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雨巫山都一样(2)

2018-12-27 08:42:27

古风

武松大叫道:“失火了,快走!”花木兰并不听见,武松夺步上去,见花木兰胸前负伤,盔甲割裂,露出带着血的白馒头一般的胸脯。武松上前去救,火舌突然席卷吞没,转眼一股焦味,帘子掉下一片片焦屑来。由是惊醒。

恰逢知县有一批财宝要着武松押去东京,武松自心内想道:“有人说将军故乡便在河南商丘,何不借此机会就去游历考察一番?”

只在动身之前,着随身士兵买了些鱼肉果品,一径望武大家来,潘金莲早在楼上张见,回房去重整妆容,换了前两日武松留下的那匹天青色湖州水绸做的对襟褂子,外头套一个秋香色暗花金彩绒背心,冻得嘴唇发紫,下楼推开棉帘子站立。

武松走到门首,见潘金莲像不曾吵过一般,还在老地方站立接他,恼得要不的。只她靠着帘子站的地儿便是昨夜女将军躺下的所在,竟教她踩在上面。抬眼又望见那缎子裁的新艳衣裳,只是焦怒。

武大恰好卖了炊饼回来,三个上楼上坐地,吃了几回酒,武松向武大说要到东京干事,从今只教他卖半数扇笼炊饼,若教人欺负了,不必和人言语,只等他回来,再做区处。武大应了。

武松又对潘金莲说:“嫂嫂是个精细的人,不必用武松多说。我哥哥为人质朴,全靠嫂嫂做主看觑他。常言道:‘表壮不如里壮。’嫂嫂把得家定,我哥哥烦恼做什么?岂不闻古人言:‘篱牢犬不入。’”

话未落音,潘金莲站起来指着武大骂道:“你个混沌腌臜,有什么言语在外人处,说来欺负老娘!我是一个不戴头巾的男子汉,叮叮当当响的婆娘,拳头上立得人,胳膊上走得马,人面上行的人!不是那等搠不出的鳖老婆!自从嫁了武大,真个蝼蚁也不敢入屋来,有什么篱笆不牢?你胡言乱语,一句句都要下落,丢下转头瓦儿,一个也要着地。”

武松笑道:“嫂嫂这般做主便好,却不要口头不似心头。既如此,武二记得嫂嫂的话了,请饮过此杯。”潘金莲推开酒盏,一直下楼去,走到半胡梯发话道:“你既是聪明伶俐,恰不道长嫂为母!”哭骂着去了。武松听了,笑僵在脸上。忽想到梦中那匹小蹄子母马并母亲、哥子,胡乱吃了几杯,又同哥子谈了几句谈话,彼此散过不题。

5

且说武松带了士兵回县前收拾箱笼装车,整治停当,又去知县跟前领了言语,歇了一夜,次日便提了朴刀,一行五人离了阳谷县,直望东京来。走了二十日,正是正月十五元宵灯节。那日却来到济宁地面,准备渡河,因是灯节,彼此多住一日,四个士兵出到街上吃酒看灯,武松自在客店里歇。

上路以来,武松隔三差五发个噩梦,以致于夜间不敢睡觉,睁眼直到天亮。日子久了,难以支持。

这天正打个盹儿,闭眼又梦见武大死了,每回梦见的死法都不一样,自是在梦里心痛,落后也晓得是梦,却醒不过来,一直睡得香甜。原是客店内多歇有成双出门的夫妻,这一路见了许多,武松心下厌烦得很。正沉浸在梦中,忽然被间壁持续的声响弄醒,武松醒来推窗,见一轮明月正圆。

这时听得间壁声音分外清晰,分明是男人在大巴掌拍女人的臀股,拍得清脆响亮,女的叫个不停。武松头脑昏沉,心内一点火起,拉开门出去,见外边街上熙熙攘攘,对面酒楼内还是满座,到处是人,路上猫狗,亦成双结对。心内躁丧,懊悔没有买下女将军画像,因是忽生奇想,“今日灯节,就出门去,或许不会撞见将军?”

