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再美,怎如初见

2019-02-01 16:24:08

爱情

遇见梁沐安的时候,是一九九八年,那时晚婚晚育,少生优生的生育计划仍然铺天盖地的席卷着这片重生的土地。

落后的乡下,我的父母在生了两个小丫头以后,仍然觉得失落,迫切地希望再生一个顶梁柱以延续香火。

顶着计划生育的风暴,一九九七年我有了第一个弟弟,还没有出生的时候便成了计划生育的牺牲品,计生办的工作人员一管针剂拿走了我弟弟的心跳,并且拉走了家里值钱的家当抵扣罚款。

我奶奶说,是个男孩,全家梦寐以求的接班人,粗鲁执法在我们那个封闭得乡村是多么正直且正义的事情,没有人会因此觉得残忍。

一九九八年我第二个弟弟在父母东躲西藏偷偷掩护下顺利出生了,理所当然,这个鲜活的生命并不能如同以往一样扎一管针剂就了事,几千块的罚款,躲在小屋里的几袋小麦,还有旧桌子,旧板凳,喷了漆的沉木柜子,换来我弟弟能够健康长大的机会。

九八年的炎夏,我和小伙伴正在乡村的小路上,田野里,尽情享受暑假的快乐时光,比我大三岁的梁沐安跟父母从城里来玩,他身上干净的小西装,可爱的小皮鞋,在我们那个落后的乡村,显得那么新奇。

我和小伙伴们从小穿着家里哥哥姐姐,邻居远房亲戚送来的过旧的衣服,破了还可以补补,一套新衣服要放好几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可以拿出来穿,梁沐安的世界是我和小伙伴们都不曾见过的色彩斑斓。

我喜欢和他一起玩,他大概也是很喜欢我吧,即便我穿着脏兮兮的衣服,即便我已经有了小女孩的小心思,却仍然抵不过乡村里扑面而来的尘土,整天灰蒙蒙的像个小野人一样。

他不嫌弃我,往后每年的暑假他都会回来待上那么一段时间,而这段时间,是我最期盼的日子,我因为有一个城里的朋友感觉自豪。

一九九八年,我七岁,梁沐安十岁。

我二年级,梁沐安三年级。

我是农村的,我们那里不限制上学的年龄,梁沐安是城里孩子,他们要到年纪才可以按部就班去上学,我们距离300公里,一年时光。

我上五年级的时候,我和梁沐安已经认识三个暑假了,在这些日子里,梁沐安牵着我偷偷去每一个有土有岩石,有小溪还有陡峭山路的山沟,他在我就不怕,从一米多高的大岩石上闭上眼睛往下跳,岩石下面是干涸的河床和白白净净的梁沐安,他从来没让我摔过。我想,那时候是最安心的时刻。

梁沐安带我去无名人家的梅林偷梅子,我现在树底下,用衣服接住他扔下来的梅子,用衣角擦干净坐在地上吃,开心且得意,因为头顶那个阳光的哥哥只是我一个人的,我以为是这样的。

我从来没见过篮球,梁沐安抱着篮球带我去踢球。因为没有篮球场,所以只能当足球踢。一脚飞出去,篮球在邻居爷爷新刷的白粉墙上留了个黑印,梁沐安拖着我撒腿就跑,边跑边喊:“爷爷,我不是故意的,沐歌,快跑,爷爷追上来了。”

我叫宁沐歌,我以为我是青梅,梁沐安必定会是我的竹马。

邻居的爷爷告到了沐安妈妈那里,沐安妈妈道了歉,托人给爷爷刷白了墙,沐安却被罚站一天不许吃饭,我只能牵着刚会走路的弟弟默默地看着他,满怀愧疚,沐安是为了让我开心才会把篮球当足球踢的。

索性我们都是一群小孩子,不会无事悲秋风,过了这件事,沐安依旧带着我在村子里横行霸道,只是再也没踢过足球。

梁沐安从城里转学来我们这里了,多么轰动的一件事,我们这个小山村还从来没有外来学子呢,何况是个城里的孩子。永远干净如新的衣服,白白净净的脸庞,和班里整天鼻涕挂在嘴边,衣服黑黑脏脏,头发指甲脏兮兮散发臭味的男同学形成鲜明对比。

