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深夜，窗外的冷风肆虐的呼啸，王旭迷迷糊糊的醒来，伸手下意识去摸近在咫尺的手机，手机屏幕在暗夜里忽而闪亮，他眯着眼，看屏幕上的时间，03：21！
他闭着一只眼，刷看着手机上的无聊讯息，了无睡意，大脑空洞洞的疼，眼睛和手指却机械的反应着，他也不知道想看些什么，或许只是打发一下时光。
现在距离他晚上睡下也才一个多小时，他觉得夜那么长，时间那么长，又那么空洞，无意义。
每一天都在数着过日子。
早上六点多一点，他听到了门外响起的脚步声，他动作很轻但却麻利的将手机塞入枕头下，将头背过门的一边，轻轻的阖上了眼，然后在心里默默的数着。
“1.2.3.4.5.6.7.8.9....”
砰的一声，门被很大力的推开了，一个女人尖着嗓子吼，“起，起，起，赶紧的，要睡到什么时候！”
“知道了！”他很不耐烦的提亮了嗓门，然后动了动，没起来。
“快点，每次让人叫几次啊！”女人伸手去抓被子，王旭早有准备，死命的按住被子，翻身坐了起来，吼“要不要脸了还，这么大了，还老掀儿子被子，你不要脸我还要呢！”王旭怒目圆睁，看着女人。
女人有很短的一时间呆愣，而后吼道“我养你这么大，啥没看过，你起了，我不就不掀了？”
而后抿了抿唇，出了门。
“快起！”临了在客厅里走动的女人又忍不住喊了句，门没关，声音真真切切的传入王旭的耳中。
他没有动，1.5的床，杯子都被拉到了一侧，那半边平整的像没动过，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性的蜷缩在30厘米内，秋毫不犯。他觉得那样温暖些。
直到听到门开门关的声音，他才起个床。
他起床给自己倒了杯水，仰起头欲咕嘟咕嘟一饮而尽，却喝到一半看到墙上挂着的日历。
那用红笔圈起来的地方。
他走近，看到圈住的30号上写着“九点半家长会。”
他的脸微微动了一下。
2
女人~王素梅走进了王旭所在的1203班，黑板上彩色粉笔画着简易的黑板报，“欢迎家长们！”
她显得很高兴，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这是她第一次给孩子开家长会，看到这个满是书香气的地方，就感觉格外的神圣。
“家长们根据孩子的名字有序的坐到座位上。座位上给大家准备了矿泉水。”
王素梅沿着座位走啊走，而后急切的冲到老师前面问“那个老师，王旭在哪个位置？”
老师先是目光扫视了王素梅一圈，然后指了指最远处的那张独桌。
“靠这边左边最后一个座位，就那个单个的。”王素梅的目光随老师的手指看去，表情刷的一下变了，她变得不自在，甚至都不敢看旁边人的脸，脸上挤着笑一步步向最后一个位置走去。
脚上像灌了铅，沉的她动作缓慢。
桌上放着成绩单，是刚期末考试完的班级排名表以及校排名。
王素梅手微微发抖的打开，果然在倒数第一发现了王旭的名字，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渐渐没了血色，老师后面说了什么全然没有听见，只想马上的逃离这里。
突然她好似感觉到了带刺的目光，她的脸上火辣辣的烧，慢慢的抬头看向黑板，看到班主任果然在盯着她，眼神里甚至带了些许的怨恨。
“各位家长，这是事关咱们班能不能评上优质班集体的荣誉，优秀班集体会有更多的资源，比如历届的优秀班集体可以选出来孩子去参加夏令营，大赛，以及保送的名额就多，所以这不光是我们老师的任务，还需要家长的配合，这个评选的指标很多，例如考试成绩在700分以上的名额，以及入校排名前50的人数占比，班级平均分，以及全班最后一名的成绩！尤其这个全班最后一名，这个已经严重影响到班级的评比！”
班主任的话，一下把每个家长的心揪了起来，人就是这样，无关个人利益时，大家都可以漠然无视，然后若相反时，大家倒惊人的显出同仇敌忾来了。
“这最后一名是个谁呀？”有家长开始在会上大声的问，班主任装腔作势的咳嗽了几声，意思大家不要激动，仿佛激起大家情绪的人不是他似的。
