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口

2019-02-04 16:06:24

世情

秋冬换季,葬礼的吹乐声就从来就没有在大祖村里消停过。

这可不像城里有那么多医院诊所任君挑选,沿着唯一一条土路走到最近的镇子上都得小半天。村里谁家有人出了事,只能往卫生所里抬,实在是医不好,那就再想办法转城里,可真要是恶疾,自然经不起这样折腾,一来二去,人说没也就没了。

老陌是这穷乡僻壤唯一的卫生站站长,说是站长,其实整个所里也就他和一个实习下乡的大学生小胡,管着村里百十号人的病房病号,平时有点什么发烧感冒的,都由老陌来开药,小胡只负责打下手。因为村里人一般的小病小痛都懒得就医,大病又知道你卫生所看不好,所以平日所里颇为清闲。

在村子里的人看来,作为村里唯一的医生,老陌自然是很值得尊敬,但他这人却有一个非常让人讨厌的坏毛病:这是一个非常“轴”的人,不仅说话直白,一根筋,而且也听不进人劝。对于那些村子里的的旧俗恶习,从来都是直言不讳。

而最近发生的一件事,让村子里的人对于老陌,彻底的失去了耐心。

对于农村来讲,葬礼虽不像城里那么庄严肃穆,但也绝不容忍有人大吵大闹的,特别是这个大吵大闹的人,还是“医死”死者的大夫。

“我还没说死我看哪个敢死!”老陌扯着嗓子在葬礼上大喊大叫,旁边是上来架着他的小胡。

死的人是村口小卖铺的路老板,前些天突然被家里人抬进卫生站,说什么被蛇咬了,眼看便只剩下半口气了。

老陌这边话还没问几句呢,路老板便要不行了,翻着白眼的往外吐白沫,一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的看着路老板咽了气。

老板的婆娘是个厉害角色,登时就在卫生站里闹了起来,说老陌见死不救,平时就见谁都不顺眼。看那架势,是要跟老陌拼个你死我活,赢了可以为丈夫报仇,输了可以一起做个鬼夫妻。

这下可好,老陌这边机器都还没给路老板接上呢,就直接被气疯了的家属们轰出了自己的诊所。他在外面听着家属在诊所里抱着死人哭嚎,心里是又急又气,按照规矩,没有经过自己的证明,这人可还不算死呢!

他隔着窗户大吼到:“我没同意呢,还不算死!”

这话刚刚说出口,老路家里几个脾气火爆的直接从里面把门给踹开了,当面就给了老陌几个大嘴巴:“气都没咯,你娘的以为就你会看死人撒,你是阎王老子?还要你同意?”

这下自然没人会再去管老陌的话,路老板的葬礼也就早早的被安排了下来,至于他的那份死亡证明,也就一直留在了老陌的手里。

葬礼办的很快,路老板平时人缘不错,下葬那天,百十来号的乡里乡亲基本上都来齐了。一村人本想着其乐融融的看着路老板入土的,可没曾想到老陌这么不守规矩,不仅破坏了当地的葬礼习俗,还让本来心情平复得差不多的家属再次怒气冲天,要不是乡亲们拉住,怕不是要拉着老陌一起下去陪了葬。

众人劝老陌,“人都没气了,你就别再纠缠了。”“死拉就让他安息咯,你莫打搅他咯。”“你那个甚机器还要插到死人身上做什么?”

老陌虽被小胡抱住,但听了乡亲们的劝解后却变得越发癫狂,这两天他一直在被某些噩梦折磨,小胡也好几天看着他抱着心率仪瑟瑟发抖,虽然脸上被打的痕迹还清晰可见,但他却仍然指着眼前参加葬礼上的人们:“你们!一个个都是想着把老路活埋!你们为了你们那点规矩,就生生的把他埋了啊……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用机子测一测啊……就算让我自己过去瞧瞧……”说道后面已经泣不成声,软趴趴的跪在了地上。

棺材被抬出了很远,老陌再也追不上了。他看着缓慢的包围着路老板的人群,充满仪式感的一步一跪,走走停停的供人吊唁,即像是嘲讽,又像是炫耀。初冬的寒风之下,庄严的葬礼留下一地的纸钱和瓜子壳,还有一个疯子痴痴的跪在原地。

万幸,路老板还是成功的下葬了。

老陌自此以后却染上怪病,恶疾缠身的他,没过多久,便离开了大祖村。走之前,他希望小胡能够继承自己的衣钵,把村子里所有人的病例和各种的资料都交给了他,除了那份路老板的死亡证明。

许多年后,当年稚嫩的大学实习生小胡,已经成了能够独挡一面的名医,原来落后传统的大祖村也变成了高速发展的漂亮小镇。

这个村子,几乎没人再记得老陌。

直到有一天,大祖镇扩建,计划要迁移多年前的老旧祖坟之时,老陌却突然给小胡发了个消息:“多年心愿已了,胡子,你终于也长大了。”

彼时,小胡正在和原来村子里的长辈一同迁移祖坟,正看着短信正不知所措。突然,前方的迁坟队里却传来了喧哗。

老路家的祖坟旁边,正待移棺的路老板棺门大开,却没有人敢上前动手。

几位老人上前往棺材里望了一望,立刻吓得瘫在了地上。

路老板尸骨倒是保存完好,只是里面穿在身上的四季衣物被撕了个粉碎,他双手交叉停在脖子的地方,侧着身子似乎在努力的做起卧状,看起来颇为扭曲。棺材里面和旁边的棺材板上全部都是深深抓痕,能够想象当时他的痛苦和绝望。

老人们看完后便再也不敢待了,互相搀扶着回了镇子。

小胡跟着老人,也正准备回家,却无意在路老板废弃的墓碑下,看到了燃纸的余灰。他拨开还未烧尽的纸屑,却依稀只能看见证明两个字……

小胡举目四望,四起的大楼包围着这块陈旧的土地,腐朽的气息被吹散到了空中,渐渐的变得淡不可闻,“老师,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能够证明他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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