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位路人

2018-12-17 18:03:56

爱情

1

我是一个患有失忆症的女人,今年27岁,我有一个疼爱我的男朋友,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2017年1月12日,午后,昆明的冬天也开始下起了鹅毛白雪,我站在窗前数着雪花开心得手舞足蹈,这么漂亮的雪在我记忆从来没有过,昆明是出了名的春城,传说下雪的几率比中奖都要低,楼下的草地里已经聚集了好多大人和小孩,都激动得大声呼叫。

金恩从身后抱住我,握住我有些冰凉的手。

他轻声说道:“等雪再下大一点,明天天亮,我们就可以去堆雪人了。”

我呼出一口气,央求道:“我想回去湾子,听说每年这个时候,那里都白得像个冰雪世界,整个寨子被雪裹得晶莹剔透,场坝里成了天然的溜冰场,踩在雪地上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雪都能没过脚脖子,干净得可以躺在地上滚来滚去!”

“不行!你身体不好,加上这冰雪天气,路上不安全,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出门!”金恩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卧室,他的背影依然让我觉得陌生,更多的是害怕。

七年的时间,我们从相识的时候便相爱了,毕业的这三年里,除了我出过一次车祸得了失忆症失去了二十四岁以前的所有记忆以外,基本上,在他口中,我们相爱的七年都是这样相伴过来的。

林恩无数次说过,我身体不好,不宜出远门,我一直很爱他,很听他的话。

他也很爱我,为了我愿意付出生命,每天守着我是担心我再出什么意外!

我的父母在我十岁那年遭遇泥石流纷纷去世了,我变成了孤儿,我是被村里一个姨妈养大的,姨妈是个聋哑人,嫁过一次,因为不能生育被丈夫打断了一条腿赶回了娘家,娘家人太穷容不下他,把她赶进了破旧的烤烟房,她见我可怜便收养了我,那间房子成了我们十几年的温暖港湾。在我上大一那年,姨妈得了癌症也去世了,也是那年,我和金恩认识,我们相爱了,他的父母替我交了所有学费。

金恩曾告诉我,2015年7月凌晨,我们和七八个同学喝完毕业酒就在马路上唱着歌准备走回学校,可是,一辆面包车刹车失灵突然从对面驶来冲向了我们,我和金恩,还有一个叫慕寒的男生被撞飞了好几米,慕寒当场死亡,我们被送到了医院。一个月后,金恩痊愈,而我因为脑震荡造成了失忆,对从前的事情无半点记忆。

我无数次问过,关于大学的种种过往,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搪塞或者拒绝。

可是,我常常会做同一个噩梦,梦里,我躺在一片漆黑的森林里,地上很湿,还有雨珠时不时打在我的脸上。

忽然,一个相貌模糊的男人,他满身鲜血,摇着我的肩膀,朝我大喊着“陆雪,快起来,我们回家……”,而我就像被钉在了地面上一样,动弹不得,也睁不开眼。屡屡从噩梦中惊醒,我都满头大汗,脸色惨白。

直到,上个月,我和金恩搬进了新家准备着结婚,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我无意间翻到一张照片。

在一个足球场上,八个穿着球服的男子手搭在同伴的肩上,脸上是稚嫩而灿烂的笑容,中间的那个人脚踩着足球面目清秀,英俊耀眼,他就是金恩。

最右边的男孩旁边站着个穿蓝色连衣裙的女孩。女孩依偎在男孩宽大的臂膀里,他们正侧着脸看着对方,男孩身材强健,侧脸的轮廓完美迷人,帅气俊郎,他的笑容里满是宠溺和深情。女孩身材纤细,皮肤白皙,还带着些婴儿肥,风将女孩略长的头发吹的有些凌乱,但显然可以看出,这个女孩就是自己。

我把照片藏在了背包里,这几年金恩对我们的过去总是有意避,让我无法平静,开始猜疑,还有梦里那个流着血一直让我跑的人,他的声音让我感觉如此熟悉,却又记不起来是谁?

或许是金恩对我的过去描写得太过潦草吧,又或许是我不甘心自己前半生一片空白。我决定自己去寻找真相,寻找过去,我要把自己的前二十四年统统找回来,让我的人生变得完整,那时候我再次回来,才能安安心心做一个美丽的新娘。

我朝着玻璃上哈了几口气,写了两个字“旅行”,于是急忙拿起沙发上的棉袄套上,把他给我的银行卡扔在了沙发上,背上我的双肩包就跑出了门。

2

上了出租车我拔出了电话卡狠狠地朝窗外扔去,顿时觉得世界终于恢复了安静,没有苦涩的汤药,没有重复的叮咛,没有了豪华牢房,也没有那双时时注视着我一举一动的眼睛,我好像变得轻松自在了许多。

上了回湾子的大巴车,我直接就进入了梦乡,又到了那片潮湿的森林里,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又开始摇晃着我的双肩,我知道我在梦里,我这次一定要努力睁开眼,看看这个男人,他是怎样的面容,问清楚,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无论我怎样努力,越挣扎身体的疼痛感越强烈,直到被人摇醒,我吓得惊慌失措。

身旁的女人有些奇怪的看着我,年纪与我相仿,瘦瘦的身体,穿着紧身的牛仔裤,大号的白色T恤衫随意的塞在裤腰里,领口有些大,可以看到她傲人的事业线,脸蛋圆润秀气,五官落得恰到好处,完美的美人胚子,她说“没事吧,在车上也能做噩梦?”

