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
看到身上满身肥肉的男人，宋安恶心的想吐。
他心里突然升起一股莫大的悲哀，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这样对他，他明明很努力地活着了……
秦声，对不起，我脏了……
宋安此刻已经有些恍惚了，身上的男人对他没有半点怜惜，他只能感到撕裂般的疼痛，因此他不知道自己把心里的想法说出了口。
男人狠狠地揪住宋安的头发，像是要把他的头皮给掀下来，
“哟，这时候还想着秦声呢，嫌你大爷我脏？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个卑贱的奴隶！下作玩意儿！老子想你是你的福分！”
宋安一声不吭，这个平素柔弱的男人此时就算再疼也不肯掉一滴眼泪，不肯吐出一句示弱的话。
“妈的！还是个硬骨头！看老子不弄死你！”男人豆大的眼睛里闪着凶狠的光，脸上堆起一个恶劣的笑容，更加凶狠地施虐。
宋安知道自己要交代在这里了，他反而不害怕了，就是有些遗憾。
他战战兢兢的活了大半辈子，每天小心翼翼，看人脸色，生怕一个做不好就换来一顿打，着实有些累了。
就是对不起秦声。
秦声啊……我不干净了，对不起，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要是有下辈子，我还想跟你在一起。
他突然有些不安，这个愿望是不是太大了？算了，只要秦声这辈子平安喜乐，就够了。
被黑暗遮住太久的人，连一束光，都不敢奢求。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早已去世的母亲。那个衣衫褴褛的女人说，神会眷顾我们……
阿娘，你骗我，是不是神也厌恶我们肮脏的血统？为什么神不肯眷顾我们……
……
男人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探了探身下人的鼻息，发现宋安已经死了。
男人骂骂咧咧的甩开宋安的尸体，手忙脚乱的穿起自己的衣服。
“妈的，晦气！这么经不起折腾！”
奴隶的性命，在贵族眼里，不过蝼蚁。
谁会因为不小心踩死了一只蝼蚁而感到愧疚悲哀呢？
……
秦声拎着将军赏赐的肉高高兴兴的回家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宋安的尸体躺在简陋的屋子里，身上一片片惨不忍睹的青紫，像一具残破不堪的艺术品。
男人怔住了，手上的肉不知何时掉到了地上也毫无察觉，他有些站不稳了，颓然的跪在了地上。
良久，他像是突然明白了一样爬到宋安身边，轻轻推他，
“安安，安安？你怎么睡地上，地上这么凉，你身体不好，快起来。”
“你是不是生气了？我让你等的太久了，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你起来”
“哦，对了！你是不是饿了？将军赏了我肉，好大一块，咱们可以吃个痛快了，我煮给你吃好不好？”
秦声手忙脚乱的去找肉，却发现肉掉在地上，已经脏了。
这个高大的男人脸上一片迷茫，像是个懵懂幼童，他怔怔地呢喃，“怎么脏了……”
他又爬过去小心翼翼的把宋安抱进怀里，“安安怎么办，肉脏了……”
他抱了怀中人一会儿，安安怎么这么瘦啊，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男人的喉咙中发出压抑的、破碎的哭声，犹如困兽一般不得解脱。
终于，秦声再也没办法自欺欺人，抱着宋安崩溃的大哭起来，
“啊……”
“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他从来都不曾奢望过什么，住的是简陋小屋，穿的是破布麻衣，但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
因为奴隶血统处处被打压，没关系……
军功次次被将军抢走，也没有关系……
永无出头之日也都没有关系……
他只想，他只想好好活着啊……
跟爱人一起平平凡凡过日子也不行吗？
他要的很多吗？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的宝贝？为什么奴隶就永远得不到幸福啊……
为什么？为什么啊？！
良久，直到男人的眼泪干涸了，他才用毛巾轻柔的擦拭这宋安的尸体，像是对待易碎的宝物。
安安，安安，你等等我……
等我做完一件事，我就来找你。
……
雨夜，李府。
“大人，秦声求见。”
李富满不在意道，“本官也是那种贱奴想见就能见的？不见。”
“大人，可他一直在府外，赶都赶不走。”
李富眼睛微眯，脸上透出些许兴味，“哟，还真是讨人厌的苍蝇。那个贱奴现在一定很难过吧。”
李富很讨厌秦声，这人明明是贱奴却没有一点奴隶的样子。啧，装什么清高，谁给他的资格！
呵，现在他把秦声老婆弄死了，秦声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只能在府外等着。
李富想想秦声失魂落魄的样子就高兴，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他的丑样。
“走，去看看那个贱奴。”
……
秦声站在雨中，明明是活人，却像是死了一样。
他冷冷地看着膘肥体壮的男人，声音像浸了冰碴子，“是你干的吗？”
李富也不屑掩饰，反正他哥哥是将军，这个贱奴又能拿他怎么样？
他轻蔑地说：“是又怎样？你那小娘子滋味可真不错……”
话还没说完，秦声的拳头就重重地砸到了他的脸上。
秦声猛地揪住李富的衣领，眼睛里布满了红色的血丝，这不是人的眼，而是一双属于野兽的眼睛，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裂敌人的喉咙。
李富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强烈的恨意和杀意，他害怕的开口，
“来人，快来人！这人疯了！救我！”
侍从们都被秦声的戾气震住了，听到李富撕心裂肺的声音才挪开了脚步，心里却都有些害怕和犹豫，
这可是将军麾下最凶猛的战士，他们上去不是送死吗？
察觉到侍从们的犹豫，李富再度开口：“还不救我！信不信我让我哥哥砍了你们的脑袋！”
秦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荒唐至极。
呵，这就是所谓贵族，从不把奴隶当人看，却还要靠着奴隶来保护。
就是这样的草包废物，欺我们，辱我们，践踏我们，给我们造成一生的悲剧却只为给自己取乐……
神明不开眼，这世上这么多不平……
那我就化身厉鬼，带这个该死的畜牲下地狱！
秦声猛地抽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入李富的心脏！
李富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卑贱的奴隶手上。
“杀人了杀人了！”侍从纷纷惊恐的逃窜。
不够，还不够……
雨和血顺着秦声的身体流下，他就是从地狱爬出来的厉鬼修罗。
一刀，两刀，三刀……
直到李富血肉模糊，再也看不出本来的样子，秦声才停下。
他没有感受到报仇的快感，只能忍受着无法承受的痛苦。
他恨，可是该恨什么呢？恨这个畜牲？还是这不平的世道？
最后一刀，秦声把匕首送入了自己的心脏，才终于感受到了解脱。
他绽放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就像无数次对宋安那样。
雨水模糊了秦声的面容，他缓缓合上了眼。
安安，安安，我来找你了……
要是有来生，我们还要在一起。
这场雨真大，不知洗刷了多少罪恶，又带走了多少离人的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