1
鑫瑶呆呆地望着窗外的景色，早春四月的大理洱海，微风拂柳，水面微波，一丛丛红的紫的黄的小野花，在山间荒野肆意生长，向着太阳野蛮地伸展着带刺的枝条。
它们多幸运啊！生在云南这个自由自在的地方，若是在城里，大约也早被清洁工清理了吧？鑫瑶想着，喝了一口咖啡，随即皱起了眉头，怎么那么苦？她烦躁地把咖啡杯重重扔在托盘里，小小的银匙飞出去，发出清脆的一声。
“好了好了，大小姐……”何娑无可奈何地探过身子，把咖啡匙捡回来放在托盘里，“到底跟你们家那位又怎么了？说是让我陪你旅游散心，都三天了，您一个笑脸也没给过我！”
“真对不起，何娑，我不是冲你。”鑫瑶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她又失眠了，“我只是想不通，为什么结婚以后的生活是这样的……也不对，应该说男人结婚后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江磊他……怎么了吗？”何娑一脸担心地握住闺蜜的手，“他对你不好了？家暴了？还是……他有外遇了？”
“拜托……你想哪去了？”鑫瑶抽出一只手拍了一下何娑的手，“没有的事，你以为拍电影呢！”
何娑似乎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那你瞎作什么？江磊那么好的男人，事业有成，对你又忠诚，你还什么不满意的？”
鑫瑶叹了口气：“何娑，你怎么跟我爸妈一样的想法？男人不出轨就是好男人了？我们大学的时候一起做过多少疯狂的事儿啊？我以为如果是你，一定会了解我的。”
“我说大小姐，你不是还没收心呢吧？”何娑摇摇头，“你都结婚快半年了！就算不过那种洗手做羹汤，先遣小姑尝的日子，至少也不能再到处瞎胡闹了吧？”
“我只是喜欢旅行，这怎么能算是瞎胡闹呢！再说江磊也知道这件事儿呀！”鑫瑶稍微有些激动，“结婚前说的好好的，他绝对支持我的爱好，不会束缚着我，还时常在我的旅行日记里点赞呢！怎么一把我追到手，一结婚就全变了呢？”
“那当然了！你也要站在先生的立场想想看呀！”何娑耐心地晓之以理，“江磊结婚前当然支持你，那个时候你们不生活在一起嘛，现在结婚了，还说走就走的，人家一回家，一屋子冷锅冷灶，都没个人说话，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的。”
其实鑫瑶的气早就消了，现在仔细想想，好像也有些道理，但她就是永远不愿认输，烦躁地摆摆手，说道：“好了，别说我了，你呢？跟你们家那位怎么样？你们俩可是大家公认的模范夫妻呀！”
“模范夫妻？夸张了，其实说白了，也就是年头长了，互相把棱角磨平了而已。”何娑转头看着洱海的海面，就像自己的内心，永远波澜不惊，“陈不二是好丈夫、好父亲，是生物研究所的国家栋梁，可是怎么说呢？他们这些搞研究的，整天对着数据和公式，思维永远是成线性分布的，连生活也是精心计算的结果，每一天都有必须完成的计划，一成不变。有时你希望他浪漫一点，他就会花上十分钟跟你分析，浪漫需要花费的那些时间和金钱，如何才能花在更有用的地方，呵呵……”
何娑耸耸肩：“也许生活就是这样的吧！当我们青春年少，有的是身体和精力可挥霍，我们抽烟，我们喝酒，我们做尽离经叛道、光怪陆离的荒唐事，大人不懂我们为什么毁灭自己，其实我们不过是想毁灭一成不变的生活罢了！可惜欠债早晚是要还的，我们长大了，我们结婚了，我们要回归家庭，要开始保养身体，会有孩子，会老去……每个人都如此，鑫瑶，听我一句，跟江磊认个错吧！总要有个人先低头的。”
鑫瑶自嘲地笑：“说真的，我很敬佩你，何娑。但是我们俩，恐怕永远也做不成你们这种模范夫妻的。”
何娑还想说什么，电话却响了，她接起来，叫出了儿子的名字，开心地表示自己也很想他，并且保证自己过几天就回去。鑫瑶终于意识到被自己硬拉出来发牢骚的对象是个三岁孩子的妈，自己确实有些太任性了，或许是时候回家了吧！
