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见她是在我九岁那年——这还是她告诉我的。
她说我叫阿时,以后就会成为这个家的一份子。
这个家很温暖,有温柔的妈妈,宽厚的爸爸,还有她。
那个时候的她才七八岁的样子,喜欢穿......抱歉,我对颜色并不是很敏感,但我猜是粉色。
因为她总是央求妈妈给她买粉色的蝴蝶结好搭配她的裙子。
那一定很好看。
她从学校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抱着我,把头埋在我的颈窝处,然后悄悄跟我分享她一整天的生活。
妈妈总会问她跟我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她都会笑弯了一双眉眼,摇摇头道:“这是秘密。”
是我和她的小秘密。
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些,我自觉承担起接送她上下学的任务。
妈妈夸我懂事,她也说有我跟在她身边,就再也不怕下晚自习之后一个人走夜路了。
电视里还在放午间新闻:
“近日,连环杀人犯逃脱抓捕,望各位市民出行时注意安全......”
我侧过头看了一眼。
最近小区的路灯坏了,整个巷子都黑漆漆的,修理队要过几天才能赶来。
我的夜视能力要比她好的多,便让她牵着我走,保证她不会被任何一颗石子绊倒。
身后有动静。
是有别于我和她的脚步声的动静。
那声音有些沉重,不紧不慢地跟着我们,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来自身后的呼吸声。
我顿下脚步,挣开她牵着我的手,转身向身后扑去,同时大喊出声。
我让她快跑,快回家。
那名男性被突然暴起的我吓了一跳,我用尽全身力气撞在他的腹部,咬住了他握着刀的手。
我们厮打在一起,她应该是被吓到了,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才像反应过来一般,踉踉跄跄向家跑去。
没了后顾之忧,我不顾腹部被划开的伤口,愈战愈勇。
鲜血的流失速度因为我的剧烈动作加快了些,脑袋已经开始发昏了,但我还是坚持不懈地与对方缠斗。
那男人见小区各家各户的灯都被我的叫喊声渐渐喊亮了,心里发虚,想要逃跑,却被趴在地上,险些失去意识的我咬住了裤管。
爸爸终于带着人赶来了。
男人被送进了警察局,我被送进了医院。
路上的时候,她一直在哭,眼泪润湿了我的脸颊,我想要动一动,却发现浑身都没有力气。
只能轻轻的用鼻尖蹭蹭她的脸颊。
别哭。
保护你是我的职责。
好在送医及时,腹部的伤口被缝合之后只要好好静养,就不会出大问题。
大家都说我是功臣,就连当地警局也送来了锦旗。
电视台甚至都报道了我的英勇事迹。
就在所有人都为了这件事喜笑颜开的时候,只有她在深夜里抱着我哭泣,抽噎着说:“我宁愿你没受伤。”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凑过去蹭她的下巴。
可我宁愿自己受伤也不愿看到你陷入危险。
时间过得很快,当年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逐渐成长为亭亭玉立的少女。
受伤的确为我带来了一些影响,随着她的成长我开始觉得行走困难,就连送她去上学都有些力不从心。
她似乎看出了些什么,蹲下身跟我对视,笑意温柔:“阿时,今天你就待在家好不好?我自己去学校就可以啦!我已经是个大孩子啦。”
我知道我的小姑娘长大了。
可是我不放心。
路上凸起的石块会绊倒她,地面上碎裂的玻璃渣会划破她的手心,甚至可能会有心怀不轨的坏人盯上她。
她没再看我,起身背上书包之后出了家门。
我听见爸爸妈妈在客厅聊天。
“它好像有些老了。”
“要不提前把它送走吧?免得到时候然然伤心。”
“我看行。”
他们抱起趴在桌角边喘息的我,我挣扎着动了动,讨好地向他们露出腹部——这是示弱、求爱抚的姿态。
腹部狰狞的伤口隐约可见缝线的痕迹。
“还是......再等等吧。”
他们说。
于是我得以在家多待一段时间。
大家似乎都知道了些什么,他们对我越发好了起来,就连偶尔出门时碰见的邻居也会对我投来怜悯的目光。
我不会这么早离开她。
我的小姑娘还没成年。
谁也没想到,一条老狗居然可以苟延残喘两年之长。
难以言说的痛苦整日整夜地折磨着我,我却还是咬牙在她要出门的时候凑到她的身边,期待她蹲下身揉揉我的头。
今天是她毕业的日子了。
也是她成年的日子。
她脱下校服换上了一件很漂亮的裙子,她告诉我那是粉色。
我就说她穿粉色一定很好看——要是我能看清就好了。
的确,不光是她,现在所有的事物在我眼里都像被水晕过一样,看不真切。
他们在给她唱生日快乐歌。
我趴在她的脚边,随着节拍低低呜咽了几声。
祝你生日快乐,小姑娘。
脑袋越来越沉重,就连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我好像有点困。
那就睡一会吧。
等睡醒了再陪她过生日。
晚安。
小姑娘。
“晚安,阿时。”
我听见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