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酒杯斟满,对着月光。
“第一杯酒,祭奠你,兄长。”
“第二杯酒,祭奠我的父王和母后。”
“这第三杯酒,祭我战死的梦都将士。”
1
我作为和亲的公主,被自己的弟弟送给了大梁的王。
王没有来见我。
也对,一个国破家亡还毁了容貌的公主,怎么会有人待见?
我独自一个人守在清冷的宫殿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夜里起了风,窗户没有关好,我起身关窗,却望见天上一轮皎洁的明月。
屋内的红烛摇曳,园外的景色很美,可我却无心去观赏,只觉得这夜过于寒冷。
我的故国是一个古国,名唤梦都,又叫大泽。
因我出生于祭祖大典之日,国都之人都认为我能为梦都带来好运,国师特为我赐名梦泽。
我幼时国力尚且强劲,国家富庶,梦都被天下人称之为天下第一富饶之地。在母妃得势后,我作为这个国家唯一的公主,从记事起便享受着至高无上的荣耀。
我这样过了15年,直到有一天,原本年富力强的父亲突发心疾而死,王兄继位。
我与王兄一母同胞,王兄待我很好,只是我们之下还有一个弟弟,他不是由王后所生,是贵妃所出。
王兄继位的那一天,清缴了父王在世时所有反对他的人,尤其是贵妃一族。
我一惊;“那三弟呢?”
王兄大手一挥:“自然也是处死。”
我:“那可是与我们血肉相连的亲弟弟。”
王兄:“他活着始终是个威胁,你没有看见他看我眼神,简直像野狼盯着骨头。”
在我的百般求情下,王兄终于还是放过了他,只是封了个候位,将他发配到一个偏远的地方,并且勒令他永世不得重回京都。
三弟走的时候,只有我去送他,兔走狐孙散,平日里对他巴结的人竟然没有人来送他。
那天他穿还穿着丧服,面上尽显憔悴,见着我,还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我拔下头上一根金钗放在他手心,告诉他若有需要可以叫人将金钗送到公主府,我能帮到的忙一定帮。
他用手摸着金钗上“梦泽”两个字,对我说了声谢谢。
三弟走了,这时他只有10岁。
2
王兄不是一个好的王,他刚愎自用又残暴成性,原本富庶的大泽在它的统治下国力渐渐衰退。
时间一晃而过,我渐渐长大,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了大泽男子心里最美的一道影子。
一天,王兄和我站上高高的城墙,他指着远处的群山对我说。“梦儿,我的好妹妹。你想嫁人吗?”
二天,
“为什么这么问?”
“哈哈哈,那自然是因为大臣们都来向我求亲了!”
“王兄,”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妹妹还不想嫁人,我要陪王兄一辈子。”
王兄:“哪有女人不嫁人的道理,不过,你现在要是不想嫁那就不嫁,我们要好好挑挑,我大泽公主的驸马,一定得是最好的。”
我噗嗤一笑,“最好的?人家怕是看不上我。”
王兄很认真地说:“我梦阳的妹妹,就算是想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给你摘下来。”
有些话,我没有和王兄讲,我早就已经有了意中人,只是他不是什么当世名人,更不是什么世家公子,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伴读。
我幼时母后不得宠,虽然有着王后的头衔,但也只是形同虚设,什么人都可以随意欺负我们。
一天父王外出游猎,带上了新得的一个美人却没有带上贵妃,而那天我又无意冲撞了贵妃,贵妃因此将气全撒在我的身上。
两个宫人扯着我的衣服,把我拖进了深宫里的小阁楼,贵妃打了我一巴掌后就把我锁在了阁楼里。
“竟敢冲撞贵妃,好好呆着。”宫人说完,把门锁上了。
“不,不要把我关在这里,我怕黑,不要!呜呜~”
贵妃走了,宫人们也走了。我蜷缩在墙角,用手抱住自己,不住地哭泣。
“殿下,殿下!”我听到有人在叫我,便趴在窗边看见季然在朝我招手。
“季然!”