我接过她手里的纸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抱紧了怀里的背包,有些歉意的说:“对不起,我经常这样,吵到你了,很抱歉!”

她笑了笑:“长期精神紧张,难免的,要学会放松自己,心情好了,噩梦自然就消失了。”

我说:“你也是去湾子?”

她答:“不是,我去县城,来省城的时候有点急,车子扔在了湾子,到时候开车回去就行了。”

“哦……”我低下头。“你是那儿的本地人吗?”我试着询问。

“是嘞,铁打的本地人”她用方言回答。我们都咧开嘴笑了。

“你不像是我们那儿的人,是去旅游?”她问。

“我,我也是本地人,只是,我忘了方言怎么说,也忘了那个地方是什么样子”我有些惆怅的说着。

见我有些伤神,她不再问,玩起了手机。

许是我太久没有跟陌生人接触,特别是这样美的女人,我有些激动心中难掩喜悦,我继续说到“我失忆了,我不记得我二十四岁以前所有的事,我是不是很糟糕”,也许是她的一口乡音让我稍微卸下了防备,我竟然一下子说出了自己的秘密,她会不会把我当神经病?

她若有所思的笑出了声:“不会吧,真有这样的人?我还遇到了两个?这世界真奇妙”

我惊讶道:“你还遇到一个像我这样的人?”

“是啊,我们县城的一个……额,流浪汉,他也失去了二十四岁以前所有记忆,只是,他没有你这么幸运,他毁了容,也断了条腿,我看过他以前的照片,可帅了,只可惜,往日帅哥不见,如今是邋遢的大爷”她落寞的眼神可以看的出,她也曾为那个人无比惋惜。

我睁大眼睛,很是同情那个男人,我说:“我也有我以前的照片,只是仅仅一张,因为以前的东西在哪里都记不得了,所有的信息全部归零。”

她扭头:“哦,你应该没变,以前一定更漂亮”

我小心翼翼的拉开背包,拿出那张照片递给她。

她接过照片,顿时,目瞪口呆。她指着我身旁的男孩语无伦次的说:“你,你……他……”

我有些不解,问她怎么回事?

她缓了缓,咽了口唾沫说:“你想不想找到照片中的人?”

我连忙点头:“想,我就是要找他,他和我,以前是不是关系很要好,要不然,我怎么会拍照的时候站在他身边,却离我的男朋友那么远?”我指着中间的金恩。

“他是你男朋友?”他诧异的问。

“对呀,我们在一起七年了,我从病床上醒来见到的第一个人也是他,是他为我治病每天守着我,他是我最爱的人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不对,不是这样的,但是,我相信等你你找到身旁这个人,你就会明白”她像知道什么,却又不愿意开口。我心想,她能带我找到这个人,那我再问他清楚,也不晚。

我说:“可以告诉我这个人的名字吗?”

“陆冰,我先睡觉了,好困”说完她就闭上眼睛睡了去。

“陆冰,陆冰”这个名字我从来没听说过,他跟我一个姓,我们竟然也有同样的遭遇,都失去了二十四年的记忆,难道,我们有什么渊源?会不会是兄妹?可是,金恩说过,我没有兄弟姐妹,没有了至亲,我的头又开始剧烈疼痛。

我赶紧吃了一片金恩给的药迷迷糊糊也睡了过去。

奇怪的,这次我并没有做噩梦,是因为即将找到那个打开迷底的人吧,我有些安心。

3

一路颠簸,天已经黑了,终于到了湾子汽车站,下了车寒气袭来,我冻得浑身哆嗦,我拉着她的手不敢有丝毫放松。

她看了看有些害怕的我微笑着我说:“你别害怕,这儿没坏人,说不定你还能遇到个把熟人哦,能找到亲人也算一件不错的事情”。

我点点头,乖乖跟着,忽然想起问她的名字。

她说“李琳,不谢”。

车站外面排满了好多轿车,车主高喊着地名,李琳却带我进了一个停车场,在一辆大众迈腾车旁按了车钥匙,打开车门示意我上车。

她打着哈欠开着车,嘴里嘟囔着:“运气好,今晚路面没有结冰,可以开快一点”。

我坐在副驾驶看着车外白色一片,两边是高低不一的山,荒凉却又如此美丽,不染尘埃世俗,干净纯洁。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若是夏季,群山翠绿,小河流淌,花香遍地,那该是怎样一幅人间仙境。

李琳说“我们身后四川云南贵州的交界处有个有趣的名字叫鸡鸣三省,就是鸡吼一嗓子,三个省都能听见,哈哈,有意思吧?那边还有个花房子会议会址,里面还保留着很多东西,改天可以带你去看看哟”

我搜索着脑细胞,也记不起来这些原本应该深烙在心底的标志,可是,荡然无存。

约半个小时,我们进了城,街道两边挂满了红色灯笼,年气很盛。李琳指着一个偌大的广场说:“那是我们县城最大的广场,叫扎西广场,历史上说红军长征经过这里,在广场上面的山上有个会议会址在那里开了最具影响力的扎西会议!”