来到街上,只是来回盯住来往的女客的眼睛看,见瞪他的也有,害羞回看的也有,目光探询的也有,不理不睬的居多,偏的没有那双刀剑一般一眼看穿到心底、便露出笑意,既教人酥暖,又教人慌张的眼睛。正呆望着,当下便有大户人家女客的家丁提了棍棒来打。

武松只作武大一般的没用,凭人家一顿踢捶,打完了,觉得心下松了一截。当下打得耳响蜂鸣,眼冒金星,撞到一片私娼家院门口,见几个老巴巴的女人倚靠在各自门首,其中一个穿着月白色百蝶穿花对襟棉褂子,外头罩一个大红暗花棉背心。武松只道她穿着盔甲,胸前负伤,流出一片红来。上前只在那婆娘耳旁破锣一般大吼道:“失火了,快走!”

那私娼冷不防吓得三魂出窍,气得七窍冒烟,见他被打得难看,只道是个疯子,忙使大院里护院的知道,他便跪下道:“我自日夜牵挂你,你却不认得我么?”

私娼道:“你拿钱来,我便认得你。”

武松果然掏出一锭五两的银子,护院的走上来一总收了。私娼满心欢喜,把护院的打发下去,哄武松到房内,要诈他银子。武松道:“你便如那一夜一般再躺一次,可使得么?”

私娼道:“有什么使不得?”便平躺到床上,说道:“任你胡为。”武松道:“是在门帘子那里。我正是在那里头一回见你。”

私娼耐心依了,就走到门帘子那里躺下。武松站着看她,也在她身边并排躺下,两个傻乎乎堵在门帘边,把妇人烦得要不的。武松转过身来,手撑着头,看着她胸脯,说道:“你受伤了,我替你看。”

那妇人只是忍笑,说道:“谁说不是,便是痛得紧,要钱买药吃。”

武松摸了摸身上,又掏出五两银子给她,正将碰到她手,忽然一个激灵往后,一骨碌爬起来道:“你是人是鬼?”

那妇人只得忍着说道:“我当然是人。”

武松道:“你生在北周,已经三四百年,如何到今日还活着?”眼神疑惑,看着妇人胸脯。

妇人便来抓他手往胸前塞,说道:“不信你摸!”

那武松小鬼触了金刚经一般胡乱挣开,扔下银子,做贼也似一溜烟逃去了。当日便通宵不敢闭眼,次日出发上路,一路的精神不振。此后夜夜做梦,不是武大的棺材,就是武大的尸首,再者就是人家传来的消息,说武大已经死了。白日里心内熬煮一般,人形顿消,眼圈晕黑,活像一匹饿脱的野狼。好容易挨过两月,商丘也未去得,一路回程望家赶来。

那日走到阳谷地面,在县衙里吃过午饭,听得几个相识的透出一些武大噩事的口风,让他作速回家去看。谁料武二突然口吐白沫,四肢抽搐,转眼牙关紧闭,气息不出,只像死了一般。请大夫来看,过了半日醒转,说是个癫痫。问向前有无发病,只说没有。

大夫道:“是了,是一时痰迷了,大惊大恐之下,也是有的。”因是开出药单来。人都说此病是个苦症,只有武松自己心内省的,这病一发就如同做了一场好梦一般,心内无端松了一截。及至换了衣服鞋袜,戴了顶新头巾,便望紫石街哥子家来。

揭开帘子,探身入来,见灵床子上写着“亡夫武大郎之位”七个字,呆在原地,脑子里轰隆轰隆地响。心又不松了,再涌内疚上来,痛想道:“果然是我把哥哥梦死了。”叫声:“嫂嫂,武二归来!”分明听得后门打开,有人蹿了出去。

妇人下楼来,见她换了孝衣孝衫,却忘了换鞋。兀自那裙底下隐约露出一双玫红色同蒂连枝妆花缎面鞋尖来,妇人见武松眼睛毒毒地盯着她脚看,强辩道:“这却是大哥常教奴穿的,说是叔叔既不肯带走留与自家婶婶用,必是留与奴用的心肠。便教裁了一套衣裙,余的料子做一双鞋面。向日大哥在时见我穿着,便要欢喜。奴今日也随着他的愿心,只在申时穿一刻,只现在就要换了。”说着,上楼去换了孝鞋,下来在灵前烧黄昏纸。

武松眼睁睁望着后门,沉吟半晌,问道:“我哥哥几时死了?得什么症候?吃谁的药?”

