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二)

2020-06-09 09:55:29

志异

头二

1

李义一夜未归,王红一夜未眠。

她胡思乱想了一夜,细细回忆李义这段时间种种反常,王红更加笃定丈夫肯定是摊上脏东西,心中的不安感更深了。下了床,王红来到厨房随便洗漱一番,连早饭都没吃便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朝阳初升,万物生辉。诊所沐浴在金色的光芒之中,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诊所大门紧闭着,王红唤了好几声里面才传来男人的回应。急促的脚步声过后,门开了。

“那里不适吗,脸色这么难看?”张半仙看到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不免有些许惊讶。

王红知道他指的“不适”是何事,周围村子里的妇女但凡有那方面的问题都是来他这里拿药。说实话张半仙为人挺正派的,附近的村子的留守妇女经常会来找他看病抓药,从没传出过他那方面的流言蜚语。

“不是那事。”

“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老张将两扇大门完全打开,王红和他进去了左边的诊室:“阿义这两天有来找过你吗?”

“嗯?”老张一脸疑惑。

“这段时间他老是在夜里惊醒,整个人也变得神神叨叨的,我知道他有什么事瞒着我。”王红阴沉着脸继续道:“他是不是遇到什么脏东西了?”

“你想多了,前天下午他切实来过这样,不过是因为拉肚子罢了。”

“那他后来呢?”

“我们聊了一会儿,后来他就走了啊——怎么了?”

“昨天我从邻村回来他就不在家,我以为他在地里,也就没有放在心上,谁想他到现在还没回来,以前可从没这样过啊。”

“他一夜未归?”尽管很意外,但他并没有表露出来:“别乱想了,或许他去哪个亲戚哪也说不定啊。”

王红斩钉截铁道:“不会的,前天我就让他和我去表妹家,他都拒绝了。况且这附近几个村子的亲戚大都出去打拼了,现在就剩那几位老人,我昨天因顺路还去看过他们。”

老张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王红哭了,泪眼婆娑:“他真没因为其他什么事情找过你吗?”

“没有。”这次他回答的干净利落。

王红离开后,一个半老徐娘从里屋走了出来,她是老张的妻子:“前天下午你不是帮李义把那东西弄走了吗,怎么……”

“是弄走了……”他若有所思的顿了一下阴沉着脸说道:“这里面有问题,而且是非我们能左右得了的大问题。”

一头雪一样的白发,干涩的面颊沟壑纵横,走起路来总是佝偻着身体——尽管村长才六十多岁,但却是八十多岁的相貌。此时此刻,他正扛着农具不紧不慢的朝在家田里走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王红愁眉苦脸向自己飞奔而来。她双眼微红,老于世故的他判断,这两口子准闹矛盾了。在他记忆里,这两口子倒是从没有过矛盾,今天这是怎么了?他有些奇怪,于是叫住了王红。

王红在他跟前停下脚步,带着哭腔说道:“阿义不知道去哪了,你说现在可怎么办啊!”

老村长一脸懵逼。

“他失踪了!”

“一夜未归,昨天白天在家吗?”村长有些难以置信。

“不知道啊,我昨天中午回来就没见到他了。”

“出去找过吗?”

“还没……”村长叹了口气:“算了,一宿未归,就是在田间地头那也是……你跟我回去拿‘大嗓门’通知大家一下,看看有没人知道他哪去了。”

村长三个孩子常年出门在外,所以现在家里就他和老伴。

听说他儿子们在城里混得不错,曾不止一次的想让二老到城里生活,但都让他们二老拒绝了。这会儿村长的老伴应该是在茶园里采茶,不在家。村长招呼王红在外面的石凳坐会儿,然后一头钻进了屋里。

少顷,村长便从屋里出来了,他的手里捧着一个长方形盒子。

王红知道这里面装着的就是那个“大嗓门”——就是导游手里那种手枪式喇叭。

村长在手里捣鼓了一下喇叭,然后递给了王红:“好了,你就用这个对着山野喊,同一询问大家,看看有没人知道小李子到哪去了。”

王红本来是想到田间地头看看的,村长却建议她在家里等着,以免有李义消息的村民,找上门来不见她踪迹。于是王红采纳了这个建议,可惜的是,直至正午她也没等到提供李义消息的人。

吃过午饭,已经丧失耐心的王红,觉得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决定自己先出去四处找找。

正当她准备出门时,副村长领着两个人叩响了李家的大门。

“李义还没消息吗?”这是副村长陈靖的开场白,虽然这家伙私生活有点问题,不过为人处世还是挺不错的,以至于明年的村长选举他是势在必得。

站在陈靖右边的中年男人名叫吴样,他是个鳏夫,一个真正的痴情郎!吴样右边的那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叫徐清,他是唯一一个选择留在村里的青年,以至于至今还没有摸过女生。

徐清道:“前天傍晚我们还聊了一会儿天呢,当时也没注意到李哥有什么不对劲,怎么就莫名其妙失踪了呢?”