“殿下,门我打不开,我也上不去。”他说,“对了殿下,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桂花糕。”
“我饿,你要怎么给我送上来呀?”
季然仰起脸朝我笑,“殿下,你等着。”
季然找了一根很长的竹竿,把桂花糕送了进来。我接过,狼吞虎咽的开始吃了起来,听见季然在阁楼下喊:“殿下不要怕,我陪着你。”
我靠在墙壁上,心里渐渐觉得安定,夜幕降临,阁楼里没有灯,我又趴在窗边,轻轻地问:“季然,你还在吗?”
“在的,殿下。”一个声音传过来。
“可是季然,我看不到你。”
季然没有再说话“季然,季然,你还在吗?”
突然我的耳边响起一阵悦耳的声音,是季然吹的曲子。
“现下没有竹笛,只能暂用树叶了。殿下觉得好听吗?”
“嗯!”
季然的曲子吹了一晚上,那声音随着阁楼上扬起的风一起飘进了我的心房。
3
过了些日子,一日我在花园喂鱼,一个侍女匆匆忙忙地跑来对我说:“不好了公主,梦远候造反了。”
“是呀,前些日子就有了动兵的意向,只是大王觉得梦远候不过是联系了他的母族旧部,还说一些虾兵蟹将不足为虑,竟然放任不管。
谁知道那些人竟然偷偷联系了朝廷里的重要官员,现在竟然打到京都了。”
“什么?”我猛地站起来,脚步有些不稳。
又一个宫人来报:“公主,京都现在被敌军围住了,王后让您前去后殿商量对策。”
我匆匆出了公主府,小厮带着我往皇宫里走,我坐上马车,却发现周围的景象越来越不对劲“等等,停下,你是谁?你要带我去哪里?”
车夫没有停下,仍然向前走:“殿下还是坐稳的好,小心被抛出去。”
他把我带到一处宅子前,几个丫鬟扶着我进去,我看见了坐在主位的三弟,还有他身边异族服装的男人。
“好久不见啊,姐姐。”他说。
“你要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借姐姐的钗子一用。”他拔下我头上的步摇,我的头发散落在背上。
“不愧是梦都人人都称赞的美人,确实是美。”异族男子说。
三弟笑了笑,转头去和他说些什么,那个男人的眼神落在我身上,我看见了他眼里的玩味。
他们拿着我的步摇出去了,一夜过后,宅邸里的人说他们成功了,三弟成了新的王。
王兄呢?
我的王兄呢?我抓住一个侍女,“梦远成了新王,那梦阳呢?以前的那个王呢?我哥哥呢?他怎么了?他怎么了?”
侍女被我吓坏了,她支支吾吾地说:“死........死了。”
“梦阳继位以来沉迷酒色,身体早就被掏空了。再加上受了一点刺激,就怒火攻心,当场猝死。”
我死死抓住他的手:“什么刺激?”
“侯爷将您的步摇给梦阳看,说您与他早有联结,又与大梁私下里有联系。梦阳自然是不信,侯爷又拿出了您的金钗。梦阳就信了,当场吐了血昏死过去。”
“大军顺利攻破了城,侯爷将梦阳这个昏君的头割了下来,挂在了墙头上,百姓都在说好呢。”
我腿一软,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时,我发现自己躺在公主府的床上,梦远手里端着一碗汤药坐在我的床畔,他的身边站着季然。
看着季然对梦远毕恭毕敬的态度,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姐姐醒了?来,喝药。”梦远说。
我用力把他推开,汤药洒在了地上,梦远对季然说:“去,换一碗。”
季然退出去了,我对梦远喊着:“你在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你杀我的王兄,你,你还砍下了他的头,你简直不是人。我的金钗是给你这样用的吗?我给你钗子不是让你去害我哥哥的!”
“姐姐,”梦远冷冷地说“梦阳杀我族人,我砍了他的头那又怎么样?还有,”他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
“梦阳是个暴君,他在位的这些年里,百姓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吗?没用。这些,你不会不知道吧?”
