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我长得不赖。这么着,一天,那个女孩突然转身,把我手上刚读到一半的《世界尽头和冷酷仙境》拿走,砰一声,合上,怒目圆睁地盯着我,像只怒气冲冲的小猫。不要看书了,和我谈恋爱怎么样?她就这么跟我说,我机械般的点点头,心里却想着人生最后的二十四小时该如何度过才有意思。”
“同那个女生恋爱是十分开心的事情。我失去了书,却得到了今生从未得到过的爱和快乐,是她教给我的。说实话,她真教会了我许多事情,怎么牵手,怎么拥抱,怎么亲吻,怎么抚摸,怎么做爱。”说到此处,我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眼睛眯成一线,思绪在遥远处徘徊,“做爱着实是叫人欲罢不能的事情,只一次就上瘾,胜过一切毒品。我同那个女孩总是做爱,从早到晚,一有时间便交合不止。在床上,在厕所里,在夜的河边,在无人问津的小山坡处,在鲜有人烟的废弃小巷子里,总之抓住一切机会做爱。那真是一个疯狂的年纪!嗳,干嘛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嘛,总是会做出一些有悖理论的事情来。”
“但遗憾的是,高中一毕业,两人就分道扬镳了,谁也没有提出过分手,就这么自然而然的分开了,谁也不去找回谁,两人就这么背对背,往截然相反的方向一刻不停的往前走。什么,还有没有同她再见过?”我摇摇头,“至今再未见过一面。”
恋爱到此戛然而止,之后说些什么了?对了,该死,我本是来同他谈论成功之道的!于是我清清嗓子,有些没头没脑的继续说道。
“纵然学习不甚努力,但我还勉强考上一所被定义为一本的大学,继续无聊的学习生涯。当然不写小说!进到这繁复多彩的世界,我开始追求卓越的成就——音乐同戏剧。我几乎不听课,整日埋头苦干,研究戏剧,练习写曲;你敢相信,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我坚持了四年。当然免不了挫折和苦难。有些鼠目寸光的家伙,只是先于我习得一些本领,就耀武扬威,不可一世。他们知道了我的存在,明白我天赋过人,无须多久就可独当一面,所以他们处处打压我,每一处都同我作对,根本不给我好果子吃!我把怒火压在心里,忍气吞声,就像之前同你说的那样,像豹,潜伏在灌木里,蓄势待发,等待猎物上钩!”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像是要吐尽心中积蓄的所有怨恨和愤懑,然后微微笑道:“你瞧!今天,我成功了!我的歌全世界都在听,我的戏全世界都在看。没日没夜,我坐在五星大酒店被人排着队敬酒;我随便说的话就成了至理名言;无聊时就享受享受坐坐我的Cayenne,亦或是在我房子旁边的沙滩跑步,躺在比这间屋还大的沙发上一边溜冰一边看经典电影。当然,我仍和各种各样、婀娜多姿的完美女性交合。而那些个鼠目寸光者,仍躲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看着我的人气只增不减而咬牙切齿!哈哈哈哈哈……”
我顿了顿,又重新坐到埋头写作者的面前,把手撑在桌子上——桌子实在太小了,几乎再放不下我的一只肘——暗暗思忖了一会,像拿定主意似的说道:“不瞒你说,山珍海味、海鲜鲍鱼吃多了也会腻,那些个所谓高贵的女人实在矫揉造作得很!我还是喜欢同那些粗鲁的、开放的、直截了当的女人做爱,唯有如此才能使我内心的兽欲得以释放!”
所以你会在某个夜晚溜出去嫖?
我诧异地盯着义元,那个人仍只顾写作,并未开口说话。这无人开口的疑问就像乌云从内心里忽的升腾起来,又无法轻易散去的一般。
纵使不愿意承认,但这确是事实。可我并不打算告诉这个正在写小说的家伙,只嘿嘿笑——他也在笑!嘿嘿嘿的声音在幽冥中格外刺耳。
“你笑什么?”我问。
“你笑什么?”他第一次开口,反问。
“没什么。”我说。
“没什么。”他说。
我感到不快,取下眼镜,揉着太阳穴,是时候结束这无聊的叙述了。
“今天先到这吧,说真的你应该来我的大别墅,这里算什么?”
他再次缄口不言,像发电机一样突突突工作不停。我拿出手机,想叫司机来接,该死!手机不见了,我四处翻找,无果。可恶,竟在哪儿给摸走了?我暗暗骂道。
“我说,看来我走不了了,毫无办法,只能在你这里将就一晚,明天一早再走。可真受不了这里腐烂的味道!”
我的声音在这间屋子的上空盘旋了好一会儿,紧接着,亘古不变的沉寂重新笼罩这个房间,就连那家伙写字的声音也不复存在。
我躺到这个房间唯一的家具上,口固然十分渴,但手腕也莫名很累。
实在太安静!我几乎无法入睡,我猛地坐起身,桌子后面空无一人,那家伙呢?
喉咙快要冒烟,我逃到厕所,咕噜咕噜接自来水喝。真他妈痛快!我抬起头,整个人愣住,习惯黑暗的眼睛在镜子里找到一张陌生的而熟悉的脸;油腻的头发滴着方才溅上的水,滴答滴答,在虚无中发出空灵的声响。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手腕仍酸痛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