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依依小时候最大的心愿,就是长大之后能够嫁给陈轶。
大概是莫依依生活的小镇太小,莫依依觉得,陈轶是她认识的男生里,长得最标致的。偏偏陈轶的爸爸和自己爸爸又是老友,陈轶爸爸常常打趣,说依依长大之后,要嫁到他家当儿媳妇。对这样的好事,莫依依总是摆出一幅抗拒的表情,心里却能偷偷开心好几个晚上。
莫依依不喜欢读书,她把大部分课堂时间都用来画画。有时候她会花大半节课画一个卡通少女,或者画一只笑容可鞠的叮当猫。
所以陈轶也有了充足的理由可以敲她的脑袋:“你呀, 要是能把画画的心思用到读书上来,也不会成绩那么差。”说完便把莫依依满是红叉的试卷拿过来,再拿出稿纸准备讲解。刚才还怒目圆睁的莫依依顿时没了底气,只能像只乖巧的猫一样,听陈轶讲解一道又一道数学题。而莫依依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隔了多少个年头,都能回忆起陈轶那俊秀的脸,和那气宇轩昂的神情,以及盛夏一窗子洒满的阳光。
莫依依生活的西部小镇风景如画,这里群山环绕,河网密布,渔船如织,早上起来,天空总是笼罩着雾气。莫依依爷爷说,这是因为我们在长江上游,水汽多,山也多,所以山头经常云雾袅袅。
仗着爸爸和陈叔叔关系好 ,以及自己年纪更小的优势,莫依依常常死皮赖脸地缠着陈轶。他们一起去浅水河抓鱼,去大湖边看渔民撒网,或者骑着自行车到处闲逛。
秋天的时候,陈轶会载着莫依依到市区去,他们穿过一条又一条的旧街道。旧街道人不多,两边都是高大的银杏树。街道上堆积着树叶。树上的叶子承接着秋日暖阳,在风中拍打着,发出沙沙的声响。莫依依的手轻轻地抓着陈轶的衣角。
有时候陈轶会回过头问她,长大了想做什么。此时的莫依依已懂得什么是少女的心事,只是低着头,随便回答说,想做一个漫画家。
陈轶便会露出笑容,继续骑着车。在莫依依的反问下,他回答:“等我长大了,我要去很远的地方。”
“很远有多远?”莫依依不解道。
“我也不知道有多远,但是我知道有一天我能去的。”陈轶声音坚定。
门前的海棠花开了几度,又落了几度后,有些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陈轶个子高得让莫依依只能仰望,而莫依依在优美的山水风光滋养下,成了一个明眸善睐的少女,眉眼间尽是烟雨。
陈轶去了市里读高中,他好像很忙。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而少女的矜持使莫依依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大大方方的去陈叔叔家做客,也不敢再骑到陈轶的单车上去。所以一年中她能见到陈轶的次数,屈指可数。
陈轶去上海上大学的那年,莫依依考上了陈轶的那所高中。在忙碌的学业生活中,她放下了画笔,开始认真读书。她始终惦记着,那个叫魔都的地方,那个陈轶已经到达了的远方。
小时候爷爷和莫依依说过,在长江的最下游,有一个高楼林立车水马龙的地方,霓虹闪烁没有黑夜,是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很多人一辈子都想要留在那里。那里有着和莫依依所在小镇截然不同的风光。
高中三年,莫依依仍然会抽空写信给陈轶。就着朦胧夜色和漫天星斗,她仿佛才有诉说心事的勇气,只不过,她还是什么心事都没说,只是聊聊生活琐事,把内心秘密如石沉海底般永久封存。
陈叔叔说,陈轶大学生活很忙,忙学业,忙社团,还有了一个感情很好的女友,如此这般,莫依依哪里还有诉说心事的勇气呢,只能在心中,在信中,祝他安好罢了。
高考结束后,莫依依没有去她想念了很久的魔都,而是选择留在这个养育了她19年的地方。毕业后,她留在镇上当起了老师,闲暇之余画一会画。也许是她过分看中对陈轶的感情,以至于从小到大,从没有勇气表白。如今,她对陈轶的喜欢,更接近于一种情怀,绵长而幽远,像旧时的白月光,再美,也只存留在回忆里。
时光无痕,陈轶毕业后,去了上海一家著名的外企上班,生活过得风生水起,没几年就凑够了房子首付,在上海安了家。陈叔叔骄傲地说,再过几年,陈轶打算把自己接到上海去。这些,都是陈轶不会在信中去提的。
莫依依也过着不忙碌且充实的生活,教书,画画,读书,因为是教语文,她也会读读诗歌,她记得最清楚的一首词,是李之仪的《卜算子》。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莫依依最终还是没能完成年少时的心愿,君心终不似她心,哪怕她内心风起云涌,他也只能看到她平静如波的表面。可是那又怎样,毕竟喜欢他,是她贯穿了整个青春期的欢喜,这就够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