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又有小卡车进村子里转悠,车载大喇叭大声播报着:“开会啦!只要参会,就能领取精美礼品。”老妈和老婆跑去看了看,领回两个铝盆。我在厨房里数了数,加上他们这次带回来的,家里已经有骗子们给的七八个铝盆了。
《我不是药神》剧照
和妻子结婚后,我没有继续跟父母在镇子上同住,而是一直住在村里的老丈人家。两地相距不远,只隔了一条蛮河。
最近几年,在这个百十户人家的村里,骗局层出不穷,各类骗子轮番登场,变着法儿地施展骗技。很多时候,村民们就算被骗了,往往也意识不到,哪怕是意识到了,也没有谁愿意站出来揭穿。
文章里的三个骗局,就是例子。
明明是假药,为啥大家都说好?二舅年迈,这天因为腰痛,不想去地上干活了,想在家里休息,二舅母却非要拉着他去看演出。
上午,外来的演出团队就开始宣传了。他们开着东风小卡车,在村子里挨家挨户地转悠。卡车上除了两侧的广告牌以外,还站着一位瘦筋巴骨、有着山羊胡须的中年男人,脖子上还挂着一条碗口粗的青色大蛇。
孩子们既害怕又兴奋,远远地注视着耍蛇人。耍了一会儿后,中年男人用河南普通话说:“晚上七点半,村口王小二商店门口,有免费演出,免费的哦!不要钱,都过来看啊!”
免费演出,这对于村子里的老老少少来说非常有吸引力。平时一到晚上,村民们也没什么事干,不过是吃完晚饭,就窝在家里看电视,有这样的热闹当然要来凑了。
耍蛇人邀约后,小卡车上的音响,便放出咚次打次的《最炫民族风》,震耳欲聋。车开走好远,音乐还在空中回旋。
傍晚时分,乘着微凉夜色,我们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向村口晒场进发。到了后,才发现人群早已把演出场地围得水泄不通。我只得把孩子扛在肩膀上,挤进人群。进去就看见那名耍蛇的中年男人正趴在地上,额头在流血,不断地抽搐,嘴角挂着白沫。从一旁的乡邻处得知,刚刚中年男人表演铁头功,一块青砖拍在脑门上,青砖没破,他却趴下了。
从后台跑上来三个人,一女两男。女人对着地上男人哭诉:“老了!老了,不要命了,为了这个家。还这么硬撑,演砸了,咋向周围的观众交代?”
接着她转身又骂那两名年轻男人,大意是,两个儿子好吃懒做,一点也不心疼老爹,大儿子打工没挣钱,要结婚了,没婚房,小儿子学习不成器,找不到工作,只能让一把年纪的老爹出来重操旧业、江湖卖艺。两名年轻人被骂得垂着脑袋,把中年男人抬进了后台。
我心想:主角伤了,这演出要泡汤啊。
正当我觉得没热闹看要回家时,台上的女人忽然拿出一根绳子,系在腰上,似乎还嫌绳子系得不紧,左拉右拽,紧实后,双手抱拳,对着周围的观众说:“我老公把演出搞砸了,但我不能砸场子。”
说完捡起地上的青砖,冷不丁地向额上一拍,“啪”地一声,青砖碎了,额头没事。
人群愣了两秒,随后传来雷鸣般的掌声。
接着,女人又表演了菜刀割肚皮、喉顶铁枪等“硬气功”,引得阵阵叫好声。待女人正要表演胸口碎大石时,中年男人突然从后台跑了出来,制止了女人搬石头的举动。他额头上的伤全好了,整个人看上去精神焕发。
他骂那女人:“你个死婆娘,老子还没死,就来抢老子生意吗?你会的还不是老子教你的,滚!莫给老子丢人现眼。”
女人担心地问:“你头上的伤咋样了?”
