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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四月默
再风花雪月的爱情到最后都要归于平淡，所以常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在几十载的婚姻生活里，会有太多琐碎的瞬间沉积在一起，或许积攒到某个程度让人忍无可忍。于是往昔山盟海誓的恋人恶语相向、分道扬镳。
唯有携手走过一寸寸光阴的恋人，走过无数风风雨雨的佳偶，走过礁石暗沙的夫妻，才真正算的上过日子。而沈复与陈芸两小口无疑是过日子的典范。再艰难枯燥的生活，都能被他们过出花来。在他们眼中，阴雨绵绵天是浪漫的变奏曲，粗茶淡饭胜过美味佳肴，粗布麻衣有种绫罗绸缎比不上的满足。于这对夫妻来说，拥有彼此就是世间最大的幸福。
沈复生于文人世家，从小就在沧浪亭旁长大，陈芸是沈复舅舅的的女儿。沈复小时候衣食无忧，曾有过天真浪漫的童年时光，他将小土丘、石硕当做山山水水，沉浸其中，乐得自在。而对陈芸来说，小小年纪遭受亲人离世，忍受清贫之苦，寻常女儿家玩玩闹闹的时光，她都是在闺房做女红度过的，她想的不是衣裳朱钗，而是能靠绣活卖几个钱。
两个人相识在幼时，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沈复很喜欢陈芸的温柔大方，与她在一起的时光美好到不可思议，他总是奢望时间再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他可以多陪陪陈芸。爱情的种子在他心中滋长，某一日他决定把这个想法告诉母亲，他对母亲说：“若为儿择妇，非淑姊不娶。”
在他还不懂得承诺有多重时，他就立下了誓言，他此生此世一定要娶陈芸为妻，他的妻子只能是陈芸，旁的女子纵然倾国倾城，他都不要。
打定主意的沈复自此成了舅舅家的常客。可能是一家子吃饭时，沈复要保持良好的礼仪，所以总是填不饱肚子，也可能是那些饭菜不和胃口，总之，沈复总是吃不饱。善于察言观色的陈芸发现了沈复的异样，她悄悄把沈复带到了自己的闺房，让沈复喝喝他熬的粥，沈复开心地一饮而尽。
在这后来成为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每次沈复来舅舅家做客，都要与陈芸的房中坐坐。两个年岁正好的男女兴奋又羞涩，说不清内心的感觉。某次，沈复又在陈芸的闺房里喝粥，忽然她哥哥来到了她房中，撞见了两人的秘密。哥哥戏谑的调侃，“指责”陈芸居然不给他留着粥，全吃到沈复肚子里去了。两个人害羞地低下了头。
等到沈复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他将陈芸明媒正娶迎回了家。陈芸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为沈复熬粥烹茶，旁人再也不敢戏谑她。沈复潇洒率性，对新婚妻子疼爱的紧，有时他心血来潮帮陈芸她整衣袖，而陈芸战战兢兢朝他说“得罪”，在陈芸心中妻子伺候丈夫才是应该的，丈夫突然如此温情，有点别扭。
沈复见陈芸不领情，直说道：“礼多必诈，卿欲以礼缚我耶？”夫妻之间，又不似外人，哪里用得着讲究这些礼数呢，随意便好。陈芸一听沈复这么说也就了然了，到后来这一度成为夫妻间的私房话。
沈复喜欢做学问，陈芸也喜欢诗书。她虽然没有正儿八经上过学堂，可也十分喜欢诗歌，她读了很多古人之诗，并发表了自己独到的见解，她认为“与其学杜之森严，不如学李之活泼”，她还创新地把李白、白居易、沈复称为她的三个老师。