“前天我要是硬拉他一起去喝订婚酒就好了,”王红现在对自己当初的妥协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放宽心,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的。”吴样安慰道。

“但愿如此吧。”

“你这么干等着也不是个办法,这样吧,我们几个这几天地里也什么事情,现在就和你一块出去找她吧。”陈靖终于说出了来意。

“谢谢……”

天气预报说今天晴转多云,下午天空果然出现了许多鱼鳞状的卷积云,将蔚蓝色的撕得四分五裂伤痕累累。

李家瓜地面积蛮大的,王红和徐清在瓜地外围简单商议了一下,把瓜地分成了两份,便朝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分散开去。

看着密密麻麻散落一地的椭圆形西瓜,王红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些不好的联想。她聚精会神四处搜寻,寻找着某人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亦或是……

突然,王红被脚下纵横交错的瓜藤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坐在了一个西瓜上。脆响响起,西瓜裂了。

她霍地站了起来,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踉踉跄跄的朝正前方小跑过去——前方几十米的瓜丛中夹杂着一小块漆黑,它在一片绿色中格外的显眼——那里好像躺着一个人!

王红的心立马沉到了谷底,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最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脚下凹凸不平的路越来越难行,一缕缕瓜藤破土而出,一次次束缚住疾行的双脚,仿佛在竭尽全力阻止她见到骇人的真相。

与那片乌黑的距离在一点点拉近,令人哭笑不得的事发生了——那片使她几近落泪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人头顶上的头发,而是一只刚死不久的黄皮子。

一只乌鸦在空中盘旋,待确认地上的女人对自己没有威胁后,径直落在那具尸体旁边。王红眼睁睁地看着乌鸦肢解黄皮子,一股异样的感觉涌上了她的心头。她心里的那股不安感更加强烈了。

2

天已经黑下来很久了。碍于乡里乡亲的情面,陈靖吴样徐清三人几乎找遍了漫山遍野,可依旧没有李义的蛛丝马迹,现在他们正坐在李家竹林外休息——他们刚从里面出来。

一条羊肠小道如一条巨蟒横亘在他们面前,路的一端经过七拐八弯汇入主路通往念山村,另一端直通谷底。

相传,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山谷中曾经发生过一场激战,战后尸体堆积如山。现在谷底已让郁郁葱葱的植被覆盖,不过却鲜为人涉足。

“很晚了,我们赶紧回去吧,今晚可是七月半……”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徐清还未把话说完,便被陈靖打断了。

“该找的地方我们不是都找过了吗。”徐清有点急了。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和吴样两个人再到谷底看看。”

农历七月通常称为“鬼月”,七月半则是一年中阴气最重的时日。徐清现在可没有一人夜行的胆量,不过他同样没有勇气进入谷中。

经过短暂而激烈的思想斗争,徐清只得硬着头皮跟着他们,他没得选择。没人注意到当徐清向陈靖表明态度时,吴样欲言又止的表情。

圆月高悬于漆黑的天幕中,大放光彩。三人没开手电,就着银白色的月光行走。随着对小道的深入,两旁的野草渐渐蔓延到路中间,直至将裸露在外的地表全部覆盖。

由于三人一路“披荆斩棘”,惊扰正在草丛中洞房花烛的萤火虫,于是它们怒了,一个个不要命似的朝他们眼睛撞去。

走了约莫半个多小时,他们终于到了谷底。

“我们还是回去吧,李义不可能会跑到这个鬼地方了的。”看着斑驳的树影,徐清心底的那股不安更强了。

“我看也是,咱们还是回去吧,明天来也一样。”吴样也有点心虚了。

“现在来都来了,不差这一步。没事的,我捉摸李义应该不会深入,我们就在梳理边缘看看就行了。”

“那万一……”

吴样无奈地拍了拍徐清的肩膀。

月光几乎都被大树茂密的枝叶阻隔在外面,树林里漆黑一片,吴样打开了手里的的手电筒。手电光犹如一把插入黑暗的长矛,光线所及之处一切豁然开朗。

三人如鬼魅一般,漫无目的的在树林里游荡。时间在不经意间匆匆流过,树林除了蚊虫的叮咬,就是各种令人心烦意乱的鸣叫,哪有什么人的踪迹。于是陈靖这才同意打道回府。

然而老天似乎并不打算让他们这么早就回去,吴样手里的光束飞快的闪了几下,灭了。四下里一片漆黑,睁着眼睛跟闭着眼睛毫无差别——这是真正的睁眼瞎!

“怎么了?”徐清有些紧张。

吴样捣鼓了几下手里的手电筒,见没有任何反应无奈地说道:“好像坏了。”

“好好的怎么就坏了呢……”

“这里是树林边缘,没事的。”陈靖安慰道。

不到一分钟的功夫,三人的眼睛就适应了无光的黑暗。

周遭的轮廓从黑暗中显现出来,灰暗中的那些树干像极了插入土中的墓碑,每一块都附着一只战死士兵的鬼魂,是他们的血肉造就了这里的繁茂——是的,是死亡滋养了这里的一切!

