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北地的雪来得格外的早,时节堪堪步入初冬,夜里便听见风声飒飒,今早沅君醒来,见窗外已是寒雪压弯枝头。
沅君慵懒起身,坐到梳妆台前,任碧云手指灵巧穿梭,挽了个斜云髻,未施粉黛,只拿红纸在唇间轻轻一抿,铜镜里便迷模糊地映出一个美人来:肤白却似那温润玉,弯眉是春日二月柳,清眸犹如天上盈盈月辉,朱唇是笔尖欲点未点的朱砂痣。
碧云问:“夫人,可想赏雪?”
沅君却意兴阑珊,用过早点,唤碧云点上银丝炭,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摆上小桌子,一盏热茶,一本闲书,便可缓缓度过一日了。
恰逢管家的孩子跑到院子里玩耍。哥哥往雪地里洒上一把粗粮,拿木棍支起一个小筐罩在上面,一根长长的绳子握在手中。兄妹俩躲在树后,只露出两颗脑袋,目光炯炯,只盼着那贪食的小鸟落入陷阱。
沅君却是一怔。
似乎在很久之前,那漫长的岁月里,也曾有这么一个人,领着她一起捉麻雀。
只是那铺天盖地罩下来的,不止那个小巧的竹筐,还有她浅浅的、未曾说出口的感情。
1.犹记那时年少
沅君最近受了责罚。
前几日难得下了雪,铺的这天地白莹莹的一片,沅君就和顾书锦商量,两人偷偷摸摸在院子里搭了陷阱,准备捉麻雀烤着吃。
哪知麻雀没有抓到,笼子里倒飞来一只肥硕的画眉。
其实两人都不认识画眉,只是顾书锦在拔鸟毛时,不止一次感叹:“这野雀也不知是吃什么长大的,长得这般肥胖鲜美,看来今天我们有口福了。”
若是吃下这只鸟,沅君心里还好受些。可当舒府的仆人寻过来时,毁尸灭迹才做到一半——因为天气潮湿,沅君从小厨房偷来的柴火湿润,怎么也点不着,雪地里只留下一具光秃秃的鸟尸和血迹斑斑的鸟羽。
听顾书锦道:“那仆人甚是胆小,也不是多恐怖的画面,他竟是尖叫一声直接晕过去了。”
原来沅君抓的并不是一只野雀儿,而是舒小姐精心养大的一只画眉,平日里捧得跟颗明珠似的。今早不知怎的就飞出了笼子,越过墙头到了沅君的院子,可能是从未吃过这般粗鄙的食物,一时兴起,过来尝尝味道,却差点变成他们口中的美食。
林父送走一脸灰暗的仆人,转眼就沉下脸,厉声问道:“你可知错?”
林父的这幅模样沅君已见过百八十遍了,也谈不上害怕,她懒洋洋地站着,回答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拉了许长:“知道啦——”
许是刚才那刺激混乱的一幕让林父痛心疾首,深刻意识到自己在教育女儿上的不足。他便以天寒为由,让沅君好好把握住这次展现孝心的机会,把她拘在了小院里,要求绣一副护膝,什么时候绣好,就什么时候解禁。
可叹沅君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只对那秀气的绣花针束手无策。
在手绷上歪歪扭扭绣好大致的纹路后,沅君轻蹙眉把它搁在一旁,不忍再看,就听见窗外轻轻的接连不断的猫叫声,故意拖长的尾音一听便知是顾书锦。
外间的婢女听见响动,起身出门查看。
沅君把窗户轻轻推开一条边,任顾书锦像只猴子般窜进来。
作为一起下手的同伙,顾书锦只是挨了一顿打,他皮厚实,转眼身上的红肿就消了大半,哪像沅君这个惩罚,不仅肉体,就连心灵也备受折磨。
偏偏顾书锦还喜开沅君的玩笑,他拿起手绷,装模作样地欣赏,还把自己当做大家要点评一番:“沅君啊,你这鸭绣得不错。”
“……那是雄鹰。”
顾书锦意识到说错话,掩嘴轻咳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