人生漫长，要找一个有趣的人在一起才有意思，否则余生那么漫长，会无聊死。沈复就是个有趣的人，陈芸也是一个有趣的妻子。沈复年幼时曾把蚊子是仙鹤，把人间当天上，自得其乐。而陈芸的浪漫在生活上，他们院中栽种了许多花花草草，可是总是觉得不够生机，它们不像蝴蝶、蜜蜂一样这里动动、那里动动，有点无趣。机智的陈芸想了个法子，她捕了写蝴蝶、密封，将它们用绳子拴着，做成标本，绑在花草上，远观彷如成真。沈复对陈芸这个举措赞不绝口。
在沈复的眼里，陈芸有趣可爱是世上罕见的。一日，夫妻乘船游玩，两个人和着清风，望着明月渡过了美好又开心地一天。可是这件事被有心人看见了，没过几日有位友人同陈芸说，前几日间她的丈夫与妓女在船上喝酒，喝地很是畅快。陈芸哈哈大笑，也不反驳，她顺着友人的话说：“你看的没错，那个人就是我。”料想陈芸的朋友听见她的回答应当是满头黑线。
陈芸守规矩却不迂腐，沈复喜欢的样子他都有。某日，沈复同陈芸说起庙会的盛况，陈芸听了非常感兴趣，她从未逛过庙会，只是在书里看到过，听说庙会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她也想亲眼见。于是她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沈复，沈复轻轻一笑，让她明日跟随他去。陈芸觉得沈复莫不是开玩笑，她是个女子出门并不方便。沈复给陈芸支了一招，他让陈芸穿上男子的衣裳，将发束起，扮作一清隽男子，这样便可以了。陈芸心满意足的接受了沈复的好建议，翌日果然如愿逛庙会。
陈芸就像是一块璞玉，初看并不惊艳，相处久了才发现，她永远会给人带来惊喜，她总能给生活增添几抹色彩。荷花盛开时节，她想为沈复泡茶，忽然起了个主意，夜里她独自外出，将茶叶装在囊袋中，轻放在荷花上，翌日从荷花中央取出茶叶。茶叶带了些露水味，还带着荷花的清香，用热水冲泡，白雾缭绕，喝上一口只觉十分惬意，沈复很喜欢喝这种茶。
当然也有些东西是沈复不喜欢的，比如臭豆腐与虾卤瓜，他实在对这两样菜喜欢不上来。这时陈芸就拿自己举列子，她说她也不喜欢吃大蒜，大蒜又臭又辣，味道刺鼻，可是因为你沈复喜欢吃，她也慢慢喜欢吃了。她循循善诱的告诉沈复，有些东西你尝一尝，可能会给你不一样的感悟，何况她的厨艺那么好。
沈复不想见陈芸难过，于是勉为其难吃了。沈复深恶痛绝的臭豆腐经过陈芸用麻油和白糖一拌，味道十分鲜美。就连沈复都有一些不敢置信，没想到臭豆腐还真有些好吃。这或许是传说中的爱屋及乌吧，因为爱一个人所以也强迫自己喜欢上她喜欢的东西，也许一开始不适应有些勉强，可是久而久之，也开始喜欢上了那种味道。
和不爱的人在一起，山珍海味也觉得索然无味，和相爱的人在一起，粗茶淡饭也觉得抵得上美味佳肴。沈复和陈芸曾有过一段时日的归园田居，虽然没有“种豆南山下”的经历，可是面对青山绿水，吃着粗茶淡饭，还是引起了陈芸心中的波澜。在田园间，没有尘世的喧嚣，只有狗吠鸡鸣。
那里的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时光也慢了几分，她羡慕的对着沈复说：“他年当与君卜筑于此，买绕屋菜园十亩，课仆妪植瓜蔬，以供薪水。君画我绣，以为诗酒之需。布衣菜饭，可乐终身，不必作远游计也。”男耕女织，自给自足，他画画、她绣花，赚来的钱买些新鲜的果蔬和美酒，两个人就这样过一辈子，该有多美好。
可惜“恩爱夫妻不到头。”陈芸因病而去，这种归园田居的梦想还没来得及实现，沈复的生活从此与有趣无关，他只能一个人枯燥无味的过着后半生，将曾经恩爱的日常写进书里，奢求生生世世为夫妻。
从前的暮色很美，从前的日子很琐碎，可正是这份单纯的小美好感动了世间无数人。他们的爱情无关功名利禄、无任何复杂的算计，只是一句非卿不娶就约定了终生，从此奋不顾身。
功成名就也罢，潦倒落魄也好，只要有彼此在身边，无趣的生活总能变得有趣快乐起来，喜欢沈复与陈芸式的爱情，细枝末节里都可以窥琴瑟调和，这种布衣菜饭、君画我绣比任何刻意渲染的情节都要浪漫有趣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