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发来一张照片,是他在校门口等人,随意拍的一张。照片图景里,散漫着三轮车载的小水果摊,一个坐在车座上正给人称量的烤红薯大爷,还有几个模模糊糊看不清脸,拉手走路的男女。构图中心的大块版面上,乱入了一个背影。
背影里的那个人,顶着一头杂黄色的头发,看起来很久没有修剪,很长,乱糟糟的,像爆炸开的大盘花。上身一件宽松的藕粉色卫衣,套了件白色里衫,又单又薄的帽子从卫衣里挑出来,耷拉在脖颈后面。深蓝偏黑的仔裤,一双并不太白的运动鞋。上半身有些前倾,探着身子,张望着,也像在等什么人。
“我知道你等人呢,还至于发照片告诉我?”
“这是H。”
圈在吊床上的身体,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这天是下午两点,我抬眼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被雾霾笼罩着。天有点冷,照片上的你,也有些狼狈。
01
我从没想过,过去叫嚣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能认出来”的我,短短两年不见,整个轮廓摆在面前,我脑海里居然搜寻不到你的具体容貌。
印象里存留着的,还是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你,你的模样。
那年我插班生到六班,班里很久没见的小学同学,第一句与我寒暄,第二句就提到了你。那天阳光很好,你坐在教室倒数第三排,挨着窗户的位置,白衬衣,对襟处印染着紫色方形长块。
小学同学嘴里,句句关于你,我忙着收拾整理,嗯嗯啊啊间屏蔽了她所有信息。
同桌陈,和我一样,都是插班。理所应当的,我们被安排坐到一起。他上课从不听讲,下课忙着吃零食和呼呼大睡,但凡需要思考的科目,我避之唯恐不及。没多久两人就结成了同盟。偶尔兴致大好,悄声细语聊天,赫然发现爱好一致。
地理老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初二上的地理课本停格在第九页。纸上标注着56个民族的简称区位,还有几张作为典例的缩版图。
我撕下一个角落,写下“我喜欢你,谈不谈朋友?”的非主流大字。纸条扔过去,砸到了你的头,顺着你的衣裳掉在地上。你抬头,后面的同学朝你努努嘴。
这是我为了测试陈,用的小伎俩。前几天他提起你,谈到你在班里很受欢迎。我心底里对陈有些故事,却不愿主动捅破窗户纸。
纸条扔过来,我有条不紊的打开,内心毫无波动,结局尽在掌握。
“好啊。”
两个字如惊雷般爆炸在我的眼前。
天崩地裂,人石俱焚。
很久以后我听人说,转到班里第一天,你们寝室夜谈,童问新来的那个女生怎么样。
你的室友们,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没听清。在那个黑漆漆的熄了灯的房间里,只听到你一个人的声音。
“很好啊,我觉得她挺不错。”
02
我们吵过很多架。初中吵得最凶那次,隔着好几排桌椅,我用难听的字眼一句又一句骂你,任凭旁人拉我好几次,提醒我老师来了,还是拗不过心里气愤,把你骂的狗血淋头。后来班主任进门,我架势太大,他都没敢说话。高中三年,唯一一次见面,我在乡下,你搭了很远的车来找我,我站在田埂上,不顾来往的车和路人投射而来的鄙夷目光,很大声的对你吼,“我操你妈。”吼得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后来我背对着你往村里走,骂骂咧咧没有停过。你站在远处,没有跟上来。我也没有回头。
初中那时候,你总考班里第四,数学好的不像话。我保持了万年数学单科的倒数后五,没有一点进步。
课易通的数学科,最后一题总是很难。无论哪次作业,我直接连题也不看,主动忽略。你站在讲台上,用粉笔头在黑板右下角写:明早八点前交作业。没多大会,你桌上垒起来高高一垛练习册。我总拖后腿,最后几个交作业的名单里,我常常榜上有名。
晚自习下,班里人走了一大半,值日生做完卫生,把木凳子高高竖在书桌上,也离开了。教室里稀稀拉拉,只有我跟你,还有童。你埋头伏案刷刷写着东西,童用手杵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日间和我水平一个级别的同学,感叹此次数学题最后一道的简单程度。我好强,想着这次一定不要留空白。
每次一着急,遭殃的就是笔头。八点半结束的晚自习,抬眼看挂钟,已经快九点。笔头都快被咬破,还是得不出结果。
我们已经冷战了快两周。这段日子里,有时我从教室门进,正遇上你出门。一个低头,一个抬眼,分明都知道侧身就是对方,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拾起脑袋,目光转向你的方向。你摆弄着桌上的物件,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