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寒风刺骨，冷彻骨髓。路灯孤零零地立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路上的水洼令杜若绊了一下，险些滑倒。
杜若拐过街角，向一条小巷走去。这样能缩短距离，节省一点时间。明天，明天她还要去上班呢，她一定得赶快回家。
走进小巷，里面一团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杜若依稀辨出几幢居民楼，这才确定没有走错。她加快脚步，想要冲出这片黑暗。
但是她始终看不到任何光亮，反而发现四周更黑了。黑色染上了她熟悉的一条条街道，好像在准备葬礼。杜若试着叫喊求助，却没有人回应她。
杜若心头一慌，想起这块区域很早以前是片荒地，据说有些回家晚了的人曾经在这里遭遇了鬼打墙，再没有走出去过。这种事情不会落到她头上去吧？
黑暗，黑暗。
杜若现在什么也看不见。她起初还有些胆怯，慢慢走着，双手伸出，企图以此来判断前方是否有障碍。逐渐她着急起来，直接跌跌撞撞地向前冲，完全不管不顾其他。
奇怪的是，她竟没有撞上墙，也没有绊倒过。虽然她其实并没走多久，但她的心仿佛已沉入冰窖，几乎绝望了。
不知走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又或是几小时，杜若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线朦朦胧胧的光。她不由得掐了自己一把，才终于相信眼前这一切，顿时欣喜若狂。
杜若向前跑去，光芒也变得愈加清晰。她失望了。
那是一家小店，店里亮着灯，显得温暖而舒适。招牌写着“忆当时，已惘然”，而这家店的窗户是毛玻璃，她只能勉强分辨出店里有人。店门上挂着个小牌子，上面还写着“营业中”。
杜若没有敲门，直接把它推开。幸好，门没有锁。
屋里悬着一盏发出淡淡黄光的吊灯，照亮了整间狭小的屋子。房间里很暖和，只有一个吧台，一张小圆桌和一把椅子。吧台后坐着一个年轻女孩，似乎正在织毛线。
听见杜若进来，吧台后的那个女孩抬起头。她穿着一件蓝白相间的围裙，戴了一顶棒球帽，帽子上开了两个洞，露出一对羊角。
“你好啊！”她招呼道，“外面很冷吧？坐一坐，我会给你拿菜单的。”
杜若乍看见那对羊角，不由得吃了一惊，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哦，好的。”
她坐到椅子上。羊角女孩很快就为她送来了菜单，又回到吧台后织毛线了。
“等一等，”杜若指着菜单说，“你能不能给我推荐一下？”
羊角女孩抬起头。“可以啊，”她说，“这儿的招牌是茶，有招牌‘在水一方’，但我个人喜欢‘追旅思’，你呢？”
羊角女孩又补充道，“你可以随便挑，不一定按我说的。”
杜若刚想开口，忽然又闭上了嘴。
“你看，”羊角女孩拿起吧台上的一个小茶碗轻轻摇了摇，有些伤感地说，“我在‘追旅思’里，可以看到我妈妈呢。好久好久以前，我们在森林里的小屋被烧掉了，因为附近村里有人在放鞭炮，火星掉到了房子上……只有我逃了出来。”
不知为何，杜若的心弦被这句话触动了，她鬼使神差地说出了：“那就‘追旅思’好了。”
“好。”羊角女孩点头。她转身打开了一扇暗门，走了进去。
杜若独自面对着窗外一片朦胧的黑暗。她想问问这家店的主人如何走出这片黑暗就走的，但现在却有了留下来喝一杯茶的念头。
“啪嗒”一声，羊角女孩从暗门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杯茶。杯子是搪瓷的，看起来很旧。
“好啦！”羊角女孩高兴地说，将杯子递给杜若。
杜若看时，发现杯里的茶很清，闻起来像是菊花茶。当她端起杯子，杯里茶水却分明映出了一幅清晰的图像。
那是她的父母，她为了来城里工作而撇下的父母……画面中也有她，寒冬腊月里背着书包翻山越岭去上学，身边跟着家里那条大黄狗……她平日里放学回来只能挤在那间小小的平房里写作业，晚上还要去喂猪喂鸡……杜若被大学录取时，她的父母喜极而泣……
不知何时，杜若的眼里已盈满泪水，“啪嗒”一声，泪水应声落进茶里。画面变得模糊，然后就消失了。
“别哭，好吗？”羊角女孩轻声说。
“谢谢你，”杜若擦了一下眼泪，抬头问道，“有没有可以出去的路？茶可不可以带走？”
羊角女孩的面容黯淡下来，她显然明白杜若指的是走出鬼打墙的路。
“你现在出去，就会直接回到家。”她指着窗外说，“当然，茶水是不能带走的。但是你可以拿走我织的手套。这是新款哦，效果也一样好，你可以在手心里看。只是你不能把手套摘下，一摘下它就没用了。”
她递给杜若一双手套。
“好的，谢谢。”杜若接过手套，说着站起来，走到门口，忽然又回头问，“对了，钱的事怎么办？”
“这些全不要钱。”羊角女孩说，“你能进店就很好了。本来，只有在我妈妈的忌日，人类可以从鬼打墙里进来。但他们从来都会用手电筒照亮路，从来都没有走到我这里过。七年来，只有你一个人来到这里。我最希望的是能见到一个新面孔，你满足了我的愿望。”
杜若不知该说什么好。“那我走了，再见。”
杜若打开门，走了出去，发现自己果然已经回到家里。她回头时，那间小店早就消失了。
入睡前，杜若一直都盯着她的手套看，直到睡着，也没。
翌日早上，杜若是被闹钟吵醒的。她迷迷糊糊地关掉闹钟，感觉手心汗津津的，便一把抓掉手上的手套，扔在床头柜上。
起床之后，她才注意到柜子上的那双手套，猛然回忆起昨天误入鬼打墙的经历。
天哪！她都干了什么事呀！
杜若自己如今是追悔莫及了。
那天晚上，杜若又抄了近道回家，却没有再遇上鬼打墙。她养成了习惯，每晚都只从那儿走。但不久之后，那条小巷里出了车祸，加装了路灯。
杜若至此放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