三人靠着那模糊不清的记忆往回走,结果自然成了无头苍蝇。于是他们只好找个平坦点的地方坐下来凑合一晚,等天明再做打算。

点起篝火,屁股还没坐稳,三人便听见火光无法涉及到的黑暗处,传来类似脚踩在枯枝败叶上的声音——

“唦唦唦……”

那绝对不是风在作祟,因为此刻并没有风。虽然他们都知道那鬼祟之声,极有可能是某种小动物的杰作。可是心中却还是不可避免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琐碎的“脚步”声还在继续。徐清不知何故,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声源处窜去。一旁的吴样愣了片刻,最后也跟了上去。

声音是由一簇一米多高的草后面传出的,理论上讲那里确实可以藏人。

徐清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手刚一触碰到野草,一个黑不溜秋的东西如箭一般从草后面射了出来。徐清一个躲闪不及,被撞到在地。确切的讲,他是让那个突如其来之物吓倒的。

紧跟上来的吴样赶忙扶起他。

“那是……”徐清惊魂未定。

“黄皮子。”

身后响起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嚎叫,两人不明所以的转过身去。接下来他们将看到极其惊骇的景象。

陈靖,这个从下午开始一直被两人潜意识当作老大的男人,此时此刻如同青蛙般蹲在地上,他的双手正死死的摁着那只可恶的东西。从刺耳的嚎叫声及震颤的双臂可判断出黄皮子应该挣扎得厉害。

就在吴徐二人还没弄清楚怎么一回事时,陈靖平和的双眼突然凶狠起来,他五官也跟着产生了轻微的扭曲,在橘红色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陌生。

徐清在心中暗想,这就是他私下里面对她的嘴脸吧。

陈靖的异常还在继续,只见他将手中硕大的活物往嘴里送,一口下去,也不清楚咬到哪了,撕心裂肺的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类似婴儿吸吮乳头的声音。

茹毛饮血,毛骨悚然。

徐清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他像木桩一样杵在那不知所措。

好在一旁的吴样反应迅速,三步并做两步飞奔到陈靖跟前,皱着眉头将陈靖手中的“美味”拍到地上,然后握着对方双肩巨吼道“你怎么了,别吓人啊!”

陈靖如梦初醒,得知自己做出如此惊骇事时,他第一反应是俯下身大吐特吐。吴样觉得陈靖并不是在装模作样,起码他没有吓他俩的理由。

夜深了,忙碌一天的农人大多数以深陷入梦中不能自拔,甚至连树林中的各种虫鸣也渐渐平息。经过大家的商议,三人一致决定由吴样守上半夜,徐清守下半夜,而陈靖则可以一觉睡到天亮。

3

十点多了,虽然王红已经连续两夜没有合眼了,可现在依旧是睡意全无。丈夫突然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试问哪个妻子还能无动于衷安然入睡?

张半仙对她说的那些话尽管不无道理,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对方肯定知道李义的一些事情。无奈的是李义做得太好了,她根本就没法洞悉他的秘密。

当看见乌鸦啄食黄皮子那有些发臭的身体时,王红感到了前所未有地恐惧。她极其害怕,害怕在毫无心理准备的情况下,突然得到或看到李义不测的消息。

脸色苍白的她让徐清劝了回来,在家里翻箱倒柜一番,可却依然没有任何发现。

她并不死心,硬着头皮又去找了一次张半仙,他还是那套说辞,诚恳、真诚和一丝歉意。

这下王红彻底死心了。

于是她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古道热肠的三个男人身上,同时又害怕他们带回李义的消息。

是的,她心理是矛盾的。在夜幕这口巨大无比的罩子完全盖下来的前一刻,王红终于在村口盼来了希望,不过三人并未带回她想要的那个人。

他们一致表示晚饭过后再出去找找,尽管王红嘴里故作姿态的谢绝了,但心里却巴不得他们吃完饭出去寻找。

王红原本还想和三人一同出去寻找李义,可陈妻却告诉她,陈靖他们先一步走了。

她安慰王红,“你在家里担心他,没准他正在哪儿快活呢!”

王红不得不承认,陈妻安慰人确实很有一套,她居然把李义想成了到处招惹野草的陈靖。

王红可以百分之一百的肯定,李义绝对不会背着自己做出那种事的。因为某些过往经历,她对李义有信心。

后来王红一人在村口徘徊了很久,如果不是那个人如幽灵一样突然出现在身旁,她想自或许现在还在村口飘荡。

那是一个年龄和李义相仿的男人,他说:“红丫头别等了,先回去吧。”

她惊诧的扭过头去:“你叫我什么?”

男人微微怔了一下:“嫂子啊。”

“唉,你怎么又这么叫了,不是说和其他人一样叫我名字了吗?”

“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嫂子!”

“可是我……”

“我知道当初你是有苦衷的。”

“唉,没意义了。”

“回去吧,很晚了。”

“是啊很晚了,可是他们怎么回不回来,不会出什么事吧?”

