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竟还有大半个上午。麦秋圾了拖鞋,去酒店外边转角处的7-11。左右抉择,最后拿了一瓶燕窝,一盒草莓酸奶,一大瓶冰冻矿泉水。付账的时候,有个女孩子,穿着黑色短裙,示意可以让麦秋先买单。像她以前认识的女孩子。黑,瘦,短发,连走路的姿势都像。
女孩递出去100泰铢,买的是冰咖啡和冷藏三明治。尔后,一个人坐在门外的凳子上吃,看起来落魄又不优雅。
麦秋开始胡思乱想,为她编织故事。或者她是家里的长姐,有很多年幼的弟妹,她偶尔偷闲,溜出来享受片刻的孤独时光。
午后,突然烈日灼人。麦秋沿着大海疾走,走到一个浅湾处,那里的海水格外澄澈碧蓝。有一家度假酒店,面朝大海设置了很多沙滩椅,几乎都被西方人占据。身材姣好的白人女孩,半裸着晒日光浴。此外,还提供冷饮咖啡。
麦秋择了一处秋千坐下来,点了一杯菠萝汁。墨镜下的大海,海浪轻柔,碧蓝一片。
有一对老年夫妇,老爷爷背脊笔挺,老奶奶穿一身比基尼,看起来非常地精神。又有年轻夫妻带着蹒跚的孩子,还步履不稳,时不时跌倒在软白的沙滩上,父母也不扶,只是笑着鼓励他自己站起来。那么小的一个,非常放心地带去海里玩水。麦秋却在一旁很紧张,时刻关注着小孩子的动向。
这样的心情,对于卓悦,她也有。有一个周末,她陪他去海滩游泳。卓悦游的比别人远。麦秋一直关切地望着他所在的方向。有一会,他沉入海里,短短几秒,她异常紧张。几圈后,他就上岸来,躺在沙滩椅上沉沉入睡,海边凉风带着黏腻的水汽,惺惺地扑到脸上身上。
卓悦躺在沙滩椅上沉睡的样子,她不忍心看。他年纪大了,睡眠时间越来越多,走起路来也没有以前威风凛凛的感觉了。白天里,经常手捧着书,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没有鼾声如雷的振振有声, 有时候,她竟然会留心看他胸口是否有起伏。
傍晚,酒店里打过照面的一个重庆阿姨,似乎是她们那个姐妹团的核心人物,异常热情地招呼麦秋一起去吃泰国菜。她们沿着不甚宽阔的公路走,似乎毫无目的,但是在路边赫然出现了一家泰式小餐馆。重庆阿姨很得意地告诉她,她早已经跟导游摸清路线。
木头搭建的小屋,桌子长椅都是木头的,屋内灯光昏暗。大家闹哄哄地说要吃海鲜,可是她们来晚了,新鲜打捞出来的螃蟹、生蚝都被旁边一桌的人要光了,还剩下十多只虾。
重庆阿姨拿着英文菜单,请麦秋帮忙点。麦秋觉得众口难调,但不好推却,用英文说了几个单词,发现老板会说中文。
泰国人不紧不慢,每个人各司其职,不管其他。厨师做好菜,摇了铃,不是自己分内的工作,哪怕上菜的人忙的不可开交,也不会帮忙送给客人。
阿姨们早已经坐立不住,抱怨边吃边饿,一直让麦秋去催。可到最后,还是没吃上芒果糯米饭,时间已经晚了,只好退了。重庆阿姨一直给麦秋夹虾,说来到普吉岛就是要吃海鲜的。麦秋只好说自己一直就是住在海边的,众人都诧异。
其实她自己也不明白,从一个海岛奔赴到另一个海岛的意义。
晚饭后散步回来的路上,宛如乡村小道。路旁热带植物恣意生长,有半人高。没有路灯,就在这时她看到一只萤火虫。自草丛中飞出来,软弱柔小的一点,淡绿色的微光在夜间轻盈飞舞。
她对身边的人说,看,萤火虫。但是,没有任何人理她,也没有人对这只发光夜飞的小生物有兴趣。于是,她又默默加入行进的队伍中。
耳边,大家聊的天南海北,可是她不知道怎么插话。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
04
住在海边,枕边似乎都是海潮涌动。起坐难平,往事也如潮水涌来。
麦秋大学毕业的那年,入职本地的一家广告公司。卓悦算是公司的元老,一直兢兢业业守着设计总监的位置。
认真工作的时候,卓悦戴一副黑色框架眼镜,眼角看不到老去的痕迹。有时候,在会议室对坐,他取下眼镜,麦秋看见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凹下去,是那种能抓人的深邃。
但是他的眼神却那么温柔可亲近。瘦削的面容棱角分明,雕刻般的双眼皮,高昂的鼻梁上有个小结,讲话时唇角微微抽动,长期吸烟牙齿有些不太整齐。这些细节都无意中被麦秋记在心里。
生活中他是会替人开车门、挡电梯门,聚会结束把所有人都安排妥当,最后离去的那种人。通宵加班的时候,常常独自开车去买宵夜回来,分给下属。
工作起来的时候,极其抠细节与高要求。以至于他带过的人,都多少有点强迫症的倾向。他毙稿率极高,常常下令返工重做,有时候严重影响设计师的自信心。
他的家人住在相邻的城市,他在公司旁租了公寓,周末他会驱车两小时回家过周末。后来听说他正在闹离婚。原因大概是他工作狂的个性,又跟妻女聚少离多。
他经常提到她的女儿。他的下属有不少90后,他笑言,他们都是他的孩子。
有时候,他开玩笑的对麦秋说,你笑起来像我的女儿。我的女儿要是能快快长大,跟你一样就好了。
他的女儿判给了前妻。
后来,两人发展成情侣,麦秋很快从那家公司辞职。他总是担心自己的身体,因为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他们的关系也迟迟无所推进。而她刚过了25岁,家人已经开始旁敲侧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