五年级的女孩子已经懂得男女有别了,开始扎漂亮的辫子,剪齐刘海了,会害羞会脸红了,我也一样。梁沐安在全班期待的眼神中站在了讲台上,“大家好,我是梁沐安,以后我们就是同学了,希望大家喜欢我。”

十三岁的梁沐安比班上的男同学高了很多,阳光帅气用在他身上一点也不过分。因为会打篮球,很多六年级的大哥哥们也很乐意和他一起玩,在操场的篮球架下挥汗如雨,还有情窦初开的大姐姐在篮球场边上拿着水杯默默流口水。

我总是不屑一顾,因为,沐安是沐歌的啊。

沐安兼职了我的护花使者,每天送我回家,走过黑漆漆的羊肠小道,看着我进了家门,然后暖暖的声音传来:“小沐歌,好好睡觉,明天见。”

我在门里大声喊:“知道了,沐安哥哥,再见。”

我充当了他的传话筒,师姐们把用撕下来的作业本写的情书,又或者用五毛钱买的大白兔奶糖塞给我,“沐歌妹妹,记得给你哥哥。”

我在心里呐喊:“沐安哥哥才不要这些呢。”

情书被梁沐安压在课桌的夹层中,后来塞不下了,又一张张抽出来叠成飞机扔在垃圾桶里。大白兔奶糖总是我吃掉的,奇怪的是,我却没有蛀牙,一直到2008年我十七岁,依然有一口洁白的牙齿,有沐安说的最漂亮的笑容。

身边的同学已经会牵牵小手,亲亲小脸的时候,沐安也已经换了两任女朋友了。

失恋,分手后我坐在操场上听沐安讲,那个女孩子如何蛮不讲理,那个女孩子如何脚踏两只船,而我只能苍白无力地安慰沐安,“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我以为是表白,沐安能懂的。

梁沐安的女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我依然是独自一人,他需要我的时候我们便可以一起玩,一起回家,他跟女朋友在操场约会的时候,我就一个人背着书包默默回家。

直到高三快寒假的时候,梁沐安在操场上找到我,像小时候一样牵着我,“沐歌,你会一直陪着我对吗?”

我愣了下,点了头,他懂我的意思了?我很惊喜,以至于诧异之下呆呆的像个小朋友一样不知所措。

我们确认关系的第二天他就消失不见了,我不敢去问老师他去哪里,只听老师说:“快高考了,你们都要好好复习,我们班有的同学就要走了,我知道你们一起念书到现在,大家可能会难受,但是考到城里你们又可以在一起玩的。”我隐约觉得不安。

一星期后梁沐安回来了,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一个漂亮的女孩子拿着水杯含笑而来,“沐安,歇一会儿吧,喝口水。”

我看见他回头应了一声,便把篮球传给队友,接过水杯,水珠顺着他的嘴角流出来,在他的喉结上划出漂亮的痕迹,逆着阳光闪烁着七彩的光圈,而我的眼里只剩下梁沐安对着那个女孩子温和的笑,充满爱意和以前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宠溺。

那个女孩我认识,梁沐安的前女友,余芊芊,理三班班花,学习一般,仗着美貌没少拉拢一群脑残的炮灰为她鞍前马后,只是没想到我的沐安也成了她手心里的战利品。

“沐歌,我要走了。”梁沐安拉着余芊芊的手往回走的时候才发现我,愣了一瞬间而已,便走到我的跟前,告诉了我这个炸毁我世界的结果。

他要走,余芊芊也要退学跟他一起走,而我只留下一句:“对不起,以后不能陪着你了。”

我喜欢了十年的人,呵护了我十年的人,我以为我们一直相爱的人给了我七天的一个人的爱情,便带着另一个女孩开始另一段人生,而且,将不会再有我的参与。

2012年,我从千里之外的南方第一次回来,站在梁沐安曾告诉我的城里的繁华街道上,第一次觉得茫然失措。车水马龙,周边都是我不熟悉的风景,儿时说带我来的人也不在这里。

我在街道上徘徊了五天,夜晚就坐在附近的一家KFC里,迷迷糊糊看着每个路人,拉住每一个住在附近的人问他们:“请问,你认识梁沐安吗?”

