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三嫁

晌午午饭时间刚过，路口站着几个妇人聊天，看到村口钱家表叔推着儿童车过来，大家寒暄问好，钱家表叔带着他不满周岁的外孙子刚走过，几个妇人聊天的话题就变了，她们聊起了钱家表叔的大女儿，也就是刚刚那个童车里小男孩的妈妈燕燕，一个妇人说：“就跟老母鸡下蛋一样，下一个蛋挪一个窝。”另一个妇人接着说：“可不是，三个孩子三个爹。”另外几个妇人也跟着点头附和。唉，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同为女人，为何会如此刻薄的评价另一个女人，只知道那个女人结婚生了孩子后离婚再嫁，却不体谅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是为什么离的婚，又为什么选择再嫁！燕燕吊着七十年代的尾巴出生，小时候不仅长得眉清目秀，还乖巧，嘴甜，和同龄的小伙伴们都相处不错，在大人眼里也是个讨喜的小女孩。钱家表叔有三个孩子，一儿两女，老大是男孩，老二是女孩，也就是燕燕，老三是妹妹小燕。表叔是大队里的会计，在村里人缘不差，家境在村里也算是很好的，对儿女都疼爱，孩子长大后，三个孩子都相继结婚生子，漂亮的燕燕的婚姻却远不如长相普通的自家大哥及妹妹那么顺利！初中毕业后既没考入高中也没考入中专的燕燕辍学了，同当时村里大多数女孩一样，她在家玩了两三年，又去镇上一个小厂打了两年工，二十岁尚未到达法定结婚年龄时，燕燕便经人介绍嫁给了邻村的青年陈君。陈君家在村里开着个小店，家境比较富裕，早造好了三间大平房并两间厨房，并围成了一个小院子，供陈君结婚用。那时候的乡村还不流行彩礼，陈家帮燕燕买了新衣，买了当时还尚未流行起来的三金，燕燕家陪送了家电家具两人就结了婚。陈君一共有兄弟俩，其大哥早已结婚分了家，陈君结婚后父母也将他们分了出去独立生活。结婚后第二年燕燕怀孕了，怀孕后的燕燕辞了工，生下一个男孩，后来就专心在家带孩子，陈君到了镇上一个厂里上班，虽说挣的钱不多，但家里的庄稼也种着，粮油自给不说，也还能将多出的粮食卖点钱补贴家用，是以生活开销不大，一家人相处也算和睦。眼看着孩子要上学了，看到村上有钱的人家不是去了县里买房，就是到了镇上定居，陈君和燕燕也心动了，为了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为了能让孩子到县城读书，陈君和燕燕也想到县城买房子，想法提出来，公婆表示愿意帮助他们出一些钱，加上陈君燕燕的积蓄，却远远不够买房。为了去县城买房，燕燕与他的丈夫陈君便想着跟村里人一起劳务外派出国打工，经过几个月的准备，每人交了近三万块钱的劳务中介费后，燕燕和陈君一起去了韩国一个电子厂做了操作工，月工资折合人民币约三千多四千不到，虽说光是中介费用便需要近一年的时间才能回本，但当时凭他们自己，在国内根本找不到这样的工作，所以他们打算多做几年，等挣够了买房钱再回国。这时燕燕的儿子陈伟已经上了幼儿园，他们出国时便把孩子交给了爷爷奶奶带。出国后没到半年陈君却先回国了，燕燕婆婆家说是因为水土不服，没办法提前回来了，但后来听燕燕的妈妈讲，陈君回国完全是因为受不了每天上班十二小时的那个辛苦。