“没球的事,老子抹了祖传的药酒,连块疤都没留下。”
看到这里,我一下子明白:这群江湖卖艺人在演戏,接下来肯定就要大吹特吹这“祖传药酒”了。
但是情况却和我想的不大一样,中年男人开始表演胸口碎大石、与蛇共舞、锁骨钻铁圈等节目,始终没提药酒的事。
大家乐呵呵地看着,中年男人卖命地演着,女人一直在旁边打下手,中年男人时不时骂她几句,女人也不还嘴。好不容易到了压轴戏,中年男人拿出一把尖刀,一下刺穿了胳膊。
我怕孩子见着血,连忙把孩子抱到胸前,不让他看。
“大家看见没?这可是真家伙!”中年男人怕观众们不信,还围着人群跑了一圈,让大家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刀穿过了他的胳膊,“死婆娘,给老子拿药酒来!”
女人端来药酒,还没走近,脚下一“绊”,药酒洒了一地。中年男人上前就是一脚,把女人踹出好远,吼:“老子养你有毛用?啥事情都干不成。这药酒比金子还贵,你个死婆娘这么浪费!”
那一脚看着就踹得不轻,女人趴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动。中年男人继续说:“还不给老子爬起来,滚进去,再端点出来!”
女人艰难地站起身,赶忙跑到后台端药酒去了。
中年男人手臂上插着刀,双手抱拳,四方作揖:“各位,对不住!对不住!今天表演太掉面儿,我也豁出去了。哪位身上有伤,或常年风湿什么的,我免费把这药酒作为赔礼给你们试用。”
人群安静了几秒,没人想当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中年男人见没动静,手伸向了胳膊上插着的尖刀把,气运丹田一声吼:“各位,看了,我要把这刀拔出来,再用这祖传药酒疗伤,很快胳膊就会完好如初!”
中年男人一运气,尖刀拔了出来,刀刃上还有血迹。随后,他手蘸药酒在伤口处“唰唰唰”抹了几下,又“啪啪啪”拍了几下。给众人看,果真,胳膊上连个缝儿都没看到。
我虽不知具体的关窍在哪里,却知道这是障眼法、是魔术。可我知道,并不代表其他人都知道,不多一会儿,有个村民站了出来,说他有风湿,希望治治。
中年男人手蘸药酒,在那人背上抹了几下,那人说:“感觉背后热乎乎的,舒服。”
接着腿上有病的、背上有劳损的人都上了来,要求中年男人给他们抹药酒治病。二舅也上去了,说自己腰疼。
这时中年男人却不干了,说:“各位,这么多人,每个人都上来,还不把我给累死。我这药酒这么金贵,免费供应也不是办法。大家说,我收点成本费好不好?”
见要收钱,二舅犹豫了,那几个想要上前体验的村民也收回了脚步。中年男人似是早有准备,转身和俩儿子合力从后台抬出一个蓝色大塑料桶,打开后,浓烈的药酒味儿弥漫开来。
“你们看!”说着,男人便从大桶里掏出了一条药酒泡过的大蛇,然后又从里面掏出了穿山甲、熊掌、灵芝、豹胆等东西,“大家看看,为啥说它一两比金子还贵?就是因为有这些珍贵的药材泡在里面,这药酒可是汇集了十几样东西的精华。”
有人问价钱,男人答:“这药酒一两和金子一个价,少说也得千八百的。但我和各位有缘,大家又大老远地跑到这儿看我演出,现在一两就卖280吧。”
没有人回应。刚刚背上抹了药酒的人犹豫了半天,问:“能便宜点不?”
中年男人咬咬牙:“你是第一个上台试药的,要便宜也只给你一个人便宜,200一两!”
那人还是嫌贵:“这一两药酒,就这么一点点,都不够抹一次的,太贵了。”
“88一两,不能再少了!” 中年男人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那人心动了,买了半斤药酒。中年男人先是把玻璃瓶放在电子秤上称重,然后又亲自从大桶里舀了快6两药酒递给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