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花
01
这支红杏就是方草的姐姐方花。这让方草意外,却也莫名的兴奋。
方草最喜欢下地干活,顶着星星月亮回家更是她的最爱。
邻居们常夸方草能干,哪个男人能娶到芳草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方草离不开这样的夸赞,像是蜜糖,方草浸在里边出不来了。
即使生病发烧,还坚持下地,生怕邻居的夸赞鸟似的飞掉。
这种近乎绑架性的夸赞却让方草看见了姐姐秘密。
那天,同样是月明星稀,方草扛着锄头回家。边缘的小路上一排的玉米地散发着丝丝的玉米香。
方草突然想尤小亮,全村属他最有能耐。第一个出村打工,又把村里的一帮老少爷们带出去发财。
看着过年那些女人互聊的骚劲,就知道男人在外赚的不少。
尤小亮在这一点上绝对功不可没。可惜他有女人啦!那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她姐姐方花。她能说什么呢!没结婚的时候,她喊他尤小亮,结婚后方草该喊他姐夫的,但方草没喊过,只喊他喂,方草明知这样不礼貌,但还是要喊。
那奇怪的声音就是这个时候从玉米地里发出来的,方草以为听岔了,再仔细辨听,没错是人的嘀咕声。
方草吓坏了。卖山货的王二每次经过村口,总要跩两嗓子。她清楚的记得王二说过——晚上听到人声,千万别回头。方草浑身一阵冷麻,扛着锄头撒腿就跑。
事后回想,却觉得不对头,方草说不上哪里不对头,方草躺在床上烙了一晚上的饼,直至将晓时才勉强睡了一会。
没错,是那玉米地的嘀咕声很熟悉,方草被自己的想法吓着了。
往常,方草都会把饭做好,喂了鸭子,喂了鸡,才下田里。今天,她什么也没做,好似有一根线拉着她,缠着她,推着她下田。
方草走在露水未退的小路上,几尽小跑,她似乎怕自己好不容易的来的想法烟雾般消逝。那个不该有的想法让她兴奋,她要捉住那声嘀咕的主人。
还是那片玉米地。是了,存在嘀咕声。
那声音正在一点点的靠近她,她等着。方草的心突突的跳着,眼前突然闪现尤小亮举着大手掌掴姐姐的愤怒模样。
“该死,不知谁个遭天杀的,好好的嫩秧子就那么毁掉了。”吴美丽手里提着几只显然未成熟的玉米棒子,扒着秸秆骂骂咧咧的出来了。
方草一见是吴美丽,突突跳的心一下子仿佛失去了生命力,这不是她要的结果。
吴美丽一看方草巴结的笑了,“我说早上眼皮直跳,原来是方草啊!这么早来地里干活啊。”
方草应了声,就要走开。
吴美丽窜到她面前,噌了噌她胳膊,“那事想怎么样了。”
果然。
方草假装没听懂,她又蹭了蹭,用眼神再次提醒。
方草低下头,正思考如何婉拒。
谁料王二丫以为方草害羞,双手热情的握住方草,拍着她“我也做过姑娘,我懂。瞧这乖巧模样,我都要看化了呢!我侄子可是不错的人才,这好果子怕人摘呢!很多姑娘抢,我为什么单和你说,不就是我相中你这个人。”
她越发近的靠近方草,几尽说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方草讨厌她嘴里散发出的异味,想远离,却不能够。
她死死的拉着她的手,方草尽量将笑容糊在脸上。
末了,王二丫补充了一句,“女人啊,后辈子都得靠男人,你看老天宝家的小妓女,老天宝活着的时候,把她当宝宠着,老天宝死了,她得那么些个财产,现在还不知在哪里快活呢。”
直到王二丫走开,远远的走开,方草还僵在哪里。
王二丫开着小卖铺,这也给她提供了某方面的便利。比如谁家的姑娘初长成,谁家的小伙子已公牛似的乱撞,她心里一头的数。
这些年凭借副业说媒也挣了不少子。也不知得了刘大什么好处,对外说,刘大是她的侄子。谁不知刘大已经是大叔级别的人物了,似乎这样说能把刘大的岁数拉小,真是可笑。
更加可笑的是她竟然跑到方草家,一番扫射下来,方家父母都有点心动,方草说怎么也得考虑一下吧。
其实,王二丫有一句话说对了——女人后半辈子得靠男人。
但方草的志向可大呢。
先撇下刘大的岁数不讲,木匠的确是个俏活计,能赚钱,但赚钱也只限于村里,一辈子是农民。哪里像尤小亮了。
人家在城里寻活,进了城身份就不一样了,眼界广了,气质都变了。
那次方花回娘家,好一通炫耀,说她家的小亮进城了,声音都好听了。
方草知道尤小亮讲的是普通话。
方草一想到尤小亮总会心情黯然,像是歌里唱的那样——他成了别人的郎。
但梦中尤小亮又成了她的郎,即使看见姐姐方花也没什么不安,梦境和现实毕竟是两重天。
太阳已经起来了,田里升起来阵阵的青烟,她轻笑了下,这才想起下田来没带犁。
她这一大早紧赶慢赶是来干什么了。她又望了眼玉米地,她不会听错,那晚绝对有嘀咕声,是缠绵的两道声音,阴阳协和的调子,像一缕轻烟飘乎乎的,但那调子她再熟悉不过了。
02
一下午了,方草总是恍恍惚惚的,她总在想那晚玉米地的事,绝对没那么简单,但她没有证据,只有没完没了的猜测。
一片地也被犁的马马虎虎。她看了看左右,幸亏没人,任务完成,收了锄头,往家去。
但是在三岔路口,她停了下来,望着姐姐家的方向出神,玉米地的嘀咕声出来了,腿里像是长了吸铁石似的,不断的被吸着,吸着。
方花在浇院子的几茬韭菜,方草知道那玩意儿好,尤其男人——“壮阳”,这是方花对她说的。
方花的裤管上沾了不少的泥点子,但她娇俏艳丽的模样依旧盛放,此时可能叫怒放了,她额前的碎发顺势而落,更添“风流”之美。
这一点,方草是自惭形秽的。
从小就如此,她总是大人眼中的可人儿。每一次吃酒席,明明是两姐妹,七大姑八大姨总会说,“这方花真是越长越漂亮了。”
方草没来由的有点嫉妒姐姐。尤其是尤小亮把她娶了以后。尤小亮是他们姐妹两的同班同学,可谁能想到呢!她方草爱慕的郎竟然娶了姐姐。
初恋之心受创伤,方草安慰自己的理由是——尤小亮还不是看上姐姐的颜。
方花看见方草在门口傻乎乎站着,招呼她进来,问她,这会子怎么来了。
方草说不上来。她是被一股力量吸过来的。连她自己都不知为什么来。
方花看方草呆愣的表情又问了句,“咱娘病了?”
