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这首情歌

2018-12-29 16:01:29

青春

【2017】

暗暗喜欢一个人和被一个人暗暗的喜欢,我本以为许之嵘是前者、而我是后者,后来才发现,是我自己犯了错,颠倒了顺序。

有些错,一旦犯了,就会一错再错。

当我从宿醉中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镜子折射出我因宿醉和夜不成寐生成的眼袋和黑眼圈,打开手机,跳出两条来自许之嵘信息——

“22:12。到家了吗余遥,下次别喝这么狠了。”

“08:01。醒了没有?看到短信回我下吧。”

还有一则时间为“23:34”的未接电话。我打开短信界面,正准备打字,胳膊无意中晃动了一下鼠标,原本休眠的电脑重新亮起来。

昨晚醉酒回到家后,浑身暴走的倾诉欲无处安放。残存的记忆里,当我登入T论坛,首页飘着一个非常著名的“明天我就要回1997年了,真的很舍不得大家,大家有什么想说的吗?”的帖子。

鬼使神差的,我滑到帖子底部的输入框,输入“麻烦楼主到2012年的A省宛陵市,跟济扬中学初三六班和班草同桌的塌鼻子女孩说,恋爱要趁早!如果2012年你没时间,麻烦你2015年初夏找到她,跟她说,一定要用心听打给你的每一通电话!!!”

时间的河水东流去……往事在我面前一幕幕浮现,鲜活宛如昨日。

【2012】

“诶,许之嵘,”我用手肘戳他肩膀,“帮我写一下同学录啊。”

他从一堆书中抬起头来,把眼镜推到鼻翼的位置,好看的眉毛皱起来,“离中考只有六天了你还光顾着弄这个不好好准备……”

许之嵘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我打断,“数学老师不是说了嘛,小考小玩,大考大玩。我这是遵循师嘱。”

同桌以来,我们总是这样,不互怼一番就不舒服。

在我看似驳斥实则吐槽的间隙里,许之嵘早在同学录上龙飞凤舞起来。可惜课间十分钟时间实在太短,不够他发挥的。放学后,许之嵘把同学录装进书包里:“还没写完,今晚回去写好明天早上给你。”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经背着包走了。

第二天他把同学录还给我时,我指着背面的【好友寄语】,不可置信地盯着那由数字和横竖线条排列起来的,应该是被称作“曲谱”的东西。

“你在打什么谜语啊?”

“你不会自己看么?”他的语气莫名其的傲娇起来。

“就是看不懂才问你啊,故弄玄虚,矫情。哼。”我一股脑把同学录捅进课桌抽屉。

我所在的济扬中学,每年都会向宛陵中学输送大量优秀生源,尤其是我所在重点班,今年考入宛陵中学的人数占班级总数的三分之二。平时成绩尚算中上游的我此番失利,八月初录取通知书下来,是宛陵二中的平行班。

虽然是本地仅次于宛陵中学的重点高中,也非我所愿。许之嵘那个家伙,可不会像我这样衰啊。

我没有想到会在开学第一天遇到许之嵘,据说他的成绩是完全可以上宛陵中学的,甚至有可能会进宛陵中学这一届唯一的实验班。

“你为什么会来二中?”我定了定神,语气里还是带着三分惶惑,他是脑子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

“想来就来咯。”他用手指点了点我的额头,“你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挑眉,一如飞机在天空划过齐整的云线。

我投降,“好吧,你哪个班?”

“二十班,”宛陵二中今年高一统共招收了二十个班,九班、十班、十九班、二十班是重点班,“三年学费全免,一次性一万块现金奖励。”他补充了一句。

“凭你的家境,还在乎这么点儿钱吗?”他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我。

【2015】

倏忽之间,许之嵘向我挑眉的那个画面,在我脑海里依旧清晰无比,三年高中时光已经漫步到了尾声。

“你准备填什么学校?”我把手机攥进手里,收件人迟迟没有填写。

明天就填报志愿了,可我这刚刚擦边一本线的成绩,实在不知道是填个保底的一本好,还是选个好的二本。

我想发短信给许之嵘,让他帮我出出主意。可我开不了口。

从我意识到我们的关系并非原先设想的那般纯粹时,我就很少对他开口了。

高中三年,许之嵘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学校每逢大型考试张榜公布,他的名字始终在理科那一栏的最顶峰。

