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这已经是我被困在这个老楼里的第三天了。
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我在绿苑小区的别墅——屋子宽广又舒适,后院的泳池在阳光下闪着泠泠波光,血染般的红玫瑰绽放在我的花园里。它们总能替我吸引许多猎物的目光与赞赏,因而我更喜欢称它们为“美丽的陷阱”。
相比之下,这栋老楼破旧阴暗又潮湿的环境简直快逼得我发疯。墙皮发霉的气味与诡异的怪味交杂在一起,充斥了整个房间,几乎快把深藏其中的我也染上这种堪称为气味的怪味。
都怪那个该死的女人!我明明给她留了很多钱,以她的出身怕是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吧。难道我不是在间接性帮助她上大学吗?真是的!自己想不开为什么非要连累我,闭上嘴走个干干净净不就对了!该死的!
抽完手里仅存的最后一根烟,我吸着气窝回了受了潮的被子里——没办法,这是这里仅存的一床被子了。
踌躇良久,我还是翻过身打开了手机,颤抖着冰凉的指尖点进了位于屏幕正中央的,名为“圆环”的显眼的APP。
APP的图标是简单的黑白色——白色的背景板,以及一个黑色的,有着满嘴獠牙的笑容。
我是在两天前通过孙浩从微信小号上发来的一个链接下载的它。说实话,我对它的第一印象一点都不好,带着一种没由来的恐惧。
下载下来后,我盯着它足足看了有一分钟,直到手机发出电量提示,我才吞了口口水,默默的点上了删除。
这东西太慎人了,我不喜欢。
按照正常的顺序,接下来应该是软件安安静静的消失,然后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翻身继续睡我的觉。但事实是,它没有。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这个挥之不去的东西,挣扎了有一个小时,在七八度的环境里折腾出了一身薄汗,仍是没能删除掉它。
我很想不管一切的给孙浩发去消息,问问他到底给我发了个什么鬼东西,但是现在,时机不够。
毕竟,三天前我被追的满城逃窜的时候,是孙浩站出来救了我。他带着我穿过七扭八拐的街巷,一路来到了这块我听都没听过的老城区。
除了他,其他的那些人,不,一群畜牲都不如的东西!我想我当初可没亏待过他们,如今出了事却一个比一个躲得快。这么一比,虽然孙浩当初总是惹的人不快,但至少比这群狗屁东西记恩。
所以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是我得罪自己救命恩人的时候——虽然曾经的很多次,孙浩坚持拒绝和我们一起享用新猎物的行为让我感到很不快,但现在我想我已经可以原谅他当初的鲁莽了。
名为“圆环”的APP不仅外表看起来很简单,就连内容都是十分单调的。进入APP后就只有一个界面——一个白色的圆环漂浮在一片黑里,圆环于虚空中旋转的同时,一行字也慢慢显现了出来。
“请写出您的愿望,我们会为您送去您想要的和您应得的东西。”
这样的一行字,大概在不断旋转的圆圈里停留了一分多钟,才破碎成一块块光斑。这些零星的碎片绕着本就在不断旋转的圆圈又转了几转,最终在白色的圆圈停止转动后,化作了一条白色的横线。
有意思,反正那个该死的女人,已经让我变得没什么东西可以再失去了,不是吗?
带着看看孙浩和这个奇怪的APP到底能给我带来些什么的心态,我裹紧了自己身上的这件被子,并在那行横线上敲下了一行字。
“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能让我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的吃喝玩乐的那种。”
当然,我只是单纯的抱着玩玩看的心态。我老爹都保不下我,我又怎么可能还把希望寄托于一个街头小混混给我的奇怪软件上。
于是在打完了字后,我连看都没再看一眼,只是随手把手机往枕头下面一塞,便翻身裹紧了被子,准备回我的梦乡。
“嗡~嗡~嗡——”
又是孙浩这个玩意儿吗?为什么我刚刚发消息的时候不及时回我?怎么,看我落魄了,就开始跟其他人一样看不起我了?
我简直无法再描述我现在的心情有多暴躁,但这只限于我看清那条吵醒我的消息是什么之前。
“程爅先生,请于明早七点及时查收您想要的‘礼物’。”
2
说实话,我一夜没有睡。
号码是未知的号码,似乎还是加了密,因为我无法看到号码的最后五个数字。
刚刚看到那条在我的信箱里躺的舒坦的信息时,我真的有些震惊,并且感到十分的不可置信。我承认,当我发现我无法删除这个APP时,我确实感到了震惊与不可思议,但更多的是对这种异常的恐惧。
然而,这条信息带给我的,则是介于希翼与迷惘间的不安。
我这一夜都没怎么睡,早上六点,我便靠着这件破旧的屋子的破旧的门坐着。我真的很想看看,所谓的礼物,所谓的能为我实现愿望,都应该如何来完成。
可一直到七点,我除了听见隔壁的老太婆下楼遛狗时关门的巨大声响,其他的声音,比如脚步声一类的,我却是一点也没听到。
七点,当手机上的电子数字从59变成00,我立刻便迫不及待地拉开了这扇破门。
一个快递纸箱,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躺在门外。
就这一瞬间,我觉得我有救了,我知道我的人生有救了。我几乎是一刻也不能在等待了,在关上门后,我连剪刀也没有用,直接徒手撕开了这个快递盒。
一部被泡泡纸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新手机,连带着一张字条一起掉了出来。
“今晚十二点,十三号酒吧吧台,有人等你。”
十三号酒吧?我记得,从这栋看了就让人心烦的老房子走出去,沿着这条街一直走下去,在街的尽头便能看到它。孙浩带我来这里时给我指过那里,他说我随时都可以去那里来上一杯威士忌,特别是可以品尝一下那里的特饮——“十三区的恶魔回忆”。
很混蛋的话吧?他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都这种时候了,我哪里来的心思去喝酒啊?