燕燕独自在韩国待了四年，为了省钱，期间只回过一次家，等她再次回家时却傻了眼，已经上了小学的孩子对她不理不踩，说是妈妈抛弃他了，而陈君早找了一个小三，正等着她回来办离婚手续，可怜的燕燕辛苦四年，却为别人做了嫁衣裳，钱全寄给了婆家，她落个身无分文，净身出户，孩子的抚养权没拿到不说，最后又倒赔了两万才把孩子的抚养费一次性付清，为了支付抚养费她甚至不得不跟自己的父母借了一点钱，此时的燕燕刚满三十岁，从她二十岁结婚，二十二岁生子，结婚只有十年。新婚时的幸福已犹如镜花水月，明明发生过，却触之不及，她觉得自己被命运狠狠的摆了一道！第一次失婚的燕燕外出打工去了，她只感觉自己心如死灰，从出生到现在从没遇到过重大挫折的她，好像终于懂得，故事里那些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儿，也能发生在现实生活中，也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心如刀割，痛不愈生吗？是又能如何？日子还得继续！父母孩子哥哥妹妹她割舍不掉，她不愿也不能让别人提到她，提到她父母，提到她姊妹或孩子时说，那谁真可怜，或他家的谁谁因为男的找小三要离婚就自杀了，她不能让自己也不能让家人都成为别人口中的悲剧，让爱她的家人一辈子也走不出她带来的伤痛，所以为了自己也为了家人，她再苦再难也只能独自坚强，而不能选择让一切结束，虽然她有时候真的很想那样！离婚后的燕燕外出打工去了，她不肯回娘家去住，哪怕她父母和哥哥再三让她回去，但她不想看着自己父母承受自己离婚带来的流言蜚语，也不想看邻居看自己时同情却又带着一丝探究的目光。离婚后两年的时间里，燕燕一直在她表妹给她介绍的一个包吃包住的电子厂打工，有时在失眠的夜里，她想起陈君的话，“她一个小姑娘跟了我，现在又怀了我的孩子，我得对她负责任。”她当时只是生气，只是歇斯底里的吵闹，现在冷静下来的她好想问一问陈君“难道我不是从一个小姑娘就跟了你，难道我没有为你怀孕，没有为你生孩子，你怎么不对我负责任。”燕燕每天努力的工作，只有节假日才回家去看看父母看看孩子，孩子也依旧对她爱搭不理，身边的人都劝她为了以后的生活，趁着年轻，赶紧再找一个，赶紧再要个孩子，是啊，现在的她孑然一身，父母老了，孩子不亲，她自己连个家也没有，打工虽然能养活自己，但想买个房子，有个只属于自己的家，无异于痴人说梦！燕燕回老家结婚了，在她离婚后的第三年。经人介绍，燕燕嫁给了同县的大龄未婚青年郑秋生，郑秋生比燕燕小了两岁，家里只有一个父亲，另外还有个亲姐姐嫁在本村。在郑秋生初中刚毕业时，郑秋生的母亲查出了癌症，手术及化疗吃药，不光耗尽了郑家的所有积蓄，还欠下许多外债，当左邻右舍都起了两层或三层小楼，甚至合家进城买房时，他家依旧住在二十多年前修建的墙缝都裂了老大口子的瓦房里，再加上母亲生病后郑秋生变得沉默寡言，所以一直到三十岁也没娶上媳妇，就在前两年郑母去世了，郑秋生的父亲又重新委托邻居给老实忠厚的郑秋生介绍对象，可是农村普遍结婚较早，郑家穷，郑秋生年纪大，年纪小的姑娘看不上郑秋生，跟郑秋生年纪相仿的几个有限的大龄女青年又都是读了大专或大学，只因毕业晚，又高不成低不就才年纪拖大了点，这样的她们更看不上初中毕业沉默寡言家徒四壁的郑秋生，愿意同郑家结亲的要么是智商有点欠缺的姑娘，要么就是离过婚带着孩子的女子，当有人介绍了燕燕时，郑秋生见燕燕虽比自己大了两岁，但燕燕长得不丑，眼睛大不说，皮肤还白，看着很年轻，虽是二婚，但是孩子判给了男方，并且听媒人讲燕燕已经一次性支付清了抚养费，而燕燕家人觉得郑家穷也只是因为受了郑母生病的拖累，现在郑母过世了，郑家虽穷，且没有婆婆，但郑秋生父亲六十岁还不到，身体不错，还能干活赚钱，郑秋生长得也不丑。