她离开桌子，走去前台结账，咖啡屋老板是位很有魅力的中年男子，他笑颜如花地接过信用卡开始支付，鑫瑶想趁机再看看这里的景色，大理的春天真是美，就算像素不高、没有滤镜也照得出好景色，虽然并不会让心情变好。她的目光扫过周围，突然被什么东西吸引住了，往前走了几步，仔细地看。
在她面前，吧台的架子上，除了些世界各地的工艺品，还搁着一排五颜六色的小石子，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但真的非常漂亮，被阳光一照竟有些五彩斑斓。鑫瑶看着看着，竟有些失了神，连老板把卡递给她也没发现。
老板看他这个样子，突然有些想笑。他转身看了看，从一排石子里取出一只蓝色的，放在一个盒子里，递到鑫瑶面前：“你喜欢？送给你了！欢迎你再来。”
“啊？哦不不，这怎么好意思！”鑫瑶发窘，“要不，我给你钱吧？”
“不用了，这些也不是我花钱买的！”老板坚持把盒子推给她，“小姐还记得前一阵子的新闻吧？有一颗好大的陨石落在云南，好多人都去捡拾陨石的碎片，说有人高价收购。我也凑了个热闹，结果发现那玩意根本不值钱，都是村民以讹传讹，我就把它们画上颜色，放在我店里做装饰了，还挺漂亮的！”
鑫瑶终于一挑嘴角，露出一个微笑：“没想到老板看着精明，也相信这个啊！”
“哈哈……一时贪财，一时贪财。”老板伸手抓抓后脑勺，“所以说，既然小姐跟它有缘份，那不如就送给你了。”
“也好……”鑫瑶不再推辞，收起卡和盒子，“那就谢谢老板了！”
“不必客气，欢迎你和你的朋友常来！”老板目送着鑫瑶和何娑离去的背影，笑容渐渐隐去，一抹浅金色的光彩渐渐从他眼底氤氲开来。
2
鑫瑶深吸一口气，拿出钥匙打开门，将行李放在玄关，慢慢地走到客厅里去。
江磊正绷紧面孔坐在沙发上，面前的茶几上摆着吃完未收拾的外卖餐盒，烟灰缸里几根燃尽的香烟，像蠕虫一样扭曲着，静静躺在缸底。
鑫瑶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把餐盒和烟蒂收进垃圾袋里。虽然电视开得很大声，但自己开门的声音丈夫分明能听到，却动也未动，现在自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一声不出，像个毫无感情的蜡人一样，眼睛紧盯着电视里的吸尘器广告，好像那是世界上最吸引他的内容一般，他选择性地失明了？不，他们两人更像是各自将自己装在坚实的硬壳里，光和声音透不进去，顽固地守着自己的阵地。
鑫瑶想起何娑说过的话，罢了……总要有人先低头。她想了想，从行李里面找出装着蓝色石子的盒子，打开来放在江磊面前，讨好地笑道：“喜欢吗？给你带的礼物，我记得你最喜欢这些特别的小玩意了。”江磊用眼角瞄了一眼，嘴角斜了斜，依旧装聋作哑。
“江磊……”鑫瑶有些下不来台，她是个受尽宠爱的独养女，从小没人给她任何委屈，她真的不太能应付这种场面，但她好歹知道自己确实有理亏的地方，所以尽力压制情绪，不要发作。
“终于舍得回来了？大小姐！”江磊总算开口，眼睛不离电视，语气尽是嘲讽，“我真要庆幸，你还记得有这么一个家，家里还有个我，还能偶尔回来看看我，谢谢你的大恩大德了！”
鑫瑶突然抓起遥控器，“啪”地关上电视机，紧抿着嘴唇盯住江磊，她到底有些控制不住了。面对漆黑的屏幕，江磊仿佛失去了避风港，他猛地回过头看向鑫瑶，有些愠怒地吼道：“你做什么？我在看呢！”
“看广告么？”鑫瑶把遥控器随意往沙发上一丢，抱着手臂向后靠在靠垫上，“江磊，无论什么事，如果你要谈就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听我说话。如果你是一副完全不尊重的态度，那就永远不要谈！”