也许是上天也被我感动了吧,第六天,梁沐安就找到了我,带我回家。没有女朋友,只有梁叔叔和阿姨,切好了水果客气地招呼我,家长里短的问候让我鼻头发酸。

我有四年没有见到梁沐安了,梁叔叔和梁阿姨的客气疏远提醒着我,四年的距离遥不可及。

下午吃过饭我就离开了梁家,梁叔叔和梁阿姨说:“沐安,带沐歌去玩玩,好好照顾她。”我听出来叔叔阿姨的不放心,大概农村和城市是我们跨越不过去的距离。

我仍然死命抱着过去不肯放手。

晚上,沐安抱着我睡觉,“沐歌,你还爱我吗?”

我说:“爱。”不爱我又怎会隔着四年的光阴回来你身边呢,我的傻沐安哥哥。

如同奔流不息的长河一般,四年来压抑的想念和无尽的占有欲让我失去了理智,我忽略了余芊芊在哪里这个问题,也忽略了梁叔叔和梁阿姨忧心忡忡的眼神,肆意妄为地表达着我的想念,感觉到他和我十指相握时潮湿的手心和拥抱着我时颤抖的身体。

沐安说:“幸好有同学打电话给我,说在我家旧房子附近看见了你,不然你一个人该多害怕。”

“沐歌,你这个傻姑娘,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有你傻乎乎地以为掩饰得很好。”

我泪如雨下,为什么路人皆知,你现在才知?“你不会再像四年前一样抛弃我了对吗?”

“不会的,我的傻姑娘,我会一直陪着你。”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分开了,我在城市的另一端找到了工作,甜甜蜜蜜地开始了我们的爱情。

梁沐安很忙,但不管多晚都会发消息给我说晚安,一有空便从城市的另一端过来看我,带我去到城市的每一个角落,说要把离开我的时光都弥补回来。

2012年十月份开始,梁沐安似乎更忙了,一星期接一星期都不再发消息给我,上次见面已是一个月之前了。我发消息他也不再多晚都会回复了,我开始联系不上他。

十月底,他和余芊芊大婚的消息传到我耳朵里的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又觉得迷茫,梁沐安的出现终究只是我做的一场年少无知的梦吗?

我离开了西安,至此,梦醒而终。

宁沐歌和梁沐安终于落幕了吗?

他的新婚妻子发消息给我,“沐歌,你参与沐安太多的生命了,直到我们结婚,他仍然惦记你过得好不好,我怀孕了,他不得不娶我。你以为就你傻吗,他也很傻。两个月前他的生日,幸好你没来,他喝得烂醉如泥,不然他怎么会误以为这孩子是他的呢?”

两个月前沐安生日前夕,他来找我,我被一个男同事拦在楼下的咖啡厅里表白,加了奶泡的卡布奇诺顺着我愣住微笑的唇角流出来,对面的男同事伸手过来给我擦掉,却被窗外的沐安看了个正着,回去便喝得醉生梦死,打电话说要分手。我倍觉委屈便赌气答应了,却没想到,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分开了。

余芊芊一直纠缠不清我是知道的,我以为他能处理好的,可他还是给了她趁虚而入的机会,却没给我解释的机会,而我也怨极了他的优柔寡断和再一次抛弃我的果断凌厉。

我删掉了和梁沐安的所有联系方式,撕掉了一起的合照,扔掉了情侣装,剪坏了他送给我的布偶猫,回了四季如春的广州。

我谈过几次恋爱,都是无疾而终,而我并不着急,我的意中人应该勇敢果断,执我一人之手,不放弃,不伤害,与我共赏黄昏,再同我柴米油盐。我们遇见,相爱相知相守到老,在老去的时光里依然十指相握,天长地久。

听说余芊芊生下那个不是梁沐安的孩子跑了,梁沐安把孩子扔给父母,疯了一般到处找我,我的心平静得毫无波澜。

我们相识十九年,仍然错过,年少的时光我一直在等,可我的沐安哥哥却和我渐行渐远,不管什么样的理由,如今已是陌路。

遇见你,我仍然觉得三生有幸,不能和你执手共白头,是我的遗憾也是我的幸运,我怎能接受一个因着外人便一次次伤害我的人一起终老呢?你还是不懂我的心意。

梁沐安,宁沐歌祝你放弃沐歌,离开纠缠不清的余芊芊,仍然能执一人之手,白头到老,我们就此珍重!

执酒筑梦
执酒筑梦  作家 我酒千斛明珠铺这一路,梦醒时,都归入尘与土

时光再美,怎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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