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更事的我们正在为自己的前程和幸福左冲右突,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正斗得不亦乐乎,忽见亲爱的母亲病了,急切之中寻医问药,母亲怕我们难过分心,也也许是病情稍缓,强忍着下地劳作,我们也以为母亲真的好了,便渐渐放心。
后来,母亲在父亲的照料下,看似幸福地生活着。
父亲有了儿子们经济上的支撑,也理直气壮地让母亲“奢侈”起来。我老家离乡场有二三里地,父亲拿了钱让母亲上街买水果回来吃。母亲在街上买了水果回来,一路上碰到认得甚至认不得的老人小孩,都要硬塞一个给他们,这样往往是在街上买了一袋水果,连家都没到就送完了,父亲只得再去买。母亲总觉得自己欠了这个世界一样,无论是对神,还是对人,都顶礼膜拜。
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脑血栓冠心病折磨着她每天都要吃大量的药。长期地用药让母亲的身体不可避免地有了其他的副作用。母亲的神智慢慢地迟钝起来,生活也不能治理了。
在清醒的时候,母亲是拒绝给她治疗的。母亲总是说:你们都不容易,“把给我治病这钱拿去养好你们的娃儿……”在母亲生命中最后的十年,医药用费花费巨大,所有大部都是大哥四弟毫无怨言地承担,特别是前大嫂,坚决地毫不犹豫地支持大哥为母亲医疗……
我在母亲去世前一月,去到母亲住院治疗的城市,亲自照料卧床不起、已经心力俱疲的母亲。我们都同时认为,善良的母亲只是多灾多难,肯定会挺过去的,所以坚持着不停医疗。
长期地卧床,没有运动的母亲的身体更加臃肿起来,我细心地擦拭着母亲的身体,生怕她患上褥疮。连续的药物,加上医院单调的食物,母亲数日未解大便。我在邻床病友的指导下,磨甲净手为母亲掏便。经过数小时的努力,满头大汗的我终于从母亲身体里扣出硬如卵石的粪便,看着母亲终于舒展的眉头,奇臭无比的味道,在我心中已经变得馥郁芳香了。
我的新店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女儿也升至初二,学习压力亦大。我请了专职护工伺候母亲,抽空回成都开业。开业那天,我竟然不断接到护理母亲的护工的电话,说母亲已经不行了。我一边强颜欢笑地应付着来贺嘉宾,一边心急如焚地和兄弟们联系。
第二天,二零零六年三月十九日,农历二月二十,我飞也似的赶回去,母亲已经到了弥留之际。母亲的身体滚烫,手却冰凉,我紧紧地握着母亲无力的手,大声呼唤着母亲。
母亲努力地睁开黯然的双眼,看见是才别离几日的我,眼睛里竟然有了光辉。我流着泪对母亲说:妈,我回来了,我送您去看最好的医生!您不会有事的!
母亲似乎听不明白,等我再次呼喊了一遍,母亲拼尽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点了点头。母亲似乎也明白自己来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倘若放弃,她真的就要与这个世界永远地别离了!
我立即和所有的兄弟们紧急电联,反复征求医生的意见,但大家都说,母亲目前是不能动弹的,稍有动作,会加快结束母亲的生命的,母亲这回真的无药可救了……
大哥安排了佛众,在母亲的床前念佛颂经,母亲的容颜渐渐安祥,我的内心慢慢冰凉……
晚8点28分,正旅差在广州白云机场的四弟刚好接通我的手机,母亲就溘然长逝……
母亲享年六十四岁,在她悲苦的一生中,她的娘家人对我们一家是有不少接济的。曾记得,大姨每年都给我们兄弟做一双新鞋,大年三十由大表哥送到我们家来;二姨幺姨也在钱粮上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但是,救急不救贫,在那个大众都艰难度日的时代,贫穷的母亲在她的姊妹们中是最没有地位甚至尊严的。
母亲去世后,母亲的姊妹们是一个都没有到场来的,我最不能理解的是,这种一母同胞的骨肉分离,为什么就如此决绝?!再追溯若干年前我外婆去世,母亲也是在外婆下葬十数日之后才得到消息,姨孃们的理由是“怕母亲伤心坏了身体”,其实也有母亲知之亦无力担责的想法……
在我今生有限的时日里,母亲是我幺叔去世后离开我们的第二位最亲最爱的人,我深切痛感“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悲哀,萎靡不振了数月,几欲崩溃……
我不敢轻易回到老家,我痛彻肺腑地知道:今生我是再也没有了娘的孩子!
我等待着,母亲离我们而去的第十一个年头,我们为母亲修好墓,再集聚在她的坟前,在心底呼喊:妈,我回来了!
母亲,您听得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