“还有什么好谈？”江磊摸出一支烟，想到鑫瑶最讨厌烟味，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点燃，“鑫瑶，你自己说说看，一个月三十天，你呆在家里的日子才有几天？上班也就算了，一放假就呼朋引伴天南海北地跑，有时我都怀疑我是结婚了吗？还是自己在做美梦！”
“某人可真是戏精，全世界都欠你一座奥斯卡呢！”鑫瑶冷笑，“想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喜欢我到处旅行的自由态度，次次都在我的旅行日志上点赞留言，还说结婚后要跟着我走遍大江南北，可惜某人婚后变得可真快啊！连蜜月到现在都没跟我度！”
“可我为什么会这样，难道你不知道吗？”江磊望着她，眼中突然出现几分悲哀，“我在私企工作，请一天假要扣几百块钱，你旅行的日子我都在加班，不然拿什么还我们的房贷、车贷？是，我是男人，理所当然承担家庭的开销，但我仅仅希望你抽出一半旅行的时间来陪陪我，一起吃顿饭、说说话，不要一回家就我一个人对着电视和泡面，这过分吗？”
江磊说到最后几乎在嘶吼，鑫瑶的心痛了几分，若说她完全不心疼另一半，也不尽然，她只不过是个被原生家庭娇宠惯了的小女孩，还没学会安份和妥协，没能收起自己天真的爪牙罢了。
如今听到这样的话，难免也有些愧疚，她小心地蹭过来离江磊更近些，嘴里嘀咕着：“这些话你该早些告诉我嘛……”右手一面悄悄儿的向江磊的左手滑去。
眼看指尖即将相碰的时候，却又听到江磊说道：“还有，双方父母一直在问孩子的问题，鑫瑶，你我可不小了！每次聚会，除了我们，同事朋友谁不是带着孩子？人家问起我为什么不要孩子，我都觉得尴尬！鑫瑶，你该认真考虑这个问题了！”
鑫瑶一怔，默默地抽回了手，嘴角有些抽搐：“所以……你希望我要个孩子，然后像何娑那样，整天就在家里照顾孩子，家长里短，柴米油盐，是吗？”
江磊叹气：“鑫瑶，我不懂，这有什么不对的吗？女人都要经历这一切的不是吗？所有女人都如此，包括你的好闺蜜何娑不也如此么？为什么只有你不行呢？”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江磊，我从来就不是丁克主义者。”鑫瑶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孩子是可以要的，但作为女人我到底没有身体的自主权？孩子生不生、怎样生、何时生，我到底能不能决定？还是说我只是家庭的生育工具，只能随你处置？”
“你这又说哪去了？”江磊以手扶额，“我这不是在同你商量吗？”
鑫瑶咬了咬牙：“那如果我就是不想要孩子，不想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呢？你会怎么样？”
江磊也有些气极，面色铁青，颈部青筋暴露，一字一句地说道：“若是那样，若是我们婚姻中，彼此没有任何尊重和替对方着想，那么所谓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呢？”
“没有意义？好吧……”鑫瑶浑身颤抖，却不怒反笑，“没有意义的东西，就没必要存在了！”说罢她拿起包往大门走去。
“鑫瑶！”江磊追了几步，却碍于颜面停了下来，“你干什么？”
“没关系的，江磊，真的！无所谓。”鑫瑶打开大门，背对着房间里的一切，“既然跟我在一起毫无意义，你去找对你来说有意义的人吧！”说完走出去，重重地甩上门。
“你……”江磊向前几步，却又停下，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余光扫到装着蓝色石子的盒子，他猛地抓起石子，想要用力抛出去，犹豫再三，手又慢慢地放下来，摩娑着石子不住摇头叹息。
他爱鑫瑶，这毫无疑问，他花了多少精力才将鑫瑶追到手，自然是绝不可能同她分手的。可他自己也不明白，妻子那些不受束缚的小脾气，不服输的小个性，婚前显得那么可爱，婚后怎么就那么难以磨合呢？
