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论者,所以什么魑魅魍魉,牛鬼蛇神,妖魔鬼怪,我都不信。
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张半仙念经做法,召唤出一只女鬼。
张半仙说,意识是囚禁躯体的牢笼,每个人的意识其实就是一只恶鬼,每一个行走在大街上的人,都是恶鬼上身。
张半仙说,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死人和活人之分,你觉得你活着,大家都觉得你活着,只不过是你们这些自以为自己活着的人的自我意识,就像很多鬼会觉得他们是活的,而你们是死的一样。
每次张半仙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里都透露着真诚和坚定。让我不寒而栗。
大学毕业后,我在鼓楼一个老旧的院子里租了一间房子。
我刚到那个院子的时候,张半仙就坐在院门口,正好把那个小门堵得死死的。
我说:“这位同学请让一下。”
只看见他闭着眼,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嘴里呜哩呜哩乱说一通,一动也不动。他好像听不见我说话。
我只好上手拍拍他,他还是闭着眼,手里拿着一串佛珠,嘴里呜哩呜哩乱说一通。他好像也感觉不到我在拍他。
旁边修自行车的大爷看不下去了,一边熟练地修着自行车,一边对我说:“别费劲了,他是个神经病,念经的时候除非杀了他,不然他一动也不会动,等他念完经,再进去吧。”
哈哈哈哈哈哈,我疯了,刚走出象牙塔,就遇到这样的极品人物,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世事无常,社会残酷?
半个小时后,他念完经了,安详平静地搬起小凳子,回到了自己的屋子。
我在想,他如果去寺庙当和尚,一定前途无量。毕竟这年头,认真修行的人不多了。
张半仙是房东的儿子,从小在这个院子里长大,只比我大一岁。听邻里街坊说,他以前挺正常的,有一天不知道是脑子发热还是邪风入体,突然就喜欢上了念经,一天念两次,早上八点和晚上的七点十六分,风雨无阻。
注意,这里的风雨无阻不是程度副词也不是形容词,而是真正的下暴雨也要念经。
修车的大爷说,张半仙就是在去年夏天一场暴雨过后变疯的。那天,狂风大作,暴雨如注,好像要把整个春天攒下的雨水都在这天下完一样。就是这一天,张半仙突然平静地从房门走出来,搬了张凳子,走到家门口坐下念经。
她妈打了把伞,跟着他出了门,使出了这辈子用过的最大的劲都没有把他拉回去,于是他妈就地找了根胳膊粗的棍子,连抽了他十几棍。可他念经的姿势变都没变,还是原来的语调,
还是原来的神情,他妈打着打着,把自己给打怕了,只好冲他狂吼一声,放任他念经。
据说,张半仙的脑子就是那一晚被淋坏的。
我租住在张半仙家的前三个月里,我和他相安无事,他每天雷打不动地念他的经,我每天上班下班,只要避开他念经的那段时间就好。他不怎么爱说话,所以我们平时也鲜有交流。他并没有修车大爷说得那么疯癫,只不过是个爱看佛经又爱念经的佛教狂热分子而已。
那些胸无信仰的无知市民经常把一些宗教徒当做精神病患者来看待,那是无知的挑衅,人生视野的狭隘。
有一天夜里,我加班到十一点多,拖着疲惫的身躯,借着点点星光,回到那间院子。刚走进院门,我就听到了张半仙念经的声音。
最让我无奈的是,他今天竟然坐在我门口的石阶上念经。
尽管我此时心中有成千上万的草泥马在乱窜,但我也明白,除了等他念完经再进家门之外,别无他法。
我坐在他身旁玩手机,时钟慢慢指向12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