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渡成婚(2)

2019-02-10 20:08:19

古风

这段日子冯小乐心情很好,她时常摸着肚皮,笑个不停。她想快点生下他,真真切切地把他抱在怀里。

可孩子生下来就被接生婆抱走了,冯小乐只听到了他的一两声哭泣。

她被连夜送回了合欢树街。

那天正下着雪,她裹在一床棉被里,坐在马车上。马车在路上颠簸,她在车上颠簸,浑身上下酸痛不止,手脚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了。她强撑着坐起来,掀开轿帘,看到马车夫佝偻着腰坐在车辙上,手里的灯笼照亮了一片风雪。

“大哥,问你一句。”她伸出头,声音颤抖着,“我生的是男孩女孩?”

马车夫一动不动,耷拉着头,像一匹听不懂人话的马。

“大哥,你行行好,告诉我!”她去拉马车夫的衣服。

马车夫仍旧默不作声。

“你说呀,我有银子,我给你银子!”

马车夫沉重地叹息一声。

“女孩,扔到塘里溺了。”

女孩,扔到塘里溺了。这句话在冯小乐的脑海里翻来覆去。可她搞不懂,这句话究竟什么意思。她缩回轿子里,缩回那片凄冷的黑暗中。她睁大眼睛,但什么也看不见。

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马车、风雪、黑夜,都是假的,梦还没醒,她想。唯一真实的,是她的肚子。

她摸着仍旧坚挺的肚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地抚摸,想要找到那熟悉的回应。她在黑暗中对着肚子说话。

“小坏蛋,你睡啦?跟娘亲捉迷藏吗?你动一动呀!”

她感到隐隐有小手在抚摸肚皮。

“找到你了。”她轻声笑了。

外面的风声突然凛冽起来,掀起轿帘,搅进来一团飞雪,落在冯小乐的头上。

冯小乐一下子抱住了自己的肚子。

“没事,外面下雪了,娘亲抱着你呢,抱着你……”

她把头搁在膝盖上,突然泪如雨下。

6

冯小乐进唐府的这段日子里,合欢树街上又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老寡妇李豆花,要嫁人了。

她要嫁的是东大街米铺的马掌柜,外号马瘸子。别看是个瘸子,很多女人都想嫁给他,他在汴梁城,光米铺就有三家,另外还开着一家当铺和生药铺,简直富得流油。他在合欢树街没有姘头,却相中了李豆花做的豆腐花和炸果子。

李豆花穿上了一辈子没穿过的绫罗,打扮得珠光宝气,一步一扭捏地上了马掌柜的轿子。

粉头们气不过,纷纷拦住老马要采访他:为什么合欢树街众多佳丽,偏偏就看上了做饭婆子李豆花?

“我女人死了,家里就缺个会做饭的。”马瘸子说着,猥琐地伸长脖子,嗅了嗅众佳丽身上的香气。

“女人嘛,闻闻味儿就够了,当不得饭吃!”马瘸子得意地说。

女人们不知道,这马瘸子虽然一身富贵,但却时常穿着破衣烂衫,平日里柴米油盐都精打细算,是个屁股夹得很紧的守财奴,为了续个弦破费钱财,对他来说不值当。

李豆花掀开轿帘,喊道:“马哥,该回家了呀!”这声喊叫娇滴滴的,又带点嘶哑,听起来像公鸡打鸣,让旁边的女人们顿时觉得浑身像闹虱子一样,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四散开。

李豆渣站在门口,目送着母亲离去。马瘸子不缺儿子,他有两个儿子。

临嫁人的前一个晚上,李豆花做了一桌子菜,给儿子倒了一杯酒。

喝完酒,李豆花抱住了儿子,哭起来。

随后,她抹干眼睛,跟儿子说:“儿子,看着吧,老娘不是吃素的,非得在马瘸子身上榨点油水不可,到时候咱娘俩远走高飞。”

李豆渣摇摇头:“不,娘,我不走。”

自从冯小乐嫁人,他就决定,一辈子都不离开合欢树街。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楚,反正只要他一动离开的念头,就回想起对面那片红如霞云的海棠,他舍不得那片海棠,以及在记忆中来回穿梭的小小倩影。

早上起来,他依旧推车来到街口,炸果子,熬盐豉汤,氤氲的雾气中,他时常抬头观望,对面的二楼,窗户紧闭,把他的目光拒之门外。

那个风雪之夜,李豆渣猛然从睡梦中惊醒,他听到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街口戛然而止,马不耐烦地嘶鸣了两声,接着又是一阵嘈杂的砸门声,是在砸冯桂花家的门。

李豆渣跑到街上时,马车已经绝尘而去,他走到冯家的门前,看到了倚在门旁,裹着棉被的冯小乐。

7

冯小乐昏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转过来。也是她命大,刚生产完,气血正虚,又受了风寒,如果再在外面冻一会儿,就死掉了。

冯小乐醒了后,好久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她的家里,她正躺在自己的床上,家里静悄悄的,阳光从窗的缝隙中射进一道光柱,光柱中跳动着无数尘埃。房间里一片阴沉,就像很久没人居住了一样。

冯小乐走下楼,看到了正坐在躺椅上的冯桂花,躺椅旁是个火炉,炉上熬着药,发出嘶嘶的响声。

冯小乐已经半年没有见到娘了,半年的时间,也像被这房间里的阴郁抻长了一样,让冯桂花迅速苍老下去。临走前,冯小乐清楚得记得,母亲脸上还没有这么多皱纹。但似乎一夜之间,皱纹横生,那皱纹里满是岁月的尘埃,把冯桂花变成了枯黄瘦弱的老太婆。

看到冯小乐下来,冯桂花眼睛突然亮了一下,然后又黯淡下去。她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炉中的红炭,起身走到镜子前,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人怎么会变老呢?”她抚着鬓角的长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让我老成这个样子?”

她看了自己会儿,突然拿出胭脂水粉,开始对镜梳妆。

“娘,你干什么?”冯小乐走下来,怯怯地说。

冯桂花没搭腔,以一种异常的热情投入到化妆中,像是要着急出门似的,动作干脆利落得有些神经质。眉毛,对,要细一些,以前我就是细眉,胭脂,涂厚一点吧,这样能遮住皱纹,我的耳环,耳环在哪儿,嗯,这朵金钗是王员外送我的,很适合我的头发。

随着妆容的浓艳,冯桂花兴奋起来,她似乎看到,年轻时的美艳模样在镜中正渐渐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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