“放心吧,三个大男人能出什么事!”男人顿了顿,安慰道:“李义会没事的。”

“你这是怎么了?”王红这才注意到男人四肢多处都抹着红药水。

“没事,不过是擦破点皮罢了。”他轻描淡写道。

王红没有深究,也不好深究。于是便回家了

床上的王红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不知为何,她突然间开始希望李义真是如陈妻所说的那样,是去会情人了。她想李义若是真在外面有了情人,自己一定不能大吵大闹,因为那样只会中那个小三下怀。

王红就像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任由臆想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在不知不觉间,她几乎真的把李义有外遇这一想法当成了事实。

门轴发出嘶哑干涩的声音,将王从臆想中拉回到现实。她两眼放光,霍地就从床上就一跃而起。

双脚一落地,再次传来一连串门轴发出的声响。和先前一样,那声音很微弱,但王红敏锐的耳朵还是捕捉到了,她的眼神随即黯淡了下来——周家那边传出的。

昨天半夜的这个时候,她也曾听见这个声音。她当时还以为周杰回来了呢,可是今天并没有见到他。

尽管王红此时有些许疑惑,但她现在更在意的是李义,所以这个遗憾立马就被抛到了脑后。

4

夜阑人静,大地万物似乎皆已陷入沉睡。然而这静谧的表象下却是暗潮涌动的景象——有疯狂做爱的夫妻、有用右手解决生理需求的男女、以及伺机而动的某种东西。

月光似水,悄无声息的从窗外流进漆黑的房间。床上的老妇咂了一声,不耐烦地侧过身去。

破旧的台扇叽叽呀呀叫个不停,好似随时都有可能散架。过了很久,月光还赖在那,微动分毫。

床上的老妇有些焦躁,翻来覆去仰躺侧卧都不是,于是她下了床,就着月光将风量调至最高。拉上窗帘,屋里立马伸手不见五指。

台扇吱吱呀呀更响了,仿佛是在抗议风烛残年的自己不能超负荷运转。

老妇对它的抗议置若罔闻,重新回到了床上。

深绿色的窗帘在台扇的怂恿之下,像幽灵一样上下起降,整个房间变得忽明忽暗,不切实际起来。

老妇再次坐了起来,不同的是,这回她嘴里念念有词——她只是在念佛经。

今天早晨双脚一落地,老妇的右眼皮就跳个不停。以往每逢这样,只需用手揪一揪便完事了。

然而今天眼皮都揪红了也无济于事。老妇芒刺在背惴惴不安了一整天,可并未发生任何灾祸。即便如此她依旧不能放下心来,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今天一定要出什么大事。

已经深夜了,出去帮忙王红寻人的儿子还未归来。

事实上,老妇今晚是不同意儿子出去的,怎奈自己根本拗不过他,于是只能就范。

原以为诵经可以平复心中的不安,不想不但不济于事反而还愈发糟糕起来。

想到儿子迄今未归而儿媳却埋头大睡不管不问,老妇不禁怒火中烧,她气急败坏的下了床,灯也不开径直就往儿媳卧室奔去。

老妇刚到大厅,门外就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她先是一惊,紧接着被反应过来,两步并作一步跨到大门边。

门开了。如老妇所愿,门外站着她心里所想之人,只是对方的脸色似乎并不太好

“靖啊,你可算是回来了。”老妇激动的说道,她悬着的心此刻终于放了下来。

头三

1

吴样食言了。微风轻拂着面颊,不等徐清醒来,吴样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不过他睡得并不安稳——他做了一个噩梦;

那是个残酷的世界,身披甲胄的士兵尸横遍野,天地之间一片猩红。吴样被困在一堆尸体中间,他想要逃离这人间炼狱,却发现根本无路可逃。

身旁一具残缺不全的尸体蓦地滚到了一边,死人堆里钻出一张吴样熟悉的面孔——陈靖。

“别丢下我!”陈靖鲜血覆面。

吴样杵在那不知所措。陈靖慢慢地向他爬了过来,血淋林的双手紧紧箍着他的手腕:“别丢下我!”

一声刺耳的惨叫穿透耳膜,在脑袋里炸开,吴样猛然睁开双眼。篝火已经熄灭,眼前一片灰暗。浑身上下格外难受,特别是梦里被陈靖箍住的手腕,酸痛得不得了。

脑袋里的惨叫声被痛苦的呻吟取代。吴样一骨碌坐了起来,借着细碎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极其骇人的一幕——

徐清让陈靖死死地压在身下,他的右臂就像玉米棒一样被陈靖紧紧叼住。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正源源不断的进入恶魔体内。

徐清突然想到了那只黄皮子——自己就是那只黄皮子!

陈靖上下颚的力度在不断加大,徐清在拼命挣扎。体内的血液如冲破堤坝的洪水汹涌而出,毛骨悚然的吸吮声与吞咽声充斥耳边,摧残着他的意志。

徐清开始绝望了,死神在向他逼近。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地上坐了起来,心灰意冷的徐清重新燃起了希望。

“你们在做什么!”黑暗中的吴样色厉内荏。

“快救我,陈靖着魔了,他在吸食我的血液!”