我挣脱他的钳制,指着大门,声嘶力竭的大喊:“我不想听,我什么都不想听,出去!你给我出去!”
梦远站起身来,拍了拍王袍上的褶皱,慢悠悠地说:“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梦阳是梦阳,你是你。”
他前脚刚走,后脚季然就走了进来。
“殿下,我。”
“出去,滚出公主府,永远也不要让我见到你,滚!滚!滚!”
季然走了,临走前放了一枚印章在我桌上,“这是先王的遗物,先王原本是打算送你做生辰礼物的,现在,我想你会需要它。”
我抱着那枚印章,痛哭流涕。
梦远果然没有找我麻烦,他顾念着我曾经给他的几分薄恩,仍旧将我当姐姐看待。但我的公主府彻底安静下来了,我没了季然,公主府的奴仆也走了大半。
原本与我交的官家小姐们也不再往来,有时甚至还会找我的麻烦。说来可笑,有时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现在这门可罗雀的公主府,还是我的公主府吗?
4
一年后大梁来犯,我的人生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大梁王说梦远没有遵守要将我送给他的承诺,梦远说放屁,我什么时候说了要把自己的亲姐姐送出去了。大梁王说既然你不承认那就不怪我和你兵戎相见了,梦远说随时奉陪。
百姓听了很不满意,明明送出一个公主就可以解决的事,偏偏要兵戎相见,让天下不得安宁。
兵将们听了也不满意,自己的命可金贵着,干嘛要为了一个小女子与国力强悍的大梁兵戈相见呢?
宫殿里,梦远将一摞摞奏折扔在地上。
“蠢货,一群蠢货。大梁要的是公主吗?他们只不过缺少一个发兵的理由罢了。”季然站在他面前不敢言语“你们信不信,信不信?送了公主他们依旧会发兵。”
大臣走上前去:“可是陛下,现在百姓对你迟迟不肯让公主去和亲的事颇有微词,您才坐上王位,根基尚不稳固,若是.........”
梦远沉默了,季然在旁边不紧不慢地说:“大王,这是御史刚刚送来的折子。边陲有人举着为梦阳报仇的旗子造反。”
“什么!”
在内忧外患的压力下,梦阳最后还是将我送出去了。
梦远说:“你去和亲,也算是回报了养育你这么多年的大泽。”
我笑:“可怜我堂堂的梦都,我的大泽,我这千年古国啊,如此多血气方刚的男儿,最后竟然要依靠我这么一个女人,可笑啊可笑。”
梦远挥挥衣袖:“不知所谓。”
出行的那一天,我着一袭红衣拜别了故土,季然送我上了马车。
我站在马车上,看着他,他穿着大绿色的官服,头发却系了一条红色的发带。“真难看。”我说,季然用一种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我却不再理会他,踏上了去往他国的路途。
马车摇摇晃晃,季然居然骑着马跟了上来。
“再让我送您一程吧,殿下。”
我没有拒绝。
我出了梦都,梦都的百姓们欢欣鼓舞,觉得太平的日子就要来了,殊不知大梁的军队一早就埋伏在了梦都周围。
在我出了城门后,大梁乘着梦都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大军快速向前压进,直接打进了帝都。梦远殊死反抗,最后还是被人杀死。
混乱中,马车的马受了惊,将我从马车里抛出去,我的脸撞上了一块尖利的石块。
“梦泽公主毁容了!”人们这样说。
宫殿里的妃嫔取笑我,大梁王见了我一面后就避我如蛇蝎,我被安置在了一处偏远的宫殿。
在这赏月的时间里我想了好多,红烛还在燃烧,月光依旧皎洁。日月星辰永远不会变幻,
人世间却已经沧海桑田,我叹了口气,感叹我人生的悲苦。突然听到一阵熟悉笛声,我推开门循着声音向前走去,后花园里的假山后站着一个人。
季然吹着笛子从假山后走出来,看到我,他把竹笛放下,笛音戛然而止。
季然伸出手对我说:“殿下,让臣带您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