妇人一一说了。武松疑惑,自去找何九、郓哥对证,得知西门庆同妇人一节,自上县前告状不题。

且说知县向收了西门庆许多打点,只管在中间和稀泥。武松因白日取过武大两块骨殖,夜里发梦梦见武大的坟丘,土包馒头一般。这在梦里却又想起以前做过的梦来,便是在一个土丘上爬,手上摸的滑滑的细沙,浑身酥软,因延续这从前旧梦,为它流连,只不得醒。一醒来时,心内便莫名的失落,躁恨没作发解处。

那日武大断七,武松早便向潘金莲说不必穿孝,潘金莲死盯着他看。武松低头道既是大哥欢喜她穿那妆花缎子衣裳,就让她穿那一套。又吩咐士兵去灵床前焚香、点蜡烛、列一陌纸钱,摆祭物。又铺下酒果,叫士兵摆桌。见潘金莲穿那一套红衣裳,一张清水脸儿,眼睛垂着,风流自生。蓦地朝楼下望向武松,眸中荧荧有光,一呼吸间,直逼到心底去。

手提罗裙,轻移莲步,从楼上踱将下来,恰似天女出嫁一般,武松转过身去。落后到间壁去请开茶坊的王婆、开银铺的姚二郎、纸马铺的赵四、冷酒店的胡正卿、张公,强拉硬扯,都拖了来。

武松唱个大喏,说道:“众高邻休怪小人粗卤,胡乱请些个。”众人都说了些场面话,武松动问哪位高邻会写字,因要胡正卿来写字据。自己在衣裳底下飕地擎出那口尖刀来,左手忽望潘金莲胸前衣襟一抓,一把拖到腿边来,右手指定王婆。把刀尖在潘金莲左右两个脸蛋子上弊了两弊,逼的潘金莲把与西门庆通奸,共谋武大的种种从实说了。

武松道:“哥哥灵魂不远,兄弟与你报仇雪恨!”叫士兵把纸钱点着,潘金莲正要说话,武松一手抓过妇人馒头般耸立的发髻,头上的珊瑚珠子乳头一般,捏在他手心里,梦中爬沙坡的手感一闪而过。

自己叉开两腿,把潘金莲骑在身下,梦中那匹不能骑的母亲变的马、张丰台叉腿骑在牛身上、“男子汉就要勇作敢为!”种种乱相只和过场的戏影一般拥在脑子里闪叫。见潘金莲要开口,慌将两只脚踏住她两条胳膊,耳际又荡响着梦话“折杀奴家”,看见脚下准准踩的是自己两个胳膊被她扶过的肘关节。因是乱了,一把扯开那缎子衣裳,露出胸脯。

此瞬息蓦地对上潘金莲那双眼,如把剑直逼进魂根一般,依旧如初见时,透心把他看穿了。眼中半点骇色也无,竟是笑意盈盈,倒不是门帘起处初见时那会心之笑,竟是女将军马上蔑敌的哂笑,终究胜了利的得意。武松突然想听她说什么,可妇人只是眼里笑,什么话也不说。武松热了眼,红了耳,心手只要往前,伸向躺在胯下的女将军胸脯。

只在那一忽间,把尖刀上前只一剜,血喷溅了一脸,用牙咬着刀,双手去裂开胸脯,终于把心肝五脏掏出,看清心端的是怎样。转身供在灵前,又肐查一刀,割下头来,落后又割了西门庆的头来,一并祭灵。一发去天宝破烂店内,一把火烧了女将军戎装骑马图,又顺手杀了掌柜的并客一人,便不再发梦,自首刺配孟州不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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