燕燕嫁过去，有了孩子虽说没婆婆帮着带，但燕燕哥哥家的孩子已经长大，燕燕妈妈可以帮着燕燕带孩子，然后一家三口都能赚钱，不愁日子不好过！燕燕的二婚生活开始是平淡无奇，燕燕结婚后没几个月就怀孕了，郑父和郑秋生没啥手艺，在农活不忙的时候就出去工地做工，活很累，但工钱也不低，燕燕在家种点菜，种种庄稼，田里庄稼生病长草的时候，或是同村的大姑子过来帮忙，或是燕燕让自己父母过来帮着打药锄草。婚后第二年，燕燕生了一个女儿，在女儿两岁多的时候，看着风都能顺着墙缝吹进来的房子，燕燕跟郑秋生商量把房子翻盖一下，燕燕拿出婚前存下及结婚时父母给的嫁妆钱共六万块，郑秋生爷俩拿出在工地两年多赚的近十万块，然后郑秋生找姐姐借了四万块，燕燕父母和哥哥又借给他们五万块，在郑家的四间宅基地建起了二层小楼，围起了院墙，在西墙边上还建了两间厨房，一间用来做饭，一间用做餐厅。房子建好后，燕燕把孩子托付给自己妈妈带，自己在镇上的服装厂找了一份工作，一个月有二千多的收入，郑秋生父子俩还是继续到工地上做工，没出两年，建房欠的钱就已经全部还清，孩子也已经上了幼儿园，生活一切看起来都是岁月静好，充满希望。但生活不是童话剧，从此王子和公主就能一直快乐的生活在一起。燕燕性格温柔和顺，人又孝顺，做事勤快，郑秋生爷俩在家的时候，燕燕总是把饭菜做好，端到桌上，喊公公丈夫孩子一起过来吃，这些郑秋生一家包括嫁出去的大姑子郑梅，就没有不夸的，但是燕燕生了女儿之后，却迟迟没能怀上第二个，这是燕燕的心病也是郑家人的心病，彼时国家虽没开放二胎，但在燕燕家所处的农村，国家计划生育政策是啥样，是没人会去管的，但家家户户却一定都要千方百计的生个儿子，燕燕夫妻二人也曾到医院去检查过，郑秋生没啥问题，医生说燕燕宫寒，生女儿时又伤了身体，难以受孕，想要孩子需要好好调理，也许以后会有的，一家人虽着急却也没啥办法。燕燕女儿上了幼儿园，燕燕还是没能如愿生到儿子，虽然因为孩子的问题有点小遗憾，但毕竟中国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也有好多年了，郑秋生安慰燕燕说女儿这么可爱，有没有儿子没啥要紧的，叫燕燕别为生儿子的问题着急上火，燕燕稍稍安心了些。当风言风语不经意的传到燕燕耳中的时候，燕燕是难以置信的。结婚好几年的燕燕了解郑秋生，郑秋生小时候一直到上了中学都算是聪慧活泼，但后来近十多年的时间里，因母亲生病家境贫寒，郑秋生逐渐变得沉默寡言且有点自卑，郑母去世后郑秋生跟燕燕结了婚，家里建起了楼房后，郑秋生的性格也开朗许多，但再怎么变化，燕燕都不认为郑秋生能背着自己在外面勾搭上一个寡妇，那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不说，还不如自己漂亮，最后郑秋生的借口是想生个儿子，理由就是燕燕不能生！燕燕此时是崩溃的，因为自己是二婚，亲朋好友帮她介绍的几个人中，郑家经济条件是最差的，但她觉得郑秋生老实，有安全感，为了生活安稳她才选择了郑秋生。婚后为了顾忌郑秋生的感受，在赵亮二婚妻子终于生个男孩，自己儿子陈伟终于跟自己和解之后，她看孩子也都是趁着回娘家把陈伟接到娘家聚聚。嫁给郑秋生后，她跟着郑秋生一起任劳任怨省吃检用，为了多赚钱，她让自己母亲帮忙照看孩子，自己出去上班，上班除外，家里的耕地她也没有抛荒，一直种着，现在条件刚好，郑秋生就出轨了，如果这是命，自己的命为何这么惨！