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终于等到了十八岁,我要成亲了,嫁给宁亲王萧崇宇。
我们的婚姻是太后亲赐的,那一年,我十四岁,萧崇宇十七岁,我们一同陪皇上去打猎,中途遭遇黑熊袭击。
萧崇宇身手好,和黑熊猛烈撕扯,但还是落了下风,很快他没了力气,眼看就要被黑熊咬到喉咙,我吓坏了,脑袋一热迅速冲过去,拔出匕首刺向黑熊。
一瞬间,山林回荡起恐怖的野兽哀嚎。
黑熊倒下的那刻,锋利的爪子重重落在了我的脸上。
从此,这道蜿蜒狰狞的疤痕追随了我一辈子。
回宫后,太后念及我们护驾有功,封萧崇宇为宁亲王,将我指婚给他。
“朕奉皇太后慈谕,惠国公之女苏宛音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恭谨端敏,特指婚于宁亲王萧崇宇,钦此。”
没有人知道我接旨的那一刻有多高兴,我爱萧崇宇,很早就爱上了他。
十岁那年,骊山脚下,春风微润,我对他一见钟情,这辈子最大的梦想就是成为他的妻子。
可惜,我爱的人,他不爱我。
既使我脸上这道疤是因他而生,也挡不住他对心头白月光的思恋。
2
大婚当晚,萧崇宇背对着我,和衣而睡,我看着床中间的白帕子,鼓起勇气搂住他精壮的腰,却被他冷冷甩开。
“你这样我们明天怎么向太后交差呢?”按照惯例,亲王和王妃的第一夜之后,太后是要检查的。
萧崇宇却是翻身坐起,拿刀划破手腕,几滴鲜血在白帕子上开出一朵红莲,格外刺眼,更刺心。
第二天我将“处子血”呈现给太后,她笑得合不拢嘴,“好好好,哀家就盼着抱皇孙喽。”
我笑得僵硬,萧崇宇则是面无表情,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成婚之后的萧崇宇颇得皇上器重,事务繁忙,回府的时间越来越少,渐渐地,连丫鬟们都开始指指点点,说王爷是恶心我这张脸,才不肯回来。
太后召我到慈宁宫问话,“宛音,你和崇宇成亲都半年了,怎么肚子还没动静?哀家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我顿时慌了,我和萧崇宇从未行周公之礼,太医一来,准会发现,那这欺君大罪可就跑不了了。
我随即莞尔一笑,解释道,“太后,不必请太医了,是臣妾体恤王爷辛苦,所以与王爷约好一年之后再要孩子。”
“还等什么一年之后,要抓紧,这个崇宇也真是的,哀家听说他回府的时间都很少,这怎么行,哀家定要找他训话。”
3
晚膳间,许久未出现的萧崇宇,忽然伫立在我面前,黑着脸沉声道,“看来王府的事情不够你打理,还有时间到太后跟前去告状,苏宛音,我从未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女子。”
丫鬟都在,我不能在下人面前失了王妃的威严,将她们散去,昂首挺胸道,“我并不是主动去告状,而是被太后叫去的,我跟太后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为王爷着想,难不成王爷想让我说出真相,说你从未碰过我?”
大概是那个碰字令他反感,萧崇宇脸上浮起厌恶之情,“苏宛音,说了半天,你不就是想让我碰你?”
我紧咬着唇,“我是你的妻子,有何不可!”
“好,我成全你!”
