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的东宫,祥瑞万千,蜡烛也比别处的光亮些。
炳灵抓住一丝自殿内飘逸而出的灵力,细细辨认。
此灵力绵软之中带着厚重,正与四妖女的灵力毫无二致。
听得殿外叫嚣,长琴将手一展,一把玉石雕刻的锁身钥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倏忽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拿着锁身钥在倏忽身上点了两下。
倏忽的元神对他拳打脚踢,却像是棉花打在石头上。她恨道:“你凭什么锁我?给我钥匙。”
长琴腾出手来去摸她的头,却被她扭头躲过。长琴愣了一愣,笑着说:“你最好乖乖在这里等着。以你的灵力,元神离开真身太远,真身可是会腐烂的。”
“你无耻。”
“怎么无耻?明明是温馨提示。”他笑了笑,转身已到了殿外。
长琴借着夜郎太子的躯壳在这皇宫里过了一段时日,着实觉得这凡人的日子实在无聊,太子妃和一众侍妾也都闷得很,全无一点活泼趣味,今日有个自认救美的英雄道友出现,他还觉得很新鲜。
东岳帝尊的这位炳灵殿下,日常低调得很。只有老相识或是帝尊麾下的人,才会唤他一声殿下。
炳灵出生便有父母光环加持,但他着实没有过上一个神二代该过的悠闲日子。
有一段时日,炳灵奉君父之命各处游历,路过凶水,杀了一头名唤九婴、声如婴啼、嗜血吃人的九头怪物,当地百姓感恩神仙下凡,对天庭供奉的香火也繁盛起来。
天帝本想嘉奖他一座仙山,只是帝尊主动出面,说小儿心性浮动,偶然得手,幸运使然,若是褒奖过分,只怕他日后,临事贪图声誉荣耀,忘了最根本的正邪。于是,那褒奖也撤了,炳灵又心安理得留在东岳啃老。
外界并不知道他日常苦修,只听说他到处游历,对他的看法,也只停留在他的神二代身份上。
未曾与炳灵斗法之前,长琴便是用这样的眼光看待炳灵的。
他觉得自己日日以天庭主位激励自己,不忘修炼,对付一个东岳的平庸神二代,简直易如反掌。
只可惜,他精心调教了几百年的四妖女化为四堆黄沙,这一次,他不敢掉以轻心。
炳灵见他出现,朗声说道:“上一次,你赔了四个美人,今日我赔你四个。”
说话之间,已有四个黄沙幻化的无脸女子围绕着长琴,不停地喊他殿下。
长琴持剑砍去,砍了一个,又生两个。
如此反复,长琴已然被这一群黄沙女子搅得昏头。眼下,炳灵早已在云端优哉游哉沏了一壶茶,大声说道:“嗯。这茶不错,长琴殿下不上来尝尝?噢,忘了忘了,你还没有解开阵法。”
长琴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凝神观察。
原来这四位女子乃是炳灵以周易之理炼成,只能以卦位解开。
他的剑依次向屯卦和蒙卦刺出,黄沙女子立刻成为一地散沙。
淡月微星下,千柄飞剑如飞蝗过境,极速向炳灵的云朵掠去。
炳灵不慌不忙收好心爱的茶叶,伸手指剑:“定。”
下一刻,飞剑却并没有定住,眼看就要被乱剑所伤,他却悠然地对身边的拂尘说道:“你看,法术有时候就是会失灵。有事还是不要求神仙的好。”
拂尘飘在空中,上下点动,代表同意,下一刻,万根拂尘丝化作长长丝线,霎时将飞奔而来的千剑缠绕。
拂尘与长剑,相互拉扯,正是谁也不肯退让。那半空中的仙气十足的神仙炳灵隔岸观火,只会耍嘴皮:“小尘,加油,咱们东岳的脸面,全靠你撑着呢。”
此时,只听一阵奇异的噼啪之声,已有几只剑失去控制,向炳灵飞去,很快,拂尘全部断裂,乱剑失去控制,飞向炳灵。
原来是那长琴隐身而至,一剑斩断拂尘丝。
炳灵在云端面带惋惜之色:“长琴殿下,你斩我拂尘,我不恨你。我是个以德报怨的人。这些剑,费了不少铁,还你。”
话落,那千柄剑果然调转方向,向长琴本来。
一怒之下,长琴喊一声:“破!”
千剑化为虚无。
炳灵的拂尘甩出,几乎扫到长琴的俊脸。
月色皎皎,夏夜醉人,一人岩岩若孤松独立,手持拂尘化去凌厉剑势。
一人翩翩如白鹤翻飞,手握长剑以刚克柔。可惜这样难得的场面,宫人们无缘得见了。方才,整个宫城的角角落落,已经被炳灵贴心地撒过瞌睡虫。今夜,无人会知两个仙人的争斗。
场面僵持了一会,炳灵已经等不得了。
他的拂尘十分潦草地卷起长琴的剑,将这柄名贵的上古之剑甩到空中。
趁着长琴随剑而去的好机会,他拔了一根拂尘丝。这拂尘丝虽细,却是捆人的好东西。霎时间,它已将长琴里里外外捆成一只茧。
炳灵十分有礼地作了个揖:“得罪。得罪。”
说罢,他便去殿中寻倏忽去了。
此时,倏忽正坐在榻上,对着自己的真身托腮发愁。
炳灵看了看地毯四周已经有几滩淤血,看来他在殿外与长琴打斗之际,她已经驱走几个闻香而来的恶鬼。
“怎么?他锁了你的真身?”
殿内灯火通明,倏忽的元神抬眸,有些惊喜,还对着他不自觉地点点头。
炳灵嘴角噙着一丝笑意。这个神情很熟悉,他在东岳的松柏间修行时,小松鼠的松果抱不过来,就是用这般神情求他帮忙的。
炳灵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心头仿佛有花瓣轻轻跌落,那种不可触及的轻柔令他目眩神迷。
他情不自禁摸摸她柔软的头发,安慰道:“别怕。这也不是难事。”
倏忽竟在他手心蹭了蹭:“你来了就好。方才与那长琴争斗,累不累?”
她这般温柔,炳灵一时难以适应。他很快意识到,这是他为她修复元神留下的后遗症。
之前,她脾气可大得很。这样的好日子,对他来说挺难得。这后遗症,最好是没得治愈。
“不累。我先把你的真身解锁。”
“不必了。你在这里陪我就好。”她叹了口气,神情失落:“我试了几次,都没有打开。若要再试,只能等到天亮以后了。”
“若是这样,那也不急在一时。方才,我听长琴讲到你的身世,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我带你去见贪狼星君,让他跟你说清楚。”
贪狼星君?就是那个数次在《超自然》小报上发表数篇论文的贪狼星君?
倏忽倒是真的想去:“可是,我不能离开真身啊。”
“想什么呢,自然是带上了。”说罢,炳灵极其自然地抱起她的真身,腾了一朵祥云。
倏忽的元神羞得满面通红,她捂住双颊,声音嗡嗡的:“你能不能放下?其实,其实,你可以把她放下的。”
炳灵倒是理由充沛:“我刚刚经历一场恶战,不便催动太多灵力,这朵云本来就小些。若是把你的真身放下,过来一阵风,吹下去怎么办?”
倏忽想,你抱着我的真身驾云,不是更耗灵力?
不过,人家也是好心,再这么纠结下去,显得小气不是?这样真心相待的朋友不易得,还是不要拆台了。
前方来了一阵烈风,她的元神站得不大稳当。
她歪了几歪,只听炳灵说道:“锁开了,你的元神现在就可归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