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绫子劈头盖脸朝他翻了个大白眼,牙根发酸,鸡毛掸子上下翻飞,没好气道:“赵景渊,赵二公子,赵美人,这饭可以乱吃,话不能随处乱讲,口无遮拦也不怕烂了舌头。”
赵景渊被上下翻飞的鸡毛掸子逼得后退了三步,扇了扇鼻子,一迭声道:“别别别掸了,本公子走远点儿就是,走远点儿。”
他边说边掠起下衫转过身,动作煞是潇洒,随即自顾自走到扇楼门前的杨柳树下小池塘边,无比熟稔地蹲了下来对水照面顾影自怜起来,无比细致地整理衣襟与仪容。
花绫子恨不得自戳双目,这妖孽臭起美来简直是世间罕见,瞬间移开眼睛,翻了个大白眼,又低头瞥了瞥自己身上花花绿绿五彩斑斓的衣裳,心道还是这般顺眼。
这花绫子原就是个山鸡妖,惯来喜欢花花绿绿,因受了何羡鱼的恩情,无处可归,便留在扇楼顺带做了个二当家兼便宜伙计,牙尖嘴利,性子野得很。
她将手中的鸡毛掸子抖了抖,忽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斜睨了一眼莫名其妙红了脸的赵常在,跟着又翻了个白眼,道:“看什么看,本姑娘也不会留你吃饭的。”
她这么一说,赵常在脸红得更是厉害,人高马大木讷地站得跟桩似得,花绫子哼了一声,咣当一声提早关门歇了业。
月高风吟,扇楼门前的石墩子上坐了个人,手撑着下颔,头一点一点摇摇晃晃,像是要从石墩子上栽下去般,不时还咳嗽喘上两声。
他的身旁站着个堪比墙直的侍卫,闷不做声呆瓜一般。
赵景渊撑开了眼皮,推了一把呆瓜,道:“欸,常在啊,你说说何羡鱼有什么好?”
赵常在是赵景渊的侍卫,武功高是高,但人是老实木讷得要命,低头认真思虑道:“何楼主,哪里都好。”
赵景渊表示有理,大大的有理,随即又摇头道:“不对不对,古板古板,忒古板,我就亲了他一下,结果他就跟见了鬼似得,躲着不见人。”
赵常在久久没有反应过来,沉浸在惊讶的弥天大雾里。
赵景渊继续自言自语:“我也不是故意的,就那么鬼使神差的,没想到他当即变色给了我一个大耳刮子,打得那叫一个头重脚轻晕头转向。”
他本就年少轻狂,姿容甚佳,竟真有几分轻薄桃花逐流水的意味。忽的,楼上轰隆一声响,银铃声乍起,赵景渊霎时间张着口说不出话来,竟是被人禁了言。
随即高高的楼阁中飘出一句“上来”,声音又低又沉,似乎还带着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被禁了言的赵二公子喜上眉梢,当即跳下石墩子,足尖一点,红影蹁跹飞身上了屋顶上,唰得一展折扇,“风流心一寸”五个大字突得蹦出来,好不应景,他十分骚包一阵歪风般飘到了正襟危坐的白衣人身旁。
这人身着白衣,一尘不染,眸似琉璃,青丝低绾,脸覆银蝶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月光下发着淡淡的银光,不仅是面具,他整个人就像是玉砌出来的。
何羡鱼抬头望了望天,解开了禁言,淡声道:“星象有变,太微星南移,太微星应宗室女,恐生不妙。你这个天子任命的皇城暗司大人真有闲情逸致,半夜跑到寒舍来赏月。”
皇城暗司是天子暗中设立的一个组织,专门暗中处理调查一些玄之又玄涉及怪力乱神的案子与突发事件,组织中人员十分神秘,惯来神出鬼没来无影去无踪,颇有些暗卫的意思。
赵景渊动作浮夸地扇了扇折扇,原本是想扇出些风流潇洒的意境,可惜并没有,何羡鱼皱眉道:“你不冷吗?”
此时正值乍暖还寒时候,月沉似水,夜风凉凉,红衣迎风猎猎。
赵景渊胡乱收了折扇,装作没听见这个问题,朝对方侧脸瞥了一眼后,很配合地抬了抬头,对着满天繁星装模作样地观测一番,应道:“还真是太微南移,不知应到什么人身上去了?”他顿了顿,又接着说:“反正不管什么事,你都要帮我的,要不是你诓我当什么皇城暗司大人,小爷早就游山玩水浪迹天涯去了,何苦还泡在高门大院里,这皇城暗司说是从四品,实则无名无份,还得藏着掖着身份,你不知道,我爹现在是天天骂我游手好闲孽子一个。”
何羡鱼斜睨了他一眼,一脸“汝自作孽不可活”的模样,道:“游山玩水浪迹天涯?你那些个红袖解语花小红小绿怎么办?你赶紧离我远点,一身的脂粉气。我要是你爹,天天看自己儿子这么败家招蜂引蝶,早就将之扫地出门,还留尔何用?”
赵景渊眸间一暗,旋即恢复常态,还故意往里挪了挪,靠得更近,轻笑一声道:“扫地出门更好,正好没地儿住了,我看你这甚好,不如就搬来这里,咱俩夜里对月饮上一杯,谈谈情说说爱,岂不美哉?”
何羡鱼鸡皮疙瘩落了一地,硬生生往外挪了一尺,拿这胡说八道的东西也没辙,岔开话题道:“你不是学廉颇负荆请罪吗?为何不见荆条?”
赵景渊顿感不妙,已被人掀了下去。
话说这何羡鱼与赵景渊,一个江湖术士捉妖半仙扇楼之主,一个王府公子纨绔子弟,本应没有什么干系才对,可这世事也是奇怪,这二人竟是交情匪浅。
也有人说,红衣当配白裳,好一段说不得的你情我愿歪打正着。
这日,艳阳高照,外出踏青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