都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其实应该是块磨刀石才对吧？把个性的尖刺、棱角磨得越平，两个人才能越接近，否则也只是互相伤害罢了。也许不光是鑫瑶，自己也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吧？
江磊叹了口气，站起身，大晚上的，鑫瑶连饭都没吃，就气呼呼地跑出去……自己还是去找找吧，别出了什么事儿才好！走出一步，却突然一阵眩晕，世界在他眼中天旋地转！他脚下一软，一下子跌回到沙发里，蓝色的石子从他手里跌落，在地上轻轻地打着旋。
3
陈不二走进实验室，脱掉外套换上白大衣，正想观察一下实验数据，就听到身后有动静。他狐疑地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发现休息室的沙发上，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影正从毯子底下露出头，吓得他大叫一声，差点开门跑出去。
“老师，别怕，是我，是我呀！”那身影把头发撩开，原来是助手鑫瑶，“您小声点，别让保安听见，这儿不让留宿，我偷偷进来的。”
“鑫瑶，你胡闹什么？好好的家不回，怎么睡在这了？”陈不二有些生气，但随即恍然大悟，“你又跟小江闹别扭了？你呀！好好的日子就不能好好过？今天下班赶紧回家，俩人好好聊聊，不许再夜不归宿了啊！”
鑫瑶翻了翻白眼：“我就不！这个江磊，看来还跟我较上劲了！昨晚跑出来，他不追我不哄我也就算了，居然一晚上连个电话也没有！哼！等着我先低头，休想！我还就不回去了，看最后谁后悔！”
“鑫瑶你……”陈不二还想说什么，鑫瑶却转身走进卫生间关上门，他不由叹了口气。他是首屈一指的技术骨干，整个研究所无出其右，说起自己的专业，他可以滔滔不绝说一天都不停，可是对于生活中的一切，尤其是恋爱中的男女那种口不应心的状态，他是一点也理解不了。
在他那必须用一堆实验数据证明结果的单纯世界里，他只知道爱就好好过，不爱就分开，这才是正确的定理，为什么人们要给一道简单的题设置不同的证明方法呢？哎！还是何娑好，从来不跟自己闹脾气，只是照顾好孩子和家庭，让自己能够安心地搞科研，这才是最适合做妻子的人选嘛！
鑫瑶梳洗过换了工作服，头发整整齐齐地梳了个发髻，整个人清爽多了。她开始记录每一只实验动物的动态跟踪数据，之后想回头向陈不二报告，却发现他正拿着几块灰突突不起眼的石头看得入神，不由有些好奇。
“我说老师，你这是打算不搞生物学了？想往地质学方面发展发展？那我可不跟着您，整天研究石头太枯燥了。”鑫瑶说着，大大咧咧地坐在桌子上，举起一块石头对着阳光观察起来。从她上大学的时候，陈不二就是她的导师，所以相较于别的研究员对陈不二的毕恭毕敬，她的态度要随意得多，甚至有些没大没小。
“鑫瑶，这些石头可不枯燥，这些是落在云南的陨石碎片，我特意让朋友寄给我的。”陈不二说着，把其中一块石头刮了些粉末下来，在电镜下细细地查看。
“不会吧？又是陨石！”鑫瑶想起大理咖啡馆的老板，不觉想笑，“您也想利用陨石来发财啊！”
“不不，这只是我的兴趣点，算是一种业余的小爱好吧。”陈不二扶了扶眼镜，“那些石头都是天外来客啊，其实我一直都相信，观察这些陨石的成分和组成，会帮助我找到外星生物存在及活动的痕迹……呵呵，好像有些痴心妄想了。”
“恕我直言，确实如此！”鑫瑶耸耸肩，“别说这些石头上不可能带有什么外星生物，就算曾经有，穿越大气层几千度高温，什么样的妖怪还能活啊！所以我估计，您除了陨石自身的碳元素以外，最终什么也找不到的。”
“我知道，所以才说，这只是我的小爱好嘛！”陈不二的眼神透露出耀眼的异彩，“鑫瑶，我们搞研究的，要保持想象力，才能有所建树啊！几千度的高温，无论碳基生物、硅基生物或任何一种生物形式都不可能存活，但跳出常规思考形式，如果外星生物根本就没有实体呢？”