因为初中时的同桌情谊,许之嵘同我还是交流颇多的。无论是偶尔放学后同去济扬中学旁边的冷饮店吃冰,抑或周末相约一道去市图书馆还书,我们之间因为距离的微妙产生的默契有增无减。

正值少年拔节之际,许之嵘已经长成树一般笔直挺立的少年了。

在我预料之内,许之嵘成为愈来愈耀目的少年。

起初别人以为我们是情侣关系,随着时间的推进,我们之间仍旧一如往常,关系并未进一步,也没有退步。渐渐地,大家最终接受了我反复宣扬的“纯洁的男女关系”。

许之嵘日渐优异,思慕他的女生也逐渐多起来。也许是重点中学竞争力非常之大。她们总算没有做出“故意不慎摔倒”的戏码或成立“许之嵘粉丝会”的举动。女生在经过一系列严密甄别后,终于选出了最合适的委托人,也就是我。

起先我是非常乐意的。因为“红娘”业务越来越兴盛,我有时也问他,为什么没男生拜托他来追我。谁知他轻轻一句话就噎死我:“谁说没有,只是我都替你挡了。是我们学校女生太少的缘故吗,怎么你这样的都有大把人看得上?”

原来他背着我做了这些。

我不再那么热衷于当个穿针引线的红娘了。我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我一遍遍宽慰自己,我跟许之嵘认识太久了,彼此太了解彼此,并不适合做情侣。我不想错失这段清爽干练的友谊。

在我一个字一个字删除这条短信时,许之嵘的电话过来。

我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有什么事吗?”

半分钟过去,没有人声回复。仍自纠结于如何填报志愿中的我,实在不明白他打这通电话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再不说话我挂了哦。”

依旧是没有人声。却有钢琴声从手机那头飘扬至我这边。

是轻缓悠扬的旋律,让人听了心头甚为舒爽,非常之熟悉的旋律,可就是没法想起是在什么地方听过的。

手机那头的钢琴声持续着,甚至都走了一个轮回,开始第二轮的演奏了,我还是没想起来钢琴曲的出处。

第二轮的演奏快至尾声时,我终于按捺不住:“许之嵘你又想表达什么,被外星人劫持了所以用钢琴声摆SOS求救讯号吗?你自然不用担心填什么志愿选什么学校,有时间陶冶情操,可我不一样。我现在焦头烂额,没时间陪你打哑谜!”

我把手机调至免提,放在桌上,却不再有回音。我反倒忐忑起来,也许是他不小心按到通话键上去了呢?

我想问询些什么,“嘟……嘟……”许之嵘那头已经把电话挂断了。

【2016】

秋意最浓的时候,我回了一趟家。

说起来挺丢人的,因为失恋,伤心难抑,暂时想离开大学所在的城市。于是编了个借口跟辅导员请了几天假,分手的当晚衣服也没收拾一件就跑去火车站买了张坐票回了宛陵。

我去了济扬中学,看望班主任卓老师。

卓老师的眼光还是那么毒辣狠准,“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回来宛陵呢,来找老师就是想找个树洞倾诉吧。”

“我失恋了……”我的声音比蚊子哼哼也大不了多少吧。

“就为了这事儿?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呢。”

“你说的轻巧!失恋的人又不是你!”我忿然回嘴道。

“这年头谁还没失过七八头十次恋啊。失着失着就习惯了。”他仍旧不屑我的悲伤,一针见血地指出年少时恋爱的莽撞和朝生暮死,“好了,跟我说说具体的事情吧。”

我滔滔不绝说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以愤怒的质问句收尾,“你说他凭什么因为’没感觉了’四个字就说分手。难道恋爱就光凭着感觉,凭着这一股后继无力的冲动就可以了吗?男人啊,没一个好东西!”

一贯口若悬河的卓老师并未接过话,而是直直盯着我半晌,直望到我忍不住了开口:“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他问我:“那你觉得,许之嵘是个怎样的人呢?”