我以为那是萧崇宇的气话,毕竟他不爱我,怎么会碰我。
可没想到那天晚上的他,疯了似的对我撕咬,仿佛要将我拆吃入腹。
我痛极了,呜呜地哭,他则拿起枕头紧紧捂住我的脸。
此刻我才相信,他是真的厌恶我这张脸。
我想,我一定是丑极了。
后来我才知道,萧崇宇那晚疯狂的举动,皆是由于他的心上人秦雪瑛,成了大皇子的女人,他连纳她为妾的机会都没有了。
他心有怨恨,无处发泄,便如数发泄在我的身上。
一个月后,我怀孕了。
太后非常高兴,因为这是她第一个皇孙。
可萧崇宇脸上依旧没有一丝笑容,而是冷言道,“交差了,以后管好你的嘴,你再敢在太后面前多嘴,我可不会轻饶你。”
他永远这样,对于我,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
后来几个月里,萧崇宇都没有露面,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除了有些不适之外,心情则越来越好,我能感觉到他在我肚子里动,甚至能感觉到他的温度和心跳。
深夜,我也会抚摸着肚皮轻声对他说:“孩子,你还没有听到过父亲的声音呢,你知道吗,他的声音,是这时间最好听的声音。”
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从那年骊山脚下,他对我说:“我叫萧崇宇,你叫什么名字?”
萧崇宇的声音就已经刻在了我的心头。
只可惜,陈年旧事,他早就不记得了。
4
这天,我正在练习刺绣,太后又召我入宫,我只当是太后又要问我胎象如何,可没想到了慈宁宫,皇上也在,还有,萧崇宇。
他跪在地上,太后和皇上则是一脸严肃,我也赶紧跪下,太后拍桌子怒道:“崇宇,你说,一五一十地说!”
萧崇宇一言不发,我以为他闯什么祸了,小心开口,“皇上,太后,请息怒,王爷不是有意的。”
“宛音你知道什么?”皇上严肃道,“昨天夜里,他萧崇宇竟然私会大嫂!这等羞耻之事要是传出去,民间百姓不知会怎么笑话宫里呢!”
我心口一疼,萧崇宇和秦雪瑛还有来往一事,我早就发现端倪,可为了颜面,我只装作不知情,却没想到他二人胆大到如此地步,敢在宫里私会,简直不要命了。
这事可不能让皇上太后知道,否则他将死无葬身之地。
我只得扯谎,笑着说:“皇上,太后,切莫动气,这是谁在背后嚼的舌根,王爷明明昨天晚上和臣妾在一起,怎么会私会大嫂呢。”
“你们两个在一起?”太后语气有些不相信。
“是啊,我和王爷一同在荷花池赏花,一直赏到深夜了,莫不是那人将臣妾误认成了大嫂?也是,臣妾早就听说,臣妾的身段和大嫂相似,虽说臣妾如今有身孕,可看背影还不太明显,而且月黑风高,有人看错了也未可知啊。”
我知道秦雪瑛喜欢荷花,而萧崇宇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荷香,他昨晚定是去过荷花池。
我瞥了萧崇宇一眼,他面上似有惊讶,估计没料到我会维护他。
怕太后和皇上不信,我又继续道,“是哪个小人在背后乱攀咬王爷,他既看见了,为何不当场指认,偏一早到太后这儿来告状,定是没安好心,我与王爷如此恩爱,望皇上太后明鉴。”
我手肘碰碰萧崇宇,他也道,“望皇上太后明鉴。”
见如此,皇后传了那揭发之人,是个宫女,她又支支吾吾说当时太黑,看不真切,好像是宁亲王妃。
皇上震怒,当即杖杀了宫女,又对我和萧崇宇加以抚慰。
出了慈宁宫,我知道萧崇宇不愿和我走在一起,我便加快了步伐,本就伤心的我,腹部开始隐隐作痛,我捂着肚子叫了出来。
“没事吧?”萧崇宇忙扶住我,这还是他第一次对我表露关心,我心头划过喜悦,却也知道这并非他真正的情感。
我抽回手,不经意道,“太后和皇上已经看不见了,你不用再装,我刚刚之所以维护你,是不想惹自己一身脏,萧崇宇,我管不住你,但我要劝你,小心玩火。”
嘴上如此,其实我心头已经划烂了。
我强忍疼痛,昂首挺胸往前走,我绝不想让他看到我在假装坚强。
从那之后,萧崇宇回府的次数比以往多了,我们同塌而眠,却依旧是背对背,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言语。
娘一直说,天下男儿皆薄幸,尤其生在帝王家,我知道萧崇宇不会喜欢我,我也不再奢求,我把以后的指望和寄托,全放在了孩子身上。
5
立冬这天,下了好大的雪,京城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大皇子谋反被杀。
大皇子虽说是皇上长子,可是由于母亲出身卑微,一直不得重视,他心高气傲,不甘心屈于人臣,想得到至尊之位,发动兵变,剑指京城。
可惜,失败了。
秦雪瑛随着大皇子去了的时候,我才知道,那夜在荷花池,秦雪瑛和萧崇宇说了许多决绝的话,她早已爱上了大皇子,不会再和萧崇宇私下幽会,要与他断了,这也是为何后来萧崇宇回府多了的原因。
秦雪瑛死的那天,萧崇宇一整天都没有出屋,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何心情,不过无论是何,我想肯定是悲伤难过多一些。
他爱了这么多年的女子,因为别的男人死了,我突然明白过来,也许,萧崇宇也一直处在爱而不得当中。
我摸着还有一个月就要临盆的肚子,眼眶越来越湿润。
萧崇宇,你为何就不愿回头看一眼,你可知,我一直在你身后啊。
6
萧崇宇身上的虫毒发作的时候,我惊醒了,他脸色发青,浑身冒汗,寒颤不止,嘴里一直呢喃,“冷,好冷......”