“没有实体？那是什么鬼？”鑫瑶瞪大眼睛，像在听天方夜谭。
“可以有各种可能啊！比如……某种能量波？”陈不二声音里透着亢奋，电镜下灰白的粉末在他眼中竟有些五彩斑斓，“或者类似某种情绪或心理活动？想想看，他可是我们从未想象过的一种全新的生命形式，一切皆有可能啊！他是无形的，不可见的，但他却是存在的，他活着，他在运动，虽然我还不知道他具体的习性是什么，但也许，他已经随着陨石到来，并且就在我们身边潜伏着，难道不是吗？”
“哎呦，老师，您越说越离谱了啊！”鑫瑶看了看四周，感觉后背略有一丝凉意，“我胆儿小，您可别吓唬我！”
陈不二摇摇头，终于从电镜边上站起身：“算了算了，一切只是我的猜想，一点小消遣罢了，我们继续工作吧！”说着将那些灰色的石头一颗颗收进抽屉里。
鑫瑶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想起了家里那一颗蓝色的小石子，那里面会住着外星人吗？只有情绪没有实体的外星人？或许我现在的心理活动就是他在与我交流？鑫瑶想着却又不禁自嘲地一笑，自己在考虑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来是中了老师的毒了啊……
4
忙了一天，终于下班了。陈不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收拾好东西，顺便一把揪住企图偷偷逃跑的鑫瑶，厉声问道：“还没闹够？你又要到哪去？”
“没有，没有……”鑫瑶心虚地笑笑，“我这不是正要回家吗？”
“是吗？”陈不二轻轻摇晃手里的车钥匙，“那走吧，我送你！”
“啊？不用了！”鑫瑶急忙摆手，“太麻烦老师了，我打车回去就行了！”
陈不二扯扯嘴角：“顺路送你，有什么可麻烦的？”鑫瑶见避无可避，只得无奈地举起双手：“好好，老师，我投降了还不行吗？”说罢转身拉开门，却一下子愣在当场。
门外，一大捧娇艳欲滴的黄玫瑰突然一下扑进鑫瑶的怀里，浓郁的花香熏得她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半晌，她才注意到江磊笑容可掬地站在她面前，不由有些手足无措。
“你……你来干什么？”想到老师就在身后，鑫瑶故意做出嫌弃的表情，“你不是说跟我在一起没有意义吗？我走了你岂不省心？”说着双手却紧紧抓住鲜花。
“对不起啊，鑫瑶，之前的事儿都怪我！请你别生气了，好吗？”江磊说着伸手去抚弄鑫瑶的头发，满眼的温柔像要溢出来，将她淹没似的，“你走了一整晚，知道我有多担心吗？我们回家吧，好不好？”
鑫瑶有些怔住，丈夫拿着鲜花来向自己道歉，主动求和，这本来是件好事，自己应该高兴，应该雀跃才对，可鑫瑶却感觉有什么地方很不对，仿佛被一种巨大的违和感包围着。这大概是因为，这并不是她所熟悉的温柔，不，这根本就不是她所熟悉的江磊。
印象中，IT精英江磊基本是个钢铁直男，不能说他对自己不好，但是对于自己认定的东西，江磊从不低头认输，对于他来说，一是一二是二，是非对错绝不可能混淆，想让他哄哄自己，像现在这样买束花道个歉基本是不存在的。可现在的他，满口的甜言蜜语，自己离家出走一晚上竟有这么大的威力，可以让一个男人彻底转性吗？
“咳咳……”陈不二绕过鑫瑶，与江磊寒暄几句，主动告辞。他原本担心小两口再闹脾气，结果人家好得很，倒显得自己多余了，看来人老了就是爱瞎操心。
“走吧，鑫瑶。”江磊握住鑫瑶的手，在走廊一众羡慕眼光的追随下走向大门。鑫瑶低头望着两只手十指紧扣，一时又有些失神，江磊曾经握过自己的手吗？好像恋爱的时候有过吧。