虽然吴样心理有所准备,但当亲耳听到心中所想的变为事实时,还是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事到如今已容不得他多想,吴样慌乱的在地上摸索起来,该死!地上怎么连个像样的硬物都没有。

“你还在那干什么,快来救我啊!”徐清已经声嘶力竭。

算了,既然没有顺手的物什那就用野草吧——虽然这样极有可能引火烧身,可他别无选择。

调整好呼吸,努力使颤抖的双手平静下来。吴样小心翼翼绕到陈靖身后,为了给自己壮胆,他大喝一声才扑上去。

他成功地勒住了陈靖!

那一刻,吴样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撞开的。待缓过神来,他才发现自己身体已经悬空。五脏六腑猛地震颤了一下,呼吸骤然困难起来。

和预想的一样,陈靖丢下徐清,姿态僵硬的朝他走过来。

与此同时吴样裤口袋的手电筒掉了出来,一束黯淡的光线冲破黑暗,不偏不倚打在陈靖脸上。

光线稍纵即逝,可那张脸却一清二楚印在了吴样的脑海里——那张脸并非想象中的青面獠牙,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五官,嘴边猩红的血渍使之看起来比青面獠牙更加恐怖。

随着陈靖靠近,吴样竟然听见一连串细碎的咀嚼声。他手脚并用在地上胡乱摸索一通,依旧没有抓到可以用作防卫的物什。

吴样连滚带爬抱头鼠窜,然而还没跑几步便被地上一块突起物绊了一下,他像四脚蛇一样趴在地上,浑身上下如火烧一般难受。心咯噔一下跌到谷底。

这下玩完了,想逃都逃不掉了。

陈靖在他身边收住脚步,发出令人魂飞魄散的怪笑。那,是死神之笑。

一个黑影突然从黑暗中冲出来,将正在狞笑的陈靖扑倒在地。随后两个影子在地上扭打作一团,徐清的惨叫声顿时响彻林间。

吴样没有上前和徐清一起对付陈靖,他知道,光凭他俩赤手空拳是对付不了这鬼东西的。他想到刚才绊倒自己的那个突起物,于是再次在地上摸索起来,这回没摸几下就达到了目的。吴样的心顿时激动起来。

那东西突兀在地面,有一部分埋在土里,突起部分表面光秃秃的,摸上去手感干涩,应该是个排球大小的石头。

他的心里犹豫不决,这一家伙下去陈靖脑壳不碎裂都难,那就是杀人,虽然现在弄不清他算人算鬼,但身体至少是算人的。

徐清哀嚎连连,吴样提醒自己不能再犹豫了。他开始在地上近乎疯狂的刨那个石头,原本以为要费好一番周折,不想才刨几下就完事了。

令吴样颇感意外的是,这个排球般大小的石头,不仅没有想象应有的重量而且还要轻很多。原来这个石头没掉了一大半并且是中空的。

这样一来正合了他的心意,不用担心会敲死陈靖了。

吴样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握着石块就朝骑在徐清身上的陈靖冲去,在其脑门上猛地一击,一声钝响过后便从徐清身上滚至地上。没有丝毫血腥,只是一击,陈靖便应声而倒。干净利索,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看到陈靖从徐清身体上倒下来,吴样就懵了。尽管那块石头并不是很沉,可他还是害怕会把给陈靖砸死。

“你……没事吧?”死里逃生的徐清见吴样呆立不动,还以为陈靖体内的鬼东西附到了吴样身上。

吴样扔下手中的物什,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在陈靖人中探了一下——万幸,他还活着!

悬着的心落了下来,来到徐清的身旁,脱下身上的背心帮他包扎起伤口:“忍着点。”

徐清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呻吟了几声。

“他……”

“不管陈靖是人是鬼,我们都得把他带回去。”吴顿了一下:“刚才我梦见陈靖了,他说别丢下他。”

“看来他身体真是给脏东西占了。”

“刚才捉黄皮子肯定不是他本人。唉,都知道防着他,没想到我还睡过去,真是对不起,不然你也不会……”

徐清打断了下面的话:“这不怪你,是我自己睡过头了。”

陈靖身形扭曲的仰躺在地上,犹如吴样梦里的死尸。吴样拿着刚捻好的草绳来到他身边,开始束缚这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

然而刚将双手捆上,陈靖突然就醒了。他轻而易举就挣脱草绳的束缚,向吴样扑了过来。

吴样身体一倾,成功躲过一劫。不过他终究还是难逃陈靖的魔爪,反身就让人掐住脖子,呼吸随之变得困难起来。

在意识完全消失的前一刻,似曾相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强加在脖子上的力量突然就不见了,吴样本能的将嘴巴张到最大,贪婪地吸吮着久违的空气。

晃过神来的吴样感到脸上又湿又热,一股血腥气直冲脑门。

他一骨碌坐了起来,在心中所想再次变成了现实——徐清拿着一块大家伙发疯似的猛砸陈靖的脑袋。吴样想上前阻止,却没有那个勇气。因为他很担心徐清杀红眼,把他也一并做掉。

物什从手中掉了,徐清虚脱一般瘫软在地上不停地喘气:“没办法,不怎么做我们就得死在他手上。”