我解了衣服紧紧抱着他,将我身体的温度传递给他,不停安抚,“不冷,不冷啊,太医,太医来了没有!”
我急得大喊,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突然这样?
太医进门之前,我系好衣服,赶快让太医诊治,这才知道,萧崇宇是中了西域虫毒,这种虫毒会在体内停留七日,然后才会发作,若不及时解毒,必死无疑。
七日?七日前,正是大皇子谋反,萧崇宇进过大皇子的军营,和他厮杀过,莫不是那时中的毒?
我叫来萧崇宇的贴身侍卫,他说了实话,“王妃,是王爷不让告诉您,他是在大皇子军营的时候,被大皇子身边的西域人下了毒。”
我当即双腿发软,看着床上虚弱的男人,再不见往日风采,心头闪过一念,我要失去他了。
不,我不要,我不要失去他,我不能失去他,那样我也活不成了。
我冲到太医身边,急切问,“有什么方法解毒?”
太医支支吾吾,仿佛有所隐瞒,我一时控制不住情绪,吼了出来,太医这才说出解毒之法,“王妃,这西域虫毒在王爷体内已过七日,毒液早已侵蚀王爷全身,要想活命,只有一种解法,换血。”
“对,换血,且要换大量的血,而且必须出自同一人。”
换大量的血,说白了,以命换命。
我的手不经意间,抚摸上了肚子......
7
当我听到孩子嘹亮的哭声时,悬起的心终于落下,我成功了,成功地将儿子生下来了。
“宛音,宛音!”世间最好听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萧崇宇出现在我面前,他体内的毒已解,恢复了往日风采,我的萧崇宇回来了。
真好,我没有失去他。
“宛音,你为什么这么傻,我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搭上自己的命救我?”萧崇宇落泪了。
终于有一次,他的眼泪为我而流,而且我相信,是真情真意。
没错,是我给萧崇宇换的血。
也是因为大量失血,我早产了,这是我早就知道的结果。
我真想告诉他,萧崇宇,我爱你,深入骨髓,真的连命都可以不要。
我不想让你死。
你活着,我才活着。
你死了,我也就死了。
可我没说,而是艰难问他,“萧崇宇,我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他一直哭,不回答我。
“我一定很丑,是不是?”
“不是,宛音,你是世间最漂亮的女子。”
我嘴角扬起微笑,像是嘲讽自己,自从当年黑熊那一爪落在我脸上,我与漂亮就已经无缘了。
我又问他,“萧崇宇,我一直不敢问你,这么多年,你可曾有一丝喜欢我?”
“宛音,在我心中,世间女子,无人能及你啊!”
我笑意更浓了,谢谢你,萧崇宇,不让我走的那么难堪。
真的不奢求你能喜欢我,爱上我,能死在你的怀里,我已经很满足了。
萧崇宇,但愿来生我依旧爱你,恰好,我也是你心尖上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