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省城呼和浩特市回来后,芳丫头学校里热火朝天的学习氛围,那个奇大无比的学校食堂,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时光像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一年后我在金工车间的日子熬出了头,被调入工具室和另一名同事共同管理大大小小的各种工具。
这可比车间里强得多了,再不用整日里油渍麻花与车床工具机油零件为伴。可是,随之而来的空虚如影随形伴在了身侧,这工作虽然令不少同事羡慕不已,可我真的觉得太闲了。
工作无非就是登记个工具的借出归还,余下的时间就是在办公室像个大妈似的懒洋洋拎团毛线打毛衣。我还这么年轻,真的要在这个半死不活的工厂里,在这个毫无技术性可言的岗位上混吃等死吗?似乎心有不甘。
报纸上的一则成人统招广告,在一个不期然的下午蓦然入眼。拿了报纸去招办咨询后,当即报名把书领到了。
回来跟大姐说,报名的地方人山人海,也不知道好不好考?大姐以过来人的身份帮我分析说,估计也就是凑热闹的多,当年恢复高考时,去报名的人一样是人山人海,考上的也就凤毛麟角。
啊不,其实我本来想知道的是,这么多报名的人,究竟都是什么水平,我在这些人里,处在什么位置,有没有竞争力?
毕竟扔开书本时间不短了,备考时间也并不充足,这样贸然报名参加,到底有几分胜算?
大姐说,想考就搏一回吧,至于考上考不上的,努力一把才会知道,再说了,考不上也不丢人。
可是开弓就没有了回头箭,虽说自己安慰自己考不上也不丢人,可是,真要去考,难道目的就是这么个不丢人吗?当然不是!
白天上班看书备考,晚上照例和改改去舞厅跳舞。快到考试时间的时候,大姐来问我,开舞厅的赵四说你每天都去他那里跳舞?你不打算考了吗?这个样子能考上吗?
能不能考上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虽然报考的是文科,数学还是非考不可的,可我看着那些像蝌蚪一样的函数名字,脑袋就一个都有十个大了。所以,数学我已经无可奈何放弃了,文科类的其他东西,不就是个死记硬背嘛?我白天背。
大姐看我这个样子,恨铁不成钢地叹息不已,她嘴上说的是考不上也不丢人,骨子里其实是觉得要考就考上,要么就别考。至于父母,根本就懒得管我。他们认为,我已经有不错的工作了,考那些就是瞎折腾。再说我家姐妹五个,已经四个读书人了,不差我一个。
上考场的时候,是大姐陪我去的,第一天上午考了语文,洋洋洒洒把卷子填满后,感觉尚可。可是下午考完数学后,整个人都不好了。面对试卷,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用,而我却翻来覆去都找不到几处可以动笔的地方,那种感觉,虽在意料之中,仍然是彻底崩溃了我。
上学时候,尽管偏科,数学至少也都是次次及格的。晚上回去痛定思痛后,我决定弃考回家。
可是大姐坚决不同意,她说,你数学本来不行,还没有复习,考之前难道不知道吗?你这是徒有贼心没个贼胆,连考完都做不到啦?数学没有备考,考成这样是意料之中,可是其他科目都准备了呀,起码要考一下看看。再说了,这种考试历来是以总分划线录取的,单科成绩并不起什么具体作用,没准你其他科目分数超高呢,来都来了,务必全部考完再回。
在大姐的软硬兼施下,我真的就留下来全部考完了,而且真的被大姐一语言中,其他科目的成绩拉高了总分,我竟然莫名其妙收到了录取通知书。
重回学校的生涯,让我整个人都欢欣鼓舞起来,唯一让我无法释怀的是,这增加了家里本就沉重的经济负担。
这个沉重,来源于父亲的一声叹息。临来学校前,单位恰好有顺车出门路过我的学校,我也就正好可以搭车来学校。父亲帮我把行李送到单位大院上车的路上,遇到一个单位的老同事。老同事恭喜父亲说,老魏家孩子都是念书的好材地,又送走一个。却见父亲愁眉苦脸抬头应了一声叹息道,哎,都有工作了,这学上得没用!
我知道,父亲并非真的觉得上学无用,耳顺之年早已退休的老父亲,还有个妹妹需要供读书,再供我确实力不从心。
所以我来学校后,在学校学习之外的时间,就在校门口的一家小餐馆端盘子打杂以贴补自己的生活费用。
有天在餐馆把一盘炒面端到顾客面前的桌子上时,这位年轻的顾客一把拉住我的手说,妮子?
我吓了一跳之余,低头侧脸一看,竟然是黑猫。
这个我刻意回避了很久的黑猫,竟然在这样的场景下与我久别重逢了。
轻轻拉开黑猫握着我的大手,我没有说话转身回了厨房。
厨房收工后已是晚上十点,走出餐馆我站在门口长长舒出口气,一天的短工又结束了。蓦然看到昏黄的路灯下,马路牙子上坐着的那个人,正是黑猫。
他似乎感觉到我出来了,头都没回就站起来转身朝着我走过来,我竟然有点心慌意乱起来,就那么盯着他走到跟前,眼里带着一丝丝戏虐看着我。
慌乱中我言不由衷说了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妮子。
黑猫并未说话,他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我,就那么站在马路边上,抱了好久。路上有学校的同学来来去去,还有陌生的行人偶尔路过,当我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赶紧挣脱了黑猫的怀抱,朝着餐馆对面的学校大门跑去。
黑猫并没有追我,但他从此便天天光顾我打工的这家餐馆。虽然那以后不久我就失业了,可我再也没有了那份沉重,因为从那时开始,黑猫负担起了供我读书的重任直到我毕业。
后来顺理成章的,我也就跟黑猫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