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晨光大亮的时候，我从陌生的床上醒来，看到被调成静音的手机闪个不停，一看来电，是初中同学赵申。我挂掉，霍！49个未接来电，我转过身去看身边光溜的陌生脊背，她的长发妖娆的散落在枕头上，我隐约记起昨夜我的手在她傲人的事业线上游走，想的我有点脸红。
电话不断的响起，我不断的按掉，直到我离开酒店，才接起来，赵申在电话里破口大骂，骂着骂着不骂了，沉默好半天说：“老荷走了。”
彼时我正往嘴里塞烟，塞进嘴里，又拿下来。我在想，我该去哪找一身正儿八经的黑西装。
02
仿佛昨天发生的事情，老荷站在教室外面，一双凌厉的小眼瞅着我们。我用身子挡住桌上的笔记本，上面写着我的故事们。
有一次，老荷没收了我的笔记本，那本厚度足有成人食指三分之一高的32开笔记本，已经被我的圆珠笔字密密麻麻写了四分之三。一周之后，老荷喊我进办公室，把笔记本往我面前一摔，我想到自己写的一篇关于人鬼恋的小说里涉及到少儿不宜的情节，心想老荷对我一定很失望。
谁知老荷说：“写吧，能写出个名堂也算。”
在老荷的鼓励下，我顺利与大学失之交臂，踏入了滚滚就业青年的队伍。我白天在运动城卖器材，晚上在家里写小说。
03
20岁那年我第一次在杂志上发表文章，从此一发不可收拾，文青路越走越宽，写小说，写专栏，最后发现，写剧本赚钱。25岁那年去了趟北京，见了个导演，随后改了个文艺点的名字——扬言。
名为《兔死狗烹》的低成本制作电影竟然成为同档期电影里的黑马，我坐在拥挤的电影院里微笑的看片头字幕里写着——编剧：扬言。
扬言是谁？是我，我是谁？圈子里没几个人知道我叫杨亿阳。经常合作的人都叫我小扬。
04
自我介绍就到这，言归正传，我应该立刻搞身黑色行头去参加老荷的葬礼才对。可是我连我在哪儿都不知道，一摸兜儿，钱包还在，可是里头只有100块现金。我走进路边一条窄胡同里，里面都是卖衣服卖鞋的小摊子，一双黑色布鞋20元，一套黑色运动服100元，我把70元塞到小老板手里说：
“您真不亏，我下回还来。”
我满意的看着半身高的镜子里自己一身行头，还剩10块，能打个车。
等我到达葬礼现场时，都快吃中饭了。赵申看到我，二话没说一脚飞过来，我灵巧的一闪，笑话，我一瘦高个能让他一矮胖子欺负咯？
我心里笑道：哼哼哼，你tm要是知道我就是你喜欢的要死要死的那部电影的编剧，你还不得舔我脚？只可惜哥天性低调，不与人争罢了。
05
“听说刘玉玲也来。”赵申说。
“人家现在叫刘萦。”另一个人说。
我抽着烟想：现在还是流行改名的。
刘玉玲是我们班班花，学舞蹈的，大学考到了北京电影学院，因为演了一部偶像剧的女二号，现在也算小有名气。赵申经常在微信上给我发她的照片，乐此不彼的研究着刘玉玲的脸，硬说她整容又整胸。
说曹操曹操到，在一堆人的簇拥下，戴墨镜的刘玉玲走了过来，一身黑，下巴上还挂着眼泪。
突然间觉得自己没有良心，老师走了，我连眼睛都没红一下。扭脸看了看赵申，低声说：
“你那肚子再怎么吸也跟怀胎九月似的。”
“刘玉玲身材是真好。”赵申咽着口水说。
06
刘玉玲站在老荷遗像面前，一边抹眼泪一边鞠躬，一旁有人举着相机咔嚓咔嚓。慰问过家属后，刘玉玲就低着头离开了。我鬼使神差的追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她吓了一跳，一旁的人上来拦我，我看着她墨镜后的双眼问：
“你想红吗？”
刘玉玲上下打量我一番，嘴角微微一扬，离开了。
当晚我失眠了，抱着手机和一导演聊了通宵。
我说，我把《离开》这本子给你，谁来演，我说了算。
这个导演故作为难，我坚持己见：你要是不接，我找别人。
07
凌晨六点，我拉开窗帘看城市的晨景，微信上他的最后一句话是：就这么定了！
《离开》是我一直舍不得拿出来的故事。里面写了很多人，有杨亿阳，有赵申，有刘玉玲，有老荷。故事里的他们可能不是坐在教室里的老师跟学生，但我知道，我写的就是他们。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女主角要选刘玉玲。
导演满口答应，我心疼的签了合同说：“别改的太离谱。”
08
兜兜转转，又是一年，赵申赖在我家不走，非让我陪他去电影院看刘玉玲的大荧幕处女作《列车日记》。我懒得理他，心里把这影名骂了一千遍一千遍！改台词改情节就算了，连名字都改，这帮电影人都是孙子。
惟有影片最后一幕，刘玉玲满含热泪笑起来的样子，让我觉得，一切的一切都值得。
走出电影院，我燃起一根烟看着天空不说话，赵申拍拍我说：
“别哭兄弟，这辈子没缘分，还有下辈子。”
我擦去眼角的泪水吸吸鼻涕说：
“老子要回家睡觉。”
快到家的时候，我让出租车司机调转头往葬老荷的那片墓园走。
下车后买了一瓶白酒，晃晃悠悠的走到老荷墓碑前。
“李老师，我来看你了。”我说。
喝一点倒一点，漫山的青葱比酒还醉人。
09
15岁那年我日日奋笔疾书，写累了就往坐在第三排的刘玉玲那儿看，一看能看一节课45分钟，被窗外的老荷看在眼里。从她没收过我的笔记本后，她就格外关注我。
“刘玉玲家里有钱，以后一定出人头地的，你要啥没啥，不努力，拿啥追姑娘。老师知道你会写，你有本事，写出名来，让人家看见你也算。”
这是印象里老荷跟我说的最好听的一段话。
可是李老师，我写出个名堂来了，但我一点也不想让她看见我了。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