有纸翻动的声音，窸窸窣窣很刺耳。
有人念出了王旭的名字，像是揪出了某个杀人犯，大家此刻的兴趣倒都是围绕着班级最后一名来了。
有家长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纷纷。
也有靠近她的家长发现新大陆的看向了她的位置，王素梅低垂着头，竟忽而想起了文化大革命那会家里因为是地主成分而被扣帽子批斗的情形，有一丝自己带红领巾而被众人嘲笑，谩骂，竟一瞬间她脑子里不停的闪过这个念头。
无数人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廓，这些人的脸庞于当年批斗的人脸重合，开始被无尽的拉扯，扭曲，甚至变得狰狞。
王素梅抬起潮红的脸，两道鼻血顺着鼻腔就流了下来，滴滴答答的落在纸上，晕染在王旭的分数上，带了别样的色彩。
“老师……”王素梅虚弱的喊了声，便沿着凳子滑坐在了地上。
3
王素梅打开门的时候，迎面对上的是王旭全然无表情的脸，他只看了王素梅一眼，便冷冷的说“我饿了，你快去做饭。”
王旭的样子激怒了她。
“你也不问问我今天干啥去了？”她声音带着怒意的问。
“爱干啥干啥，关我啥事。快点，我饿了。”他不耐烦的低吼。
“你再说一遍！”王素梅将包甩在了地上，指着王旭的脸，眼里充盈着血丝，在昏黄的素色30瓦的白炽灯灯泡下面，眼里竟有闪动的光点，亮晶晶的。
“我说，关我屁事啊！”王旭不卑不亢的瞪着王素梅说。
王素梅紧咬着牙关，牙床都被她咬出血来了，口腔里充币着浓浓的血味，满是铁锈的味道。
终于在她越来越充血的眼眸中，她像个赌红了眼的输徒，开始不受控制，啊的一声，她挥舞着拳头向王旭锤了过去。
“啊，你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她哭喊着，冲着王旭咆哮着，挥舞着拳头。
王旭开始闪躲，王素梅够不到王旭的脸，踮着脚尖开始想要抽他耳光，王旭只是冷冰冰的看着，看着王素梅怒不可遏带着眼泪的脸，说“他妈的关我屁事。”
然后竟坐在了客厅餐桌旁的塑料凳子上。
王素梅的耳光就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脸上，震的王素梅的手心都发疼，她的眼泪也瞬间停了，仿佛也没想到会打个正中。
王旭的手背靠着餐桌，笑了，出血的口腔在笑意下竟显得那么可怕。
他就那样嬉笑着看着王素梅，仿佛嘲弄一般。
他仰着头哈哈大笑，将王素梅的怒意一阵阵的往胸口顶，她真的气坏了，甚至有些气疯了，他的脸上全然无悔改之意。
“啊，我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呀，你这个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你知道你让我多丢脸吗？你为什么是我儿子，为什么生了你这畜生，当时就该掐死你！掐死你！……”王素梅的巴掌重重的扇在王旭的脸上，左脸，右脸。
“你当初就该把我掐死，谁你生出来找罪受了，我让你生我了！我他妈让你生我了！”王旭瞪着眼睛，眼珠好似都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口中唾沫横飞的看着王素梅吼。
王素梅同样张着眼睛看着他，呼吸有些急促，脑子涨的生疼，她觉得自己快疯了，或者已经疯了。
她挥舞着拳头向儿子发起了新一轮的攻势。
王旭勾着带血的唇角，冷冷的问“你是要打死我吗？”
王素梅才猛地停了手，看到儿子的两边脸又红又肿，嘴角有未干的血渍，她的手中也像缓过神来一阵一阵的痛感传来，手上也全然红肿。
王素梅看着王旭的脸，心疼了，手颤颤巍巍的想伸过去摸一下儿子的脸。
还未碰到，就被王旭躲开了。
“少假惺惺了，你最好打死我！”他冷笑着说“你弄死了我爸，现在又想弄死我了！”
王素梅像是绷紧的弹簧一下子弹开了，她张着嘴，看着儿子，脸部在不住的抽搐，嘴部微微发抖，然后蹲在地上，手抓着头发，开始揉搓着头发哇哇的乱叫。
4
