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星星镇的原名叫什么,知道的人似乎并不多,但很多人都知道那里有个会制造星星的巫婆。据说她用黏土捏成各种图案,念一个符咒,把它们抛在空中,它们就会像星星那样在天上游荡闪烁。
母亲对我说:“我已年届八十,命不久长。唯一的遗憾是没有见过隔着山、海那边星星镇上的星星,真是个新奇物件。你能给我买几个回来看看吗?再说,我们镇上夜晚黑灯瞎火的,放几颗星星也可以照照明。”
据说那些星星是可以买的。作为一个写作者,我也希望见识见识这从未见过的奇事。于是我就出发了,带了所有的积蓄。
走了三天,过大河,越大山,来到了位于海湾一角的星星镇。抵达的时候已经黄昏了,我吃了几块行囊里的干粮,喝了点井水,夜幕就降临了。
但星星镇的夜空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满天都是奇异的星光,只有三颗三角形的、灰白发黄的亮光,仿佛疲倦的游客、褪色的灯光,在半空里飘荡。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星星?后来雾霾上来了,那几点亮光显得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人们只管走路,并不看它们。
“你们星星镇的星星呢?”我问一个年轻人。
“啊,星星……”他仿佛猛然想起来似的,“那是很早以前的事儿了。雾霾这么大,都看不清,再说也没啥好玩的,你不说我都想不起来了呢……”
不过他告诉我老巫婆还健在。
第二天早上,我上门拜访了老巫婆。她住在一处门户紧闭的院子里,倒是很和气地开了门。她已经很衰老了,拄着一支藤木拐杖。我说明来意,她告诉我:
“已经很久不做了,大概半年了吧?原料用完后,我就没有再做新的。现在谁还稀罕这玩意儿?”
“我老母亲有生之年想看看呢,她说它们别提有多漂亮,当然,她也只是听说的。我希望满足老太太这个愿望……”
“好吧,我这个人从来不会拒绝别人的。我就要走了,你再晚来就见不着我喽……不过我得通过阿雪——她是我的经纪人,呵呵。”
她的声音显得十分苍老,话语像是挣扎着从身体里逃出来。她从一个放杂物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物事——一个新月形的东东,发着淡淡的透明的蓝光。她把它抛了一下,它就飘浮起来,蓝色的光晕渐渐浓重、鲜艳、明亮,慢慢地从窗子里飘了出去,升到半空里。老巫婆说:
“阿雪他们看到它就会回来。”
后来我知道,一般的星星都是不能回收的,一直飘在天上,直到衰竭落下。只有经过了特殊制作的星星才可以回收存放,随时放在天上。
(2)
阿雪皮肤黝黑,身型修长柔韧,眼神明亮,和她那一嘴洁白的、闪闪发亮的牙齿相映成趣。
“我带他去弄点好的黏土吧,”阿雪对老巫婆说。她带我穿过小镇的街道,来到一处集市。那里的空处有一间铁皮小屋,橱窗上边用白漆写着一行稚嫩的字体:
“星星营业店——出售星星”
外边的展摊上倒没有星星展品,展示的都是鱼干、海苔菜、珍珠、珊瑚这些海产品。有一个个头不高、身穿皮坎肩,脸色发白、看上去很安静的青年坐在橱窗后边。
“嗨,诺诺,”阿雪向那个青年喊道,“生意来啦,哈哈,竟然有人来买星星呢,从山那边大老远跑过来,真叫人感动啊。我们可是多日没开张啦……”
诺诺看了看我,点点头。他似乎不太爱说话。他麻利地收摊、把铁皮房的门锁上。阿雪说:
“这位客人,你这次算是来对了,我们不仅给老太太准备了捏星星的黏土,还准备去弄点新的材料,给老太太做星星。这些天她老是念叨着从前做的星星呢……”
“从前做的星星?”
“是的哦,你昨晚看到了这里的星星吧?那只是老太太几个月前闲得慌、随便用黏土做的,里边没有任何别的材料可加,灰不溜秋、无精打采的,哪里能叫星星?”
“以前的星星是什么样的?要加些什么材料呢?”
“以前的星星啊……今天你就会知道,别着急,还有那些原料。你要想看看的话就跟着我们走吧,先采集凤鱼血。”
“凤鱼?”
“哈哈,你就别问那么多了。”
我就跟着阿雪和诺诺离开集市,沿着街道往海边走。街道尽头不远处就是大海。诺诺走在前边,他和阿雪都是在沙滩上健步如飞,在坡地上的乱石堆里攀援自如,走一会儿,就停下来等待我。走到将近中午,我们攀上了一处悬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