掂量过禁制的精妙,虽不省的自己为何有这么高的权限,但贸然闯入此地,还是有几大可能惊动主人家的,如此便大大不妥——至少他万分之一万肯定,现在的自己绝对打不过那主人家。
然而心神牵引之下他却极端渴望进入这林子中。
是我,我来赴约了。
他的元神在无声呢喃,金眸不自觉流露几点渴望,却不晓得是不是那掌控着全岛的禁制感受到他的心意,下一刻,梅树纷纷退避,让出了一条直通小径来。
太一:等等,这种被宠着的既视感是什么鬼?!
拍拍自己脑袋,清空杂思,太一抬眼再看梅林小道,土壤氤氲着浅色流华,浮光掠影,道路的极尽处是一方水池子。
万顷幽波上并无风荷装点,唯有九曲回桥一座和石亭一间。那石亭建造颇得野趣,走的是简洁风,有一方牌匾横陈其上,却未题名,故唯以孤亭相称。孤亭独自屹立水波之上,冷冷水光映了几道流波光影于褐色廊住上,幽幽郁郁,可谓冷清至极。
及至亭内,一道人影半倚阑干,以柔云洁雪无上道法织就的白衣净若恍惚大梦,金绸于发尾将垂落的青丝松松垮垮束住,足与开天功德媲美的功德金光环绕其元神,他便是这般淡淡的立在那,无声,却生生是将此间冷寂凋零的氛围烘托得恍若浩浩至高天宫。
似察觉到他的目光,那人淡淡看来,明正辉煌的眉眼间似存着一抹倦意,那人一如遗落在大地上的太阳,即使再也无力重返天穹,他之所在,仍被万物生灵钦慕敬仰的目光所追逐,只要他在,他就是天地间最璀璨最不容忽视的核心,是那令天幕亿万星辰全数失色,令大地无数英豪集体折腰的天之尊神。
天啊。
非是他怀疑自己的目力,托常年从太阳星俯瞰下界的福,太一敢说这世上就没什么会是自己错看的,然而此刻,面对如此一幕,太一却不禁猜想起可是自己看错与否。
若非看错,为何那人竟生了一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温然目光定定落在企图自欺的太一身上,仿佛已然等候多时,又带丝丝笑意,他道:“你终于来了,曾经…或者该说是未来的我。”
眼角微抽。
从一开始太一就没想过去见这个时间点的自己,因为按照时间的铁律,无论是过去还是未来,世间有且只有一个东皇太一。若攥着些许法则空子没见面还好,但要真让两个东皇太一面对面出现在同一地方,彼此间携带的时间线必然会造成时光扭曲因果驳论,这是会被大道所抹杀的事情。
是以,他们注定不能见面。
被戳破自欺的太一不得不去面对现实,已是意识到又被坑着沾了一个天大麻烦的他长长叹息后,然后带着满腹疑惑开口:“一个人不能同时涉足同一条水流,时间的铁律竟能被打破?”
“因为不只是时间啊。”
东皇——且称他为东皇——低笑,“再则,我的时间早已停止,这里拥有未来的是你,所以,见一见也无妨。”
“停止?可,那你怎么……”还能出现在我面前,说出等待之语?
后半句过于不详,被太一摁下,但意思还是一丝不差的传达了出来。
“大概,这就是我被那个人嫉妒的原因吧。”
与太一一般无二的纯粹金瞳,此刻悄然蕴生出一丝太一从未有过的柔意眷色,东皇低语:“毕竟,有那么一个人,无论我是否做错了事,又是否业力滔天恶贯满盈,哪怕我为千夫所指,哪怕我本罪无可赦,他都愿意伸出援手,甚至站到我的身前,为我阻拦下所有风雪刀剑。他很好,不是吗?”
东皇太一从不是一个被时命眷顾的神,这个他晓得,因而他更晓得,自己曾经遇到、以及现在拥有的那些所谓的命好,所谓的善意,乃至所谓的岁月静好,都不过是那个人甘愿将一切沉重背负,然后把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罢了。
金眸半阖,潋去脉脉辉光,他道。
“能与他为友,是我一生中最值得称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