王旭擦了擦鼻子，跨过了王素梅，走向了门旁，临走时，对着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王素梅，怒吼“以后我的事你他妈少管！”
然后啪的一声摔门而出。
“李老师，我能不能去你家吃顿饭？我饿了。”王旭在街上游荡了许久，站在那满是灯光的大桥上也发呆了许久，用失去知觉的手拨通了李老师的电话，那个他不常打的电话被他设置成了快捷键。
当李老师开门看到缩着脖子，冲她嘿嘿笑着的王旭时，看到他红肿的脸，伸手拉着他的手，“来来，快进来，冻坏了吧！怎么不多穿点呢！天气这么冷，不用脱鞋了……”
李老师的手温，一点点的传过他的身体，让他的身体渐渐的暖起来，他听着李老师絮叨的关切声音，鼻腔忽而一酸，眼里的泪一点一点的蓄积起来。
他就在那儿低垂着头，笑着瘪着嘴隐忍着眼泪，泪还是抑制不住的啪嗒啪嗒的落在地板上。
“你想吃点啥？有中午的剩鱼，你不嫌弃的话给你热上，我再看看冰箱里有啥，有啥给你做点啥吧，行吧？我看看，做个西红柿炒鸡蛋，再炒个葫芦好了……”李老师自进门就没有停过嘴。
“对了，家里还有水果，我给你洗点放桌子上，你先吃点垫垫肚子！我去炒菜……”
王旭脱了鞋，站在门口，看着李老师在厨房里忙碌着，嘴里絮絮叨叨依然在说着，他觉得这副画面很温馨，他站在那儿笑着笑着就哭了，手支着额头，抽噎了起来。
李老师刚将水果放在客厅的茶几上，抬眼才注意到依然站在门旁抽噎的王旭，她走了过去，低声关切的问“怎么了，帅哥！”
“李老师，我是不是很没用？很蠢，就不该活在这世上。”他苦笑着，然后带着些许戏谑的口吻问，只是在他的笑意牵动下，有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谁说的，你又帅又聪明！你这次英语又考了全班第一，你知道吗？我想你有你的原因，老师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聪明的孩子。李老师不是还说了，等着你做我女婿呢！要是你和沐沐大了能彼此喜欢的话……”说着，李老师哈哈的大笑了起来。
“李老师你就是话多。”王旭擦了擦眸子，笑了。
“先进来！磨叽的……”李老师说着又转战厨房。
李老师是1203班的英语老师，附中是本省最好的高中，每年出清华北大，C9，保送的学生不再少数，能考取附中的孩子也都是初中成绩很优异的孩子，成绩都在640分以上。
她是在几次王旭在课上低头，甚至睡觉的时候注意他的，他的中考分数是688分！是他们班级的第一名。入学时的分数。
那天，他因为英语成绩很差，上晚自习的时候被李老师叫了出去。
彼时，他正趴在桌子上睡觉，李老师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身子，他混沌的一脸漠视的抬头看她。
“你和老师出来一下。”
而一旁其他同学都在奋笔疾书，为自己的命运奋斗着。
王旭挪开椅子，脚步有些拖拉的跟在李老师身后出了教师。
“怎么了？李老师。”他出了门翻身一脚踩墙，一脚支地的看着她问。
“没事，李老师想带你出去一趟，看你面黄肌瘦的，领你出去吃顿好的。你随便点，老师请客。”
“啊！”王旭张着嘴吃惊的看着李老师。
“咋啦？有那么吃惊吗？”说着李老师脸旁带上温暖的笑意。
王旭踩墙的那只脚慢慢的放了下来，看着老师也笑了“不相信，想不出理由！”
“想那么多干啥，走就对了。”李老师说着拉着他的胳膊，半拽着他往前走。
李老师将菜单递给他，说“想吃啥你点吧！”
“哦”王旭呆愣愣的应了一声，接过了菜单，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李老师，不清楚李老师葫芦里卖的啥药。
“红烧鲤鱼？”他抬眸观察着李老师问。
“好，老板来一个红烧鲤鱼。”李老师喊。
王旭陆陆续续点了四个菜，红烧鲤鱼，尖椒土豆丝，溜肥肠，锅塌豆腐！
“还想吃什么？”李老师问。
“这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