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我蹲在一旁,看着这冰凉凉的尸体。
“我他妈怎么知道。”他把钱塞进包,“他混不下去了,想死了呗。估计是听说了,这棵树下死的人,下辈子可以幸福。”
“他也活不下去了吗?”
“他要能混的好,还把你丢给老子养?”爷爷起身,“好了,我把他卖了吧。”
“不用埋起来吗?”
“埋他干嘛,喂虫子?不如卖了赚钱。他亏我这么多,把尸体卖了也算是孝敬老子一回。”
爷爷正准备动手,我把他叫停住了:“等会等会,我在看看。”
“行,反正是你爸,爱看看。”他又坐在石坎上,点上一支被捏得皱巴巴的烟。
我蹲在尸体旁。这么看来,是有些熟悉的感觉,和其它的尸体是有些不同。但我心中也没其它的感觉,只是觉得,他死了,我爸死了。这就像个信号一样,不断往我脑子里传。我看过别家死人,敲锣打鼓,哭爹喊娘。我却只得到个信号。
也许,他本来就不存在。
能陪着我的,除了爷爷,就是一具一具挂在树叶间的尸体,就像从树上长出来的果实,还会随风飘扬。我就是摘果实的,爷爷就是卖果子的。
我们用的是死人的钱,吃的穿的都是死人给的。但好吃,也好穿。
爷爷边吐出一口烟,边叹气道:“这棵树要是真的就好了。”
爷爷把尸体装进麻袋,气喘吁吁的走了。
这也是具尸体,一具支持着我们生活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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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收走爸爸的尸体后,爷爷的身体就出现了问题。有些时候会莫名其妙的头晕,下不了地。我就用钱去买点药。
“他妈的,那混蛋的钱就是来给老子买药的……”他边咳嗽边骂道。
虽然骂一个死人没有意义,但的确很爽。
“唉,要是这树是真的,就好了。”
喝了几天的中药,病也没有好,反而更重了,躺在床上哼疼。我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在外面扫扫地,看看过路的人,有没有想上吊的。
“唉,要是这树……”他念叨好几天了。
“我估计快死了……”他哼好几天了。
终于,有天我去摘菜回来,发现爷爷正坐在门口抽烟。我感到有些意外。
“你不疼了?”
“放屁。老子可能是回光返照。”爷爷的骂声也不如以往。
“那怎么办。”
“咋办,等死呗。”他站起身也很缓慢,“我倒是好些了,能走路,要能爬树就好了。”
“你要爬树吗?”
“唉,要是这树……”他又开始哼了。
“爬树的话倒是有梯子。”这树其实真的很好爬,三脚两脚就上去了,都不用爬树干。但为了方便,为了上吊的人方便,爷爷还是放了个梯子在旁边。我不喜欢梯子,不如我直接来的快。
“唉,要是这树,是真的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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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爷爷吊死在树上。他估计爬这梯子都爬了好一会儿。
我没有丝毫的惊讶和恐慌。只是觉得,这场景很熟悉。黑黝黝的人影,在上面晃呀晃。见怪不怪了。
我麻溜的爬上树,把尸体弄下来。
我觉得这是注定的。他很疼,他想要下辈子没有痛苦。
我摸了摸他身上的包,发现一踏钱和一包烟。
他也变成了尸体。干巴巴的尸体,平常恶毒的嘴终于闭上了。
也许,下辈子真的能幸福吧。
我把麻袋找来,把尸体装了进去。
卖了吧。还能得些钱。
我看着这棵高大的树,上面还挂有绳子一摇一晃。
如果这树,是真的就好了。
如果我吊在上面,谁又来把我的尸体卖了呢?
或许,我下辈子会遇见一堆幸福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