他真的不是一个浪漫的人，好像求婚的时候，他们正在某个海岛旅行，七天时间，有六天半江磊都在欲言又止，鑫瑶差点以为他要跟自己分手。幸好鑫瑶帮他在行李里翻晕车药翻到了戒指，江磊如蒙大赦般，顺着话头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自己，鑫瑶当时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但看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最终还是尽量严肃地向他伸出了手。
现在想想，这样一个男人，与自己的性格并不一致，自己当时就这样答应了他，全身心托付给他，究竟是爱情，还是长久相处养成了习惯呢？如果再来一次，自己还会毫不犹豫地答应吗？鑫瑶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鑫瑶！鑫瑶！”江磊喊了两声，望着她笑，“你怎么又走神了？在想什么呢？”鑫瑶轻轻地摇了摇头。他又在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笑了？好像紧皱眉头才是他最爱的表情吧。
“请进吧，我的公主。”江磊打开门，却不开灯，在黑暗中轻车熟路地走向餐桌，鑫瑶停在门前，向着电灯开关摸索过去，却突然感受到一种温暖的昏黄在余光里跳跃。她转过头，看到江磊正一支支点燃餐桌上的一架三叉烛台。
“快点过来呀，公主殿下。”江磊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来。借着烛光，可以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红酒、沙拉和寿司，江磊一面挽起衬衫的袖子，一面热忱地说道，“我把烤箱定了时，牛扒和甜点应该好了，我去看看。”说罢向厨房走去。
鑫瑶用手指掐了掐食物，又偷偷掐了掐自己，好痛！看来不是做梦了，可江磊什么时候学会做饭了呢？他可是最讨厌下厨房了。对了，他刚才叫自己什么，公主？可他一向只叫自己的名字，就算叫一声宝贝都觉得肉麻到不行，即使只有他们两人在场。
巨大的不和谐的感觉又开始冲击着她，她企图说服自己，这不过是突然得到一个大大的惊喜导致的不适应而已，毕竟丈夫为了让她回家，做了这么多的努力，难道自己不该感恩戴德吗？可事实上，她实在无法轻信这样的说法。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光影晃动出某种虚幻的感觉。借着黯淡的光环顾四周，鑫瑶发现江磊重新布置过房间，环境温馨而浪漫，这个时候鑫瑶本该被幸福感包围，可她却莫名感到脊背发凉，手心冷汗。
她实在无法呆呆地坐在餐桌前，转身走到沙发那里，打开笔记本电脑的浏览记录，发现一连串问题，怎样赢得女人的芳心？女人喜欢怎样的礼物？女人对什么样的环境敏感？这个江磊，老夫老妻的，怎么还搞上这套虚的了？
她随手把电脑搁在一边，手却被什么硌了一下，她捡起来看了看，一颗小石子，在烛光下闪烁出蓝盈盈的光，这不是自己送给江磊的礼物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我的公主，请用餐！”鑫瑶吓了一跳，她丝毫没有听到脚步声。她慢慢回头，看到江磊端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站在阴影处，他的脸上依旧是恰到好处的微笑，但他的眼睛，那双鑫瑶最熟悉的眼睛里，却有某种陌生的浅金色光芒正缓缓绽开，鑫瑶的心突然停跳了几拍。
5
桌上丰富的菜肴氤氲热气，江磊的脸微微有些模糊，鑫瑶站起身，却停在原地，不肯上前。
“你是谁？”她的嗓音微微颤抖，“你把江磊怎么样了？他在哪？”
“你在说什么呢？我的公主！这是什么新游戏吗？你喜欢这样？”江磊上前想抱住鑫瑶，却被她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