说罢,她清了清嗓子,做出一副专业的模样。“扎西会议从根本上解决了党中央的组织领导问题和军事战略问题,结束了“左”倾错误军事路线在党中央的统治,总之影响力甚大……”

她说的头头是道,我听的云里雾里,没想到小小的县城竟然如此名不虚传,有这么浓厚的历史背景。

我说“你这话听的像导游……”

她朝我翻了个白眼“这是使命,我们从小在革命圣地长大的孩子,对这些事要铭记于心,这是骄傲,必须牢记!现在,这里已经是红色旅游圣地了,每年来旅游的人不计其数,我还真当过导游!”

我扑哧笑出声“也没少赚吧”

“赚钱是次要的,主要是要能让别人感受到我们的红色气息,还有独特的苗族文化,这可是精华!”她拍拍方向盘有些激动。

“噢,到了,陆冰就在这里!”她将车停在了一个小广场边上,指着对面的公厕。

李琳粗鲁的敲着门大喊着“陆冰,开门,我给你带礼物了”

“吱……”门打开一条缝隙,里面的人低沉着声音问“大半夜的,又没带手纸?”

李琳哈哈大笑“去你的,你门儿都关了,我难道拉在你门口?”

“进来吧,天冷,别冻着了”他拉开了灯,我们往里进去。

灯光昏暗,不到十平米的房间依稀看得见这地方干净整洁,一张简单的单人床,床边有个红色的木头柜子,上着两层锁,似乎那里面放着他极其珍爱的东西。

男人佝偻着背一瘸一拐的搬了两个胶凳子,小小的窗户下面是个燃得通透的火炉,温暖着整个房间。

火炉上放着一壶水,冒着热气。他从床脚边拿起外套披在身上,头始终低沉着,凌乱的头发沧桑尽显,一举一动像极了一个古稀老人,他跟我同岁啊,是怎样的伤痛另他苍老如此,吞噬了他整个青春

我坐在了炉火边,李琳轻车熟路的从一个低矮的碗柜里拿出了杯子给我倒了一杯热水,对着身后有些躲闪的男人说:“你不认识她么?”

男人拨了拨略长的刘海看了我一眼,镇定的说:“不认识!”

我拿出发圈把头发三两下扎起来,走到他面前激动得问“我是陆雪,我是陆雪,你记得我吗?”

他慢慢抬起头注视着我,他的脸有火烧过的疤痕,还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几乎整张脸看不出原来的模样。疲惫的双眼泛着泪花,嘴角抽动着,安静的,忧伤的,看着我。

这双眼睛,像一道光直射进我的心灵最深处,这是我熟悉的眼睛,他的眼里是无限的深情,和守望,布满对我别样的期待和思念。

我哽咽着,心开始一阵刺痛,我抓住他的手,那是双粗糙的长满了茧子的手,毫无活力,却那么温暖。

“你是谁,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你的眼睛我以前见过,你的手握过我的手……”我忍住艰难的呼吸追问。

他转过身抽出双手,坐在了床沿上,细细的吐出几个字:“喝口水吧,天…冷”。

我蹲在他面前,重新握住他的手,哭到不能自已。

“你是谁,你究竟是谁?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求求你,告诉我?我又是谁?”

他慢慢抬起头,眼里多了些温柔,眼泪落在我的手上,那股灼热感,带着些讽刺。

他小心的打开衣柜,抱出一床火红色的棉被铺在床上,缓缓的说“累了就躺下去歇会吧”。

李琳已经痛哭失声,她走到门前哽咽着说:“我去车上睡会,天亮了我来接你!”。

李琳将门关上消失在门口。

我摇头“我不睡,我不累,我是陆雪,你究竟是谁?”

他放下棉被,突如其来的一股巨大的力量把我拥入怀中,他的衣服上有薰衣草的清香,我好想就依偎在他怀里静静的睡去,这宽大的臂膀,是我一直寻找的那份安稳。

“陆雪,陆雪,你终于回来了!我是慕寒,我是慕寒……”他哭得撕心裂肺,毫不掩饰,像个小孩。

“慕……慕寒”我喊着他的名字,脑海里却浮现出金恩说的话,他那么坚定的告诉我,我们出了车祸,慕寒当场死亡。他,只是金恩的一个好朋友。

可是,眼前的慕寒,明明是一个爱我入骨,惜我如命的男人。

直觉告诉我,我们一定有着美好的过去,拥有一份痛彻心扉的故事。

4

“抱着我睡,好吗?”我祈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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