这问题触动了深藏已久的一些心事,“他是一个……很多方面都很聪明,而且长得挺帅的,脾气时好时坏,却很招女孩子喜欢的,爱穿红色格子衬衫的男生。”

“那你对他有感觉吗?”

我下意识地摇头。

“你知道高中的时候他为什么不读宛陵中学的重点班,反而跑到二中去吗?”

“他跟我说是因为二中免他三年学费还奖励他一万块钱。”

“他去二中,是因为他从我这知道你中考志愿填去了那里。”

许之嵘是因为我去的二中,这不是台湾偶像剧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吗,而且是烂俗到死已经不时兴了的情节啊。

那为什么之后他一点表示都没有呢,整整高中三年,我们的关系虽没有退步,也并没有实质性的再近一步啊。还是说,是我误读了他的某些讯息,是我没能及时领悟么?

我想起去年夏天许之嵘打给我的那通电话。可事过境迁,我早已忘了那天他究竟弹奏了些什么。虽然不期然的,这一年多来那旋律模模糊糊的,时时在我耳边萦绕,我终究是没能想起来它的出处。

我不经意眼光一扫书柜,扫到书柜第三层那本天蓝色的,初中同学录。

我忐忑的抽出同学录,翻得一会快一会慢,翻了好几遍才找到许之嵘那一页。我那时就知道这是一份曲谱,可当初的我看不懂。大一因为男友加入吉他社团,我也去旁听了几节声乐课。高深的没学到什么,曲谱磕磕绊绊却是能看了。

试着哼出来,“叮咚叮咚叮叮咚……叮咚叮咚……咚叮咚叮”,哼到最后一节,我终于醒觉,这曲谱似乎就是那一年他电话中弹奏的那一首。

那一首因为我的忿然出声戛止的乐曲。

那是我和许之嵘最后亲密的交集。

其实我老早就听过这首歌,许之嵘最喜欢的歌手陶喆的,《就是爱你》。

是初三上学期开始不久,在许之嵘的单车后座上。那天我忘带车钥匙了,我家和他家隔得不远,所以他载我回家。从学校到我家大约有二十分钟的车程,路上太无聊了,许之嵘便递了只耳麦给我。

“这什么歌啊,怪好听的。”听到一首很轻快的歌,歌词依稀直白,歌手磁性的嗓音冲和了这弊症。

“这个是……”前面是红灯,许之嵘“哧”地一声,用脚支地,回过头来,“陶喆的《就是爱你》。”

“哈?好肤浅的歌名啊。”

“所以正适合你这样肤浅的人听。”

“能别这么刻薄吗!”

“我哪里刻薄了,我分明是在赞美你好吗。我就喜欢肤浅的东西啊。”他故作认真地说出这句话。

“哦,那难怪本姑娘如此优秀你都看不上眼,原来是我太有内涵了,”我故作痛心疾首状,“别盯着我看啦,绿灯了。”

他重新骑动的瞬间,我没有抓住车凳,而是下意识地环住他的腰。许之嵘的后背像一根竹子,由上至下的脊椎便好似竹节。

【2017】

把一切都理清头绪的那天晚上,我打电话给许之嵘,没想到他换了号码。辗转要到他号码,已经是第二天的事了。

真正要开诚布公,我却越见忐忑,兜转了好几道弯,仍旧没能绕到正题上。此后的几次通话依旧未果。

寒假开始前一晚,正好碰上初中同学聚会,我打算在同学聚会后跟许之嵘谈这件事。我想告诉他,在他喜欢着我的时候,我也一样抱着不敢期许的暗慕。

我终于收到了他那闷骚的心声。

我打破头也没想到,一直单身的许之嵘,会在聚会这一天携女友前来。

是初中时的校友,高中跟他分到一个班的陶颂。他俩考到同一所大学,来回同路,相处渐多,日久生情。聚会前一天,他们正式确定了情侣关系。

我就这么看着他们俩亲密,许之嵘从火锅中捞出刚烫好的第一片羊肉,撇尽了油才放到陶颂碗里。光是这动作就惹得一干人尖叫连连,直呼原来冷面班草也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更遑论其它更加亲密的举止。

周萌龙
周萌龙  作家 这里有一只住在井底的龙王٩(˃̶͈̀௰˂̶͈́)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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