吴样表示理解:“知道,只是我没有你那样的勇气。”

东方的天际不知不觉间已露出鱼肚白,林中的鸟儿开始争先恐后地卖弄各自的歌喉,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现在怎么办?”徐清这回知道征求吴样的意见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现在先得把尸体处理掉,不能让陈靖就这样暴尸荒野。”

夜幕即将褪去之时,身心俱疲的他们终于离开了那片是非之地。

出了树林,徐清的双腿再也无力支撑疲惫的躯体,一头栽倒在地上。缠在徐清手臂上的背心已完全被血水染红,吴样见状大感不妙,于是疲惫的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背起已经昏迷的徐清就朝村子冲去。

两三里山路如换做平时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今天吴样却觉得特别的难走。脊背上的徐清越来越沉,脑袋也是晕乎乎的。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凭着一股毅力,吴样终于如愿以偿赶回村里。

有两个早起的村民看到一身血渍的两人,不约而同的凑了上去,与吴样一块将徐清送到诊所。在问不出个所以然后,他们便识趣的离开了。

徐清被放在斑驳的木椅上,吴样则趴在病桌闭目养神。储药间翻箱倒柜的声响过后,老张拿着一捆绷带和几瓶不知名的药水匆匆回到徐清身边。

吴样坐在一旁,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把缠在伤口的背心一层一层掀掉。

当掀最后一层时,老张皱起了眉头,因为布料和伤口紧紧粘在一起。他不敢强行把布料从上面掀下,于是便在上面涂了一些有助衣肉分离的药水。

不多时,与伤口合为一体的布料悄然掉落。伤口沟壑纵横,暗红色的伤口就像一只血眼,怒视着眼前人。在吴样的配合下,老张迅速帮徐清处理好了伤口。

“他没事吧?”吴样忧心忡忡地问道。

“就是流了太多血,不过年轻人修养个两三天应该就没事了——不过……”老张欲言又止。

“什么?”

“你俩这是怎么了,身上居然有一股怨气。”

吴样相信他俩身上是有怨气的,不过他可没将先前发生的一切如实相告的勇气,否则他们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昨晚我和陈靖还有小徐三个人,乘夜色尚早出去寻找李义——因为只剩下他家那片竹林没有找过。

“他们家的竹林之大不用我说你也知道,那大晚上的,我们仨儿为了能快点查完回家,便各自划分开来找。

我们仨事先有约定,无论怎样最后都要在竹林外汇合,后来我和小徐两人在竹林外等了半天都不见陈靖人影。

“刚开始我俩以为在和我们开玩笑,他只想吓吓我俩,可等着等着就越发感到不对劲,试问有谁会在荒郊野外开这等玩笑?”

老张忍不住插了一句:“昨夜正是七月半的‘鬼节’,你们居然敢在外面游荡,胆子可真大啊,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们铁定碰到了不该碰到之物了。无用的话就不要多说了,你告诉我徐清怎会弄成这样。”

吴样充满感激的点点头,继续讲他俩共同编出的谎言,“后来我俩为以防万一,再次来到了树林里。这次我俩并不敢分开各走各的了,一来是怕两人又莫名其妙没掉一个,二来是怕孤独。

“我俩举着手电在树林中转了一圈,可连他影子也没见着。当时我们都很恼怒,因为他竟撇下我们跑回家去,亏我和小王还等他。

“当我们从树林中出来明晃晃的圆月正好挂在头顶,这才想起昨夜正值七月半,而那时正是午夜,我不知道小徐当时是什么心情,反正我的心是立马凉了半截,早要想到是那么个日子,打死我都不会去的。

“如你所料的那样,我俩往回走就遇上了鬼打墙,怎么走都走不出去,一直在原地绕圈,我们当时是又气又怕,像原地撒尿等等的破解方法都试过了,可均以失败告终。

“后来我们看见了一只黄皮子(黄鼠狼),虽说黄皮子虽然有些邪门,但却很少会主动招惹人多,可徐清不知道哪根筋不对,鬼使神差的认为那鬼打墙是黄皮子弄出来的,几步冲过去把人家给踩死了。”

“确定死了吗?”

“肠子都从后面出来了。”

“作孽啊!”

“可不是。这之后我们又在原地绕了几圈,他这才明白过来,鬼打墙压根就不关黄皮子的事。兴许人家还是来给我俩指路的,稀里糊涂就成了他脚下鬼。后来,他就把它埋了。

“再后来我俩继续在那里走,可每回都回到原地——唉,要是昨夜不是七月半我俩就在那直接等天亮了。

走着走着,他突然说看见前面又有只黄皮子,可我却没看见。我不知道他看见的这只是不是刚才那只,不知道它是不是鬼,但我肯定,小徐和黄皮子结怨了。”

“他不会又冲过去了吧?”

