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民工父亲(2)

2019-09-21 18:49:29

真事

我有些手足无措,真的,我不知道怎么办了,在我的印象中,自从家里日子好过起来,父亲就坚决不碰十块钱以下的烟,尤其是出去喝酒的时候,身上一定要装一包玉溪。

找最便宜的买,那是一个什么概念,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于老烟民来说,一旦对一种烟形成长期依赖,要改过来是非常难的,我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虐待’自己,家里虽然不富,但还没到连烟都抽不起的地步。

最便宜的烟是什么,我不知道,问父亲,他告诉我一种烟的名字,我跑了好几家超市,没有买到,最后在一条胡同里的小店买到了。听说我要买那种烟,店主也是惊讶,说:“现在抽这烟的人少了,去别的地方你还真找不到。”

我买回了烟,父亲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蜷缩在那里,睡得香甜,我把烟放在桌子上,透过窗户看着夜空中的星星,今晚的星星挺亮的。

4

在大学里,我从来没有主动给父亲打电话了,白天他上工,不带手机,晚上喝点小酒,早早地就睡了。有时候他会给我打电话,对话还是简单的要死,他问我吃了吗,我问他吃了吗,然后陷入了沉默,最后挂断。

今年四月中旬的时候,弟弟从工作的单位离开,然后就进入了失踪状态。我一开始怕父亲知道这件事干活分心,就没有和他说,但后来实在压不下去了,只好告诉了他。最后我们一家人回了张家口,总算把弟弟找到了。这件事不想再赘述,《老妈》一文中写得比较详细。

找到弟弟后,因为他和老妈的矛盾太深,所以老妈提前回了北京,我和父亲在张家口安抚情绪还没有稳定下来的弟弟。

我们带着弟弟到了住在市里的姑姑家,一家子人坐在一起和弟弟说了许多话,他一直低着头,不愿意说自己的想法,也不愿和我们有一丁点交流。父亲看着他的样子,气得不知所措,一直在低声抽泣。辛亏二姑夫嘴巧,加上我在旁扮演红脸,总算是让他开口,和家里人说出了他的内心想法。

尽管他说他要学计算机对于一个初中没毕业的孩子来说是天方夜谭,但父亲还是一口应允下来,不管多少钱都给花,只要不再瞎晃荡就好。姑姑把午饭做好了,父亲连午饭也来顾不上吃,就催促着我给弟弟找学校,直到有了结果,他才笑逐颜开地开始吃饭。

吃饭的时候,父亲不忘一直摸着弟弟的手,似乎将他的一切叛逆都忘却了。很快,父亲喝高了,话多了,吹牛逼的老毛病也犯了,我已经习惯了他酒后胡言乱语,他说什么,我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下,弟弟吃饱了,不愿意听我们的聊天内容,进了卧室。

父亲见弟弟离开,情绪一下子失控了,低声啜泣着对姑父说:“我觉的我对不起老二,孩子从二年级开始住校,家里人就没管过他。后来到了张家口,把他留在了老家……”

接下来父亲泣不成声,我看着他心酸,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如果当初不是我执意到市里,弟弟也不会到了今天这种地步,我从心里觉得亏欠他。

“我觉得我欠老二!”

我没说出这句话,父亲说了出来,他最终还是把心里最脆弱的一面表露了出来,此刻,我忽然莫名的觉得父亲真的老了,白头发多了,脸上的皱纹也堆在了一起,

“哥哥,你不欠他,你给他一条命,供他吃供他住,哪里欠他了,你可千万不能在他面前说这话,不然以后这孩子就毁了。”姑父严肃地说。

父亲长叹一口气,抱着头陷入了沉默。

饭吃过,酒喝得差不多了,父亲说待会带着我们哥俩一人买一身衣服,好久没带着两个儿子一块上街买东西了。在姑姑收拾饭桌的时候,父亲已经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自从弟弟失踪,他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现在终于可以踏踏实实地睡一觉了。

我以为父亲会睡到天黑,但到了三点钟,他就起来了,喝了一大杯浓茶,就说要带我和弟弟买衣服。

张家口的武城街我去过无数次,但和父亲弟弟来,这是第一次,父亲一直在督促我们好好买一身衣服,不要在乎钱。干瘦的大手拍着裤兜,示意兜里有钱。

他让我们哥俩买新衣服,但却不曾想过自己身上穿着的还是秋装,脸上汗水流淌,也没说给自己买身夏装。

我开口说:“爸,我给你买件短袖吧,我有钱!”

爸爸嘿嘿一笑:“花那钱干嘛,我有衣服,都在北京呐。你有钱自己花,好好谈个对象,爸穿啥都高兴了。”

“恩,遇到合适的我会追!”

“就是,你也别挑,咱们家就是农民,人家不挑剔咱就好了。”

“爸,我知道,快先给弟弟看衣服吧。”

逛了几家商场,弟弟买到上衣,这时父亲的体力已经有些不支了,他直接盘腿坐在了商场的椅子上,用手捏着脚,一脸疲倦感。我守在他旁边,希望路人不要侧目看他,他是我父亲,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

后来在给弟弟买鞋的过程中,父亲口渴难耐,去冷饮摊买水,我不渴,没要,他给弟弟买了一瓶。我看到爸爸手里拿着的百岁山,有点惊讶。

“这个水三块钱!”

我随便说了句,父亲立刻把水送了回去,嘴里还说:“和我要了六块,我以为老二的饮料五块呢,就拿上了,没想到这么贵,可不能喝。”

父亲匆匆离开冷饮摊,嘴角已经有了白沫,他也在不停的舔着嘴唇。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和冷饮摊老板拿了瓶饮料付钱后塞到了父亲手里。

我们不是特困家庭,我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连一瓶水都不敢喝。

父亲想和我说什么,我走地飞快,直到他把水瓶拧开,咕咚咚喝了下去。

在给弟弟买裤子的时候,父亲把饮料瓶扔到了地上,工地上没有垃圾入桶这么一说,有人也许会觉得父亲没素质,但如果他敢说出来,我会和他拼命,因为所有高楼大厦都是这些找个地方就能睡觉、馒头就着咸菜就能吃饱的民工建起来的。我们给予他们的不多,何故太多的苛求他们。

弟弟的鞋子总算买到了,父亲掏钱时一直在笑。

我没觉得我有买衣服的必要,但爸爸死活不同意,必须哥俩都买。我抱着拣便宜的买的心态买了裤子和衣服,轮到鞋子时,父亲执意要给我买一双好一些的,我看到一双假耐克,就和父亲说:“这个是牌子货,能穿的住,就买这个吧。”

父亲乐呵呵地付账,这回总算满意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离开了张家口,前往北京给弟弟到计算机学校报到。对于计算机,父亲一无所知,所以一直是我和校方领导在交涉,父亲一直坐在我旁边,看着我眉头有了笑意,也许他在想这几年没白让我读书。

谈到了某些父亲比较关心的地方,他会用不流利的普通话和老师咨询,问清楚后立即安静下来,像个孩子。

给弟弟办理好一切手续后,父亲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工地。他又开始了他的生活,吃苦受累,喝酒吹牛,但我知道,他会多一项工作:时常给弟弟打个电话。

把父亲送上地铁后,我站在地铁站,想着这几日的种种,父亲憔悴的脸庞立即在眼前浮现。

我伸出了手,把那根无形的接力棒从父亲手中拿了过来。

老街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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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民工父亲

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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