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从爷爷的回忆录中我才得知,顾家老家原本不在盐城,而在金陵——爷爷还是习惯称南京为金陵,他对“金陵”有着独属于他那一代人的情怀,当年战乱时才连夜举家搬迁到盐城这儿亲戚家避难。后来战争结束,家族里死的死,走的走,家族衰落了不少,又听说金陵那的房子也被烧成了废墟,也就没再回去。 顾家原本在秦淮河边上,家里老少算下来十几口人都挤在一栋青砖红瓦吊楼里,一楼是一爿敞阔的店铺,“顾记烧饼”四个烫金大字...
一 我们顾家每家门头上都分到了几件旧式旗袍,是爷爷的三姐——也就是我的三姑奶奶留下来的。三姑奶奶在我们顾家简直就是一个传奇般的人物,我只看过一张她年轻时的黑白相片,虽然曾被打折了一条腿,但因为照片是坐在太师椅上拍的,旗袍下摆又长,不大看得出来。当年的她绾着头发,穿着旧式旗袍,一张煞白的鹅蛋脸,还画着堪比日本女人的樱桃小嘴,只不过这两瓣原本鲜红的珠唇在黑白照片上倒成了水墨画上下笔重了的...
十 低矮阴湿的小瓦房内,积满蜘蛛网的四十瓦白炽灯发出橘黄色的微弱灯光,一家人团团而坐,却都一声不吭。芭蕉坐在板凳上揪着衣角上的线头,她爹坐在角落里抽烟,她娘在一旁纳着鞋底,看样子应该是她弟弟棠影的,没想到才出去几年,她弟弟的脚就长这么大了。她奶奶坐在小板凳上剥棉花果,是被雨水淋黑的棉花果,开不出雪白的棉花了,只能拽下来剥出像蒜瓣一般的灰棉瓣,再廉价卖掉。芭蕉的两个姐姐都出嫁了,今晚也都赶了回...
七 春雨一旦下起来就收不住,像受了委屈的小媳妇躲在门帘后簌簌流下的眼泪珠子。芭蕉最近有了心思,经常失眠,闭着眼睛听着敲打着窗玻璃的雨声,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剥开包糖果的塑料纸,又像谁偷偷摸摸地在窗下来来回回踩着细碎的高跟鞋。芭蕉后来读张爱玲的《小团圆》,读到那一句“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宁愿天天下雨,以为你是因为下雨而不来”鼻子就酸了,她想到了那年在杭州,夜夜听着春雨,心里惦记着一个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