努力都是有效果的,她减了十多天的肥,才顺利穿上这条裙子。化了淡妆,盘了发髻,看着镜中被粉底遮住雀斑、面若桃花的脸庞,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可以是公主,公主不就是要和王子在一起的吗?
陈芳芳说,林一菲,这算是最后一次,别再浪费青春了,你看,你多美。说这话的时候,林一菲正在涂指甲,指甲油的气味刺激眼睛,她有种想掉眼泪的冲动。
晚会接近尾声,林一菲悄悄溜到侧台准备和另一侧的纪嘉益一起登台,她看到黑压压的人群中,闪动着她林一菲的名字的荧光板,那是陈芳芳在为她加油,她答应过她,这是最后一次。
可就在音乐刚刚响起,就在她使劲掐着手指鼓足勇气走到台上时,另一侧的纪嘉益正挽着一位美丽到让人惊艳的女孩迎面走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和纪嘉益的眼神有刹那间的碰触,但从他的眼神里她只读到了惊讶,再无其他。
台下片刻的寂静后是热浪一般轰然而至的尖叫,她听到有人在喊:林一菲,你又要登台表白了吗?仓皇从台上逃离时,那只爱扭伤的脚又矫情地故伎重演,一如多年前。
只是这次,她没让自己倒下来,像个上好了发条的木偶,不受伤,不疼痛,不哭泣,只一路奔跑。跑出礼堂大门时,她听到麦克风扩散出来的纪嘉益的声音:
“女朋友刚从英国回来,我很爱她……”那个让林一菲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的百分之二十的不确定,彻底如死水一般,再也浮不起任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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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前夕,林一菲已签好工作单位,决定远赴香港,火急火燎地把自己放逐到远方。
陈芳芳一直耿耿于怀,说她没良心,说她脱离组织,山高水远相见难。林一菲听到这话便笑得原形毕露,这四年的大学啊,不过是墙角里那一堆行李和书,幸好还附加了一两个死党。
候机时,陈芳芳突然转过身问,林一菲,你喜欢他什么啊?
林一菲喝在嘴里的酸奶,突然就变得更酸了。很多啊!他爱笑,笑起来的时候,连周围的光都是敞亮的。
他有这个世上最好看的侧脸;军训扭伤脚是他背我去的医务室,一路上我看到他额头上不断有汗水沁出,他的背宽厚而温暖,有足够妥帖的安全感。
他能让我有一种愉悦的感觉,这种感觉我在后才我知道,叫爱情。这是我生命中的盐。
28岁的夏天,林一菲在电话里对陈芳芳说,她要嫁人了,就在香港。她已经爱上香港的繁华和忙碌。
彼时的陈芳芳已经是两岁孩童的妈,她一边给儿子洗澡一边对着电话大声叫嚷:林一菲,我儿子说了,他的干爸要帅到一塌糊涂。林一菲抱着电话笑得前俯后仰。
帅到一塌糊涂,就这么一句话,又让她想起了当年的纪嘉益,他在她心里,帅到一塌糊涂,从不模糊。
尽管陈芳芳从未和她提及过关于纪嘉益哪怕一丁点的消息,她依旧辗转知道了许多。她也从未提起过这些。
比如他毕业出了国,回国后开了传媒公司,在一家电台兼做播音主持,事业风生水起,感情丰富多彩,只是没有和他的“小乖”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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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的爱,像一朵不肯凋零的花,在林一菲的心里,日日花枝招展,夜夜若隐若现。
她常常在深夜时分收听他主持的那档节目,有读者打进电话倾诉心声,他用低沉磁性的声音和风细雨地安慰着。
终于在一个盛夏刚下过暴雨的夜晚,她决定拨通他栏目的热线。起初总是占线,这让她更加坐立不安。当电话终于接通时,她仿佛瞬间又穿越时光回到了17岁那年第一次告白时的样子,拘谨扭捏而又不顾一切。
他说,你好。她久久不能回应,只轻声笑了笑。他听到她的笑声后,有片刻的安静,继而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风趣。她终于平复了自己狂跳不止的心,她知道,他已经不记得她的声音,这样很好。
我要讲个故事给你听,讲完后,我再也没有故事了。她电话里的声音逐渐温婉。
她讲17岁的自己,不懂爱,却拼命爱;她讲20岁的自己,知道了爱是两情相悦的事,却依旧倔强地独自爱,直到后来黯然离开;她讲那个男孩从未在她生命里逗留过,而在她心中他却深刻得宛如一直都在。
不知讲了多久,他一直很安静。故事结束,猫咪蹭在她怀里熟睡得像个小婴孩。
她准备挂断电话,安心地长长睡一觉,他的声音却隔着千里之外从听筒里悠悠传过来:“放开吧,别想他,这世界上有很多爱你的人呢。就别再想他,把所有的一切都当做是一场笑话。”
林一菲轻轻挂断电话,窗户半开,夏日的风,绕过长街吹进来,夜空繁星满天。她看到那个曾爱纪嘉益如生命的女孩,终于从旧时光里挣脱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