理论、吵闹、啼哭或咒骂都没能改变燕燕第二次离婚的结局，因为小三怀孕了，检查出来是个男孩，郑家不想放弃这个男孩，郑秋生的父亲及姐姐明知道是郑秋生不对，但还是选择站在了郑秋生一边，劝着燕燕离婚！燕燕感觉自己对婚姻彻底失去了信心，她想要争取女儿的扶养权，以后带着女儿一起生活，再也不结婚了，但这只是她自己的想象，孩子已经读幼儿园，房子虽然是燕燕一起盖起来的，但宅基地却是在郑秋生父亲的名下，离了婚的燕燕拿不到一间她婚内拼死拼活盖起来的房子，带着孩子走，就算她肯，女儿也肯，但郑秋生不肯。带走女儿，女儿就要离开原来的学校，带着孩子一起去打工不现实，她没办法同时担负房租娘俩的生活费及学费，上了班的她也没法兼顾接送女儿上学，郑秋生也明讲了孩子不让带走，带走了一分抚养费也不会出。她没精力也没时间去打官司要女儿的抚养费，如果把孩子送到自己父母家，燕燕也不忍心一直麻烦自己的父母，最终燕燕婚内所置办的一切，都只是充做了女儿了抚养费，三十三岁再婚，三十四岁生了女儿，三十六岁一起翻盖房子，三十八岁房子的欠债还清，却也迎来人生中的第二次净身出户，也是第二次离开自己的孩子。年近四十的燕燕再一次外出打工，这次去了她侄女所在的一家电子厂，大家也都以为燕燕不会再嫁了，但两年后她嫁了第三次，一个工友把她介绍给了自己老家泰州的一个丧偶六七年的男子李建，李建也是农村人，比燕燕大四五岁，家里有父母和一个女儿，但家庭条件很好，虽然还住在乡下，但却在市里买了几套房产，是一个不大也不小的包工头，接工地的时候会长时间在外，没活的时候也会一两个月待在家里，妻子意外过世时李建没急着再娶，一方面对妻子难以忘记，另一方面怕再娶会影响到自己女儿学业，虽然在妻子去世后也谈过，但却想等到女儿高考过后再结婚，中间分分合合据说谈过两个，但都没走过最后，当别人介绍燕燕时，李建是满意的，因为有女儿，自己年纪也大的，婚后是否要孩子李建觉得无所谓，所以不介意燕燕是否能生育。燕燕嫁人后和丈夫公婆及继女一起生活，公婆年近七十，身体却很好，饭菜家务都不需要燕燕操心，而继女上了大学，只有寒暑假才回家，燕燕闲着无事在当地镇上找了一个卖服装的活儿，工资不高但是也够自己平时花用，李建也不缺这点钱，让燕燕把自己的工资自己留着花，另给还会每月给燕燕零花钱，话里话外还暗示燕燕存点钱以备将来。结婚第二年燕燕却又怀上了，一家人顺其自然，为了不让大女儿多想，李建同燕燕说了一声后就把市里的房子过户了一套在大女儿名下，待到儿子出生后，一家人都很高兴！燕燕辞了职，专门带孩子，公婆也帮着搭手，今年李建外出到工地时，因去的时间会比较长，问过燕燕的意见后，便将燕燕送回娘家小住，等自己工地结束再过来接燕燕一起回家。也许是时间善待美人，年已四十化着淡妆的燕燕看起来依旧苗条清秀。村里的风言风语燕燕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但她依旧在回娘家的日子接大儿子及大女儿过来小聚，会给他们买衣服买零食，还会给点零花钱，再多的她给不了，也给不起！孩子们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人啊，首先得自己能活着，能活得下去，还得能活得好好的，因为谁的生命都只有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