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工人不说了,互相瞄一眼,就都偷着笑,一边又忙着往嘴里扒饭。
的确,嫂子也是一道可望而不可即的好菜。
大光知道他们的言外之意,这里有善意提醒,也就装作不知,自己低头吃饭。一抬眼望着工地上的电线杆子,竟然想起远在乡下的老婆来。
黄昏的天空,常常有一丝丝彤云,过一会儿也就一丝丝地散去了,像谁拿抹布揩过一样,天还是宝蓝色的虚空。
二龙老婆拾掇利索,也回屋了。城市灯火摇摇,二龙带几个工人去建材市场买材料还没有回来。
工人们吃过晚饭,灌了铅似的沉腿,又轻便了许多,恢复了一丝力气。大家叼几根烟,休息一下,就吆三喝四到街上闲逛。
在大光眼里,二龙也算是个有本事的。山东的瓦匠,河北的泥水匠,山西的木匠,河南的电工、管工,小工们更是来自四面八方。也不知道什么天降奇缘,大家汇成了这样的一支队伍,跟着二龙在县城里揽生意,混日子,在灯红酒绿的县城里淘金子。
的确,县城里遍地都是金子。本地人不爱干的粗活,技术活,慢慢都成了金沙,往吃苦耐劳的外地人兜里流。
大家引以为傲的二龙也并不是神仙,先前也在这样的一支队伍里讨生活,吊顶子、铺地砖,混了几年,渐渐成了这个草台班子的主力,很受老板器重。后来,进料、出料、招工、收账的活儿老板也常常带着二龙,二龙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渐渐看出了些门道。
这是一个小得不能更小的县城,离大城的豪华很近,离农村的粗陋不远。整个地区百分之九十八点五是山区,一条季节河流穿过绵延起伏的群山走到下游的冲积平原上来。
于是,就在这百分之一点五的平原上造城。
也不过十几年的时间,所有的平房以各种各样的名目就被拆除殆尽,一座座高楼拔地而起,蔚为大观。房价也由当初的两千元一平米涨到了七八万一平米,而且还有不断增长的势头。真是百家欢喜千家愁。喜的是那些拆迁户,依依不舍告别住了几代人的老宅子,美滋滋地搬进了带电梯的高层。愁的是那些买不起房的或租房客,眼见房价已高不可攀,只好望楼兴叹,偏偏房子租金又暴涨,一时间苦不堪言。
二龙的老板就在这时候,摊上了不知道怎样的麻烦。原来买到手的楼房略低于市价卖掉了,其中一半还了不知什么时候欠的债,另一半发了工人的工资。
二龙的老板给二龙开工资的时候,二龙却坚决不要。
二龙说:我不知道老板您摊上了什么事儿,大哥有难的时候,兄弟帮不上忙也就算了,工资我不能要。
老板说:你那点儿工资解决不了什么。对你可是有大用场,领走。
二龙仍然不要。
老板硬往二龙怀里塞。二龙都挡回去。
老板说:好!好兄弟,够义气。哥哥的事儿你管不了,有这份心也就够了。哥哥走的时候,把工地的活转给你,你接着干,敢不敢接?
二龙说:大哥,我接。我接了你还是我老板。
老板说:什么老板,是你哥。这回的事儿,哥扛不住,受牵连了。你自己另起炉灶吧。
二龙说:我等大哥回来。
老板拍拍二龙的肩膀:明天你跟我去趟工地,见见郭总。
二龙说:好。
4.
从脚手架上掉下来的小个子,姓郑,大家管他叫小郑。小郑在春风街认识的女朋友叫小喵。小喵是街上一家武汉久久鸭的女儿。卖久久鸭的不只这一家,还有两三家,小郑每一家都尝过,只说这家正宗。河南人偏说武汉的鸭子正宗,这多少有些奇怪。后来,小喵成了小郑的女朋友,手拉着手在大街上走,大家就不再奇怪了。小郑和小喵倒不以为然,对了眼,就好上了,没有别的。小喵他爸最后一个知道,不同意也没办法,小喵愿意。小喵也跟小郑到过工地的工棚里去,小喵一去,几个同室的工友就悠悠到春风街上去,把一个有着汗臭味儿的工棚让出来。小喵一点儿也不嫌弃,呆上老半天。有时也帮着小郑洗衣服,有时两个人就又从工棚出来到小县城里逛,人多的地方买点零食,人少的地方卿卿我我。
小县城除了有一条春风街颇有风情,还有一条河穿城而过。河是一条季节河,名字叫情河。雨季河水清澈,涓涓流淌;旱季河水常常断流,变成臭气哄哄的泥沟。至于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没有人说的上来。后来,从别的地方调来一个干部,看上了这条河,专门申请项目做了防渗漏工程,维护了堤坝,又花巨资山石树木花草,这条河就焕发了青春,变成小县城的一座大型水岸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