“嗯,那段路我们走了不下十几二十遍,都相安无事,可他这次冲过去却掉进了一个大窟窿里,我肯定那里之前是没窟窿的。

后来听他说,脚踩上去还是地面,可突然就空了。我把他拉上来时,手臂上莫名其妙缺了块肉,血就止不住的流,我身上的这些血都是他的。

后来手电筒没电了,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在黑暗中等待天明。再后来他一直说黄皮子在背地里盯着我们,开始我倒没感觉什么,可听多了,也就有感觉了。你说黄皮子是不是摊上他了。”

“那还用说,黄皮子这玩意就是以睚眦必报而得名的。不仅他给它摊上了,就连你也一样。”

“它摊上我做什么,又不是我弄死他,再说了……”话到一半吴样就焉了,陈靖已经托梦给他,可最终却落个头颅碎裂的下场,他一定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老张意味深长看了吴样一眼:“你们是一伙的。”

“这可怎么办,黄皮子活着就已经够邪门的了,现在死了那还得了!”

“你也别太紧张,虽说万物皆有灵性,这黄皮子更是鬼气得很,可再厉害只要它不成精就还是畜生的智商,即便是成了鬼那也还是畜生样。我这有专治这些东西的符,你烧成灰喝下就没事了。”

吴样喜出望外。

“我怎么觉得……”老张皱着眉头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

“啊,就是有些搞不懂。”

吴样顿时心慌得厉害:“有什么搞不懂的?”

老张的语气莫名的阴森起来:“我说了你不要害怕啊。”

“你……说吧。”

“或许你们见到的根本就不是黄皮子。”

“那是……”

“这只是感觉罢了.”

“你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向来就很敏感。”

吴样突然间就懵了。

太阳从东方的地平线探出头来,酷热的一天又开始了。

背上没了负担的吴样走起路来轻松多了,这才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怪味。他打算先回家洗个澡,顺便填满空空如也的胃,酒足饭饱之后再到陈家装糊涂。

2

马菊天生就是个苦命之人,有点类似于元杂剧中的窦娥,但却比窦娥要悲惨得多。至少最后窦娥是如愿以偿的报了仇。

五岁那年,父亲患上了一种不知名的怪病从此一蹶不振。

由于当时医疗条件有限,加之自己又是个一穷二白的农民,即便是把全部家当变卖了,在高额的医疗费面前那也是捉襟见肘。于是母女俩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父亲等死。

这是一个极不公平的社会,富人越来越富,穷人无论怎样努力终究也还是穷人;有钱人得了不治之症可以用钱续命,起码可以有个舒服的死法。同样是绝症换作没钱的穷人,那就只能痛苦不堪的等死。

失去了家里的脊梁柱生活重担一下子全都落在了娘俩身上,压得他们几乎喘不过气来。

生活即便是再苦再累,幼小的她也从没吭过一声。不仅如此,为了不让父母感到愧疚,生活重压之下的马菊脸上始终挂着满足的笑容。

她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让父亲安心养病。天真的她甚至以为父亲的病情有朝一日终会好转,然后又可以回到从前。

是的,她很爱父亲,父亲也很爱她。要知道这在重男轻女观念根深蒂固的穷乡僻壤是极其罕见的。

两年后的某个傍晚,小马菊灰头土脸捧着一捆草药兴冲冲的回到家中,将手里采来的药交给母亲,没想到母亲却面无表情的告诉她不需要这些草药了,以后都不用了。

她不明白母亲是什么意思,一脸困惑地看着母亲。

“一切终于都结束了,我们娘俩以后可以舒服些了。”

父亲就这样死了。父亲安葬之后,母亲本想将她送给人家当童养媳,但由于某些不能明说的原因,母亲放弃了这个想法。

虽然马菊年龄尚小,可她知道父亲的突然死去,一定跟母亲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她却不敢将这个可怕的猜测公之于众。

一方面这只是她个人的猜测,另一方面已经失去父亲的她不能再失去母亲。从此母女俩相依为命。

正所谓天命弄人。几年之后噩耗再次毫无征兆的降临到马菊的身上。那天天很蓝,几朵看起来软绵绵的白云点缀其间。

那天母亲背着一个箩筐上山挖笋,那条通往上山的羊肠小道母亲走了不知多少次了,毫不夸张的说就算蒙上双眼她也能上山。可就是这么一条路竟要了母亲的命。

当她赶到现场时,看见母亲像一滩烂泥一样贴在山坡下的灌木丛里,她柔软的身体上插满了断木,犹如一只刺猬。

后来同村的叔父居然大发慈悲的接纳了她,小马菊对他自然是感激涕零。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根本不把她当人看,什么活都给她干,俨然就当她是免费的劳动力。马菊明白寄人篱下的道理,因此对于强加在身上的苦活累活,她从不吭一声,干起活来也很勤快。

时间一晃,又是五六年过去了。当初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尽管不是貌美如花,但也绝对不丑————十八的姑娘一朵花嘛。

在寄人篱下的这五六年里,马菊不知吃了多少苦、又受了多少委屈。每当被压榨得快要崩溃之时,她就会自我安慰。她坚信只要自己长大了,嫁人了,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十七岁那年,经人中间牵线,她和邻村一个大自己一岁的小伙子相恋了。不久两人就结婚了。不过由于法定年龄没到,只是形式上的婚姻。