方草摇头。
“咱爹打咱娘了。”
方草摇摇头。
方花说,“那你没事来我家做什么,我还要伺候老太太,可没时间招呼你。”
“姐,我.......”方草想问她昨晚去哪里了,终究没问出口。
方花有些急了,嗔道,“我什么,今天怎么吞吞吐吐的。”
堂屋里传来声声痛苦的呻吟,方花摔下舀子,往围裙上一抹,一边走一边埋怨,“这个老太太整天折磨我。”
方草突然有些同情姐姐,如果嫁给尤小亮的是她,她也要照顾这个瘫痪在床的老太太。
不一会,姐姐端了一个污秽的瓷盆从方草身边过去,方草掩鼻。心中突然不是滋味。
岁月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姐姐以前可是最嫌弃这些的,还说过绝对不当“老不死”的,顶多活个60岁。
方草悄悄的走了,方花追出老远,手里拿着一篮子韭菜,“你这丫头,怎么奇奇怪怪的,走也不打声招呼,这个你拿上,今晚给老爹老娘炒个韭菜鸡蛋,还有篮子里的一块花布,你扯上一身衣服,好歹是个姑娘,身上不能穿的暗淡了。”
方草怎么会怀疑姐姐呢,她绝对不相信这样外刚内柔的姐姐会出轨。绝对不会。
方草迎面遇见王二,估计是在村头吹完故事,获得娘们的一致认可了,吹着口哨的就颠着步子过来了。看见方草,倒显得热情起来,“方草妹子,逛着呢。天快黑了,小心背后有人。”
方草从来不理这号人物,还有他这句话,头也未偏就径直走了。
谁知王二又倒退着追上来,“听说吴美丽给你说亲了,见了她老侄子如何。”
“你挡我走路了。”
“是一个娘胎出来的,你这脾气和你姐怪像啊!”
“整天废话连篇,你不累吗?我要回家了,你让不让路。”
“谁不让了,咋能呀!我不过想打好邻里关系,方草妹子你请。”
王二走的很远了,方草还能听见他吹的口哨声。他从他的话里似乎咂摸出了别样的味道来,那个让她不安又兴奋的嘀咕声又响起来了。难道那个声音里的“阳”是王二?
方草被一个大大的问号缠住了,她穿上衣服,打开院子门,此刻最有精神头的狗都睡觉了,贼事最容易发生,她摸着黑直直的奔向玉米地。
空气湿冷腥甜,方草步伐轻轻的,他想起王二白天说的身后有人,不时的往后看,总觉得有某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又暗嗔自己竟听王二那不着调的话。
路不太长,但是畏惧的方草,绊了好几跤才到。她仔细辨听没有声音,还是没有。但方草不可能听差。
接连几天晚上,方草都去了玉米地,她看见过张小帅的女人,看过李礼的女人,他们的表情统一的不像话,惊讶,恐慌,讨好,巴结。
方草没等到那晚的嘀咕声,或者说所有的嘀咕声都没有那晚嘀咕声的激情,熟悉。心情难免失落,仿佛一场酝酿好久的美梦突然被打碎。
这时,吴美丽又上门了。
吴美丽待遇是最高级别的,爹给他泡了西湖龙井。
尤小亮从城里买来,方花转身送给了爹。
她把她侄子的好又讲了一箩筐,诉说这几日来的难处,好几家姑娘都盼着她侄子,邻里邻居的又不好拒绝。她瞥向方草。方草想躲开,还是被她的目光死死的拽住。
“方草,考虑的怎么样了?”
芳草明白这是让她给个痛快话的时候了,她拒绝就相当于拒绝了媒婆,她自知得罪不起。但同意......方草想到了尤小亮。方草说,“总得见见人吧。”
王二丫欢喜的不得了,“这还不简单,下午我就安排。”
“下午?这都快中午了,我也没时间收拾自己呀!”
王二丫很懂的一笑,“小姑娘有心思,成吧,你好好打扮自己。我安排三天后。”
方草给自己争取了一些时间,虽然知道迟早要面临一个选择,但是她不用被绳子死死的勒住了。
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又或者玉米地给了她某种希冀,她锄完地就不想走了。呆呆的立在地头。是那阵嘀咕声吵醒了正打瞌睡的方草。熟悉的,激情的。
清晰了,清晰了,“你个龟蛋,急啥。”
“我可想死你了,花儿。”
“滚开,村头那么多娘们,就没有入你的眼?”
方草脸红极了,她迅速的跑开了,边跑边望后看,直到气喘吁吁的自己再也跑不动。
那个男人是王二,那个女人是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