这是她命运的一个转折点。

婚后,小两口和和睦睦,婆媳关系也挺不错的。这么说吧,婆媳俩干活总是你争我抢互不相让。陈家人的好,让这个饱经沧桑的少女受宠若惊,同时那颗已经龟裂的心得到了暖流的滋润。

不久后小两口子随着农村人口涌入城市的浪潮,手拉着手开开心心离开了村子涌入了红灯绿酒的城市,开始了打工仔的生涯。

女的在店里洗完端菜,男的在工地里挥洒汗水,这就算是在城里扎根了。

一年以后马菊有了身孕,老板毫不犹豫地就把她给炒了。单靠陈靖在工地的那点收入,很难在处处都需钱才能迈开步子的城市生活下去,所以陈靖只好陪着她回到了村里。

在这之前他们特意去了趟医院,在做完检查后医生告诉夫妻俩肚子里的是个小子。陈家人为此兴奋不已,马菊由此成为了陈家的特殊。

谁会想到马菊最后竟生了个女娃子。陈靖母子气愤不已,甚至脸都绿了。陈靖铁青着脸接过浑身还皱巴巴的骨肉居然要去城里找那个医生讨说法,不过在他人的劝说下放弃了这个荒唐的举动。

陈靖打心底里厌恶女孩,一直嚷嚷要将女婴丢弃掉。好在马菊竭尽全力制止甚至以性命相要挟终才制止住他。

遗憾的是女儿终究还是病死了,不过马菊一直认为陈靖和这件事脱不了干系。当然,这是后话。自从女儿出生以后,陈家母子对马菊的态度就发生变化。

特别是陈母,总是在她面前指桑骂槐。不过她对婆婆的语言责难却不以为意,她想自己还年轻,有的是时间给陈家开枝散叶,只要下一次和陈靖努力一点,一切就又可以回到当初。

差不多一年以后,马菊腹部终于再次让凸了起来。不满了一年的陈母终于露出了笑颜,马菊又成了家里的珍惜动物。

上天似乎刻意与这个命运多舛的女人过不去,怀了六个月的胎儿由于马菊一时大意竟然流掉了。当陈母得知那是个男孩,当即就晕了过去。从此陈母更加没有给她好脸色看了。

这次意外流产是她命里的又一个转折点,从此马菊的肚子再也没有鼓起来过。

自从发现马菊丧失生儿育女的能力后,陈家母子亮对她的态度则每况愈下;由最初的横眉冷对的冷暴力,到后来的出言讥讽谩骂乃至最后冷不防就对其动手,恶劣可谓是程度愈演愈烈。

母子俩的目的就是逼马菊离婚。

面对他们母子的百般刁难,马菊默吞下苦水。她不能离开他们,否则她将再次一无所有无处可去。

马菊并不怪这对母子的冷酷无情,只怪自己天生贱命。

她的步步退让以德报怨,并未使母子俩的态度发生转变。恰恰相反她的一味忍让,更是从另一方面助长了母子俩的嚣张气焰。

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陈靖跟邻村的几个活寡好上了,常常夜不归宿。马菊曾好言相劝过几次,可根本无济于事。

非但如此,她苦口婆心的劝说换来的还有拳打脚踢——有一次她甚至差点让陈靖活活打死。

那一次,陈靖下手出奇的重,仿佛就是要将她置之死地而后快。陈母非但没有出来劝阻,反而还在一旁火上浇油。

那段时间,马菊卧床不起,半死不活。母子俩来来去去对她不管不问,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经过九死一生后他的身体已大不如前。

这下她彻底看清了母子俩的面目,她对他们娘俩心灰意冷。

就在那一年,三岁的女儿死了。生无可恋的她,内心深处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人”字形房顶屋檐下,粘着一个萝一样大的鸟巢。远方一前一后飞来两只满载而归燕子,它们以极快的速度钻入鸟巢之中。

鸟巢下面,马菊正站在砖块砌成的洗衣台上,一脸向往的看着成双成对的鸟儿,心中感慨万千。

“陈靖回来没?”不知何时,吴样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马菊回过神来,看了对方一眼,继续揉搓着被暗褐色泡沫包裹的衣物,毫无表情的说道:“没有。”

吴样显露出很吃惊的样子:“怎么会!那他到那去了?”

“他是和你们一起出去的,我怎么知道。不过我想他应该是丢下你们到哪个婊子家了。”她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那也轮不到你这母猪都不如的东西来说三道四!”屋里传来陈母不堪入耳的谩骂声。

马菊悻悻的低下头,不予回应。

陈母端着一碗饭骂骂咧咧地从屋里走出来,瞥了马菊一眼:“陈靖没有和你们回来?”

吴样面露难色:“我就是来说这事的。”

“这孩子至于猴急成那样吗,大半夜的都会去。”陈母的话耐人寻味。

“这是什么意思?”

陈母立马解释道:“他深夜回来一趟,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后,就又出去了……”

吴样不知道陈母后面后面还说了什么,因为这时的他,已经懵了。

没人注意到一旁埋头清洗衣物的马菊,嘴角露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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