但现在看来,这个二五仔还是起到了些该死的作用。
晚上十二点,饥肠辘辘的我用围巾和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来到了“十三号酒吧”——倒不是没有吃的,孙浩还是给我留了很多泡面的,我只是单纯的吃不下而已。
要我来讲,这酒吧可真是我来过的最差劲的酒吧。没有漂亮姑娘陪我进门就算了,空气里还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酸臭味……与孙浩带我去的那家老房子倒是相称的很。
舞池里的人不少,但酒吧吧台前的人却不多,我一眼就看见了吧台里的调酒师。那位调酒师着实与这里格格不入,白衬衫黑西裤,搭配上蓬松的偏分,很难让人认不出来他。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走了过去,故作自然的把一只手搭在了有些油腻的桌子上,很是勉强的弓起我我干净的手指,敲了敲吧台的大理石桌面,“咳……来,来……”
“来写什么?”
“来……来一杯‘十三区的恶魔回忆’吧。”
“哦?请稍等一下”
他到当真准备去为我调那杯特饮,急得我赶忙拉住了他的袖子,“不……我的意思是,我,我需要现在就拿到我的礼物!”
我的声音或许是有些大了,但好在这里的音乐更加疯狂,以至于只有他听清了我的话。
或许,大概吧。
他冲着我笑了一下,露出牙齿时的模样竟然与APP的图标有几分相像。
“来吧,凑近点,让我把你的任务交给你。”
3
“什么!”
我想说,这个软件给我的震惊真的,太大了。
放在三天前,我看到那条让我摔烂了一个古董花瓶的消息时都没有想过,三天后的我会站在这间酒吧的厕所外,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准备杀死里面那个正趴在洗手台前的,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男人。
那个调酒师……那个恶魔一样的人,他给了我一份档案,是关于厕所里那位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男人的档案。他叫刘骁,是个富家公子,只比我稍逊一头;他有很多宅子,而他自己现在所居住的是一栋临海的价值一点五亿的宅子,是一栋位于顶楼的复式楼房。
如此种种,档案还列举了很多。都当然是满意的,我太满意了,我也太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个人的长相,会和我一模一样。
我向这个恶魔一般的男人提出这个问题时,他却并没有理我,只是不屑一顾的扔了把匕首给我,然后告诉我——
“别忘了,你自己提的这个愿望,本身就极难实现。”
所以我现在,站在了厕所门前。
相信你,你可以的……想想以后的大好时光,还有很多女人等着你呢,可不能因为这么一个疯女人就浪费了你剩下的光阴……
我不断在心里重复着这些话语,手心里的匕首手柄被我的汗水给浸湿。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闭着眼睛冲进了卫生间,对着正趴在洗手台上盯着镜子看的男人捅了下去。
他叫了,叫的很大声,我真的很慌,所以我……我闭着眼捅了很多刀。等我终于睁开眼的时候,他已经躺在了一片血泊里。
他的眼睛还没有闭上,甚至还在死死的盯着我。我大脑已经一片空白了,我什么都不敢想了,我只记得照着那个酒吧吧台里的男人说的,把洗手台上放着的那个钱包捡了起来,便头也不回的跑出了酒吧。
我……我真的,我干过很多很刺激的事,它们中有一大半都足够让我去局子里蹲一辈子的。
但我到底还是没有亲手杀过人。
我没办法去向其他的事情,只记得按那个男人说的,把匕首丢在了我的犯罪现场,然后带着那部我今早刚收到的手机,和那个被放在洗手台上的钱包,一路步行到了这栋临海的复式楼房。
很奇怪,明明也是个很高档的小区,门口的门卫却不像我曾经居住的绿苑小区一样严格,他只是看了我从钱包里翻出来的一张门禁卡和一把钥匙,就放我这个裹得过于严实的人进了小区。
这一路上,我脑子里乱的都想不了事情,直到进了屋,在宽大又柔软的沙发上躺了下去,我才开始真正的感到后怕。
我杀他的时候,他叫的那么大声?有没有被其他人听到呢?应该不会的吧,音乐的声音挺大的啊……但,但要是当时卫生间里还有别人呢?要是我没注意到有人在偷看呢……
还有,还有那具尸体!我还没来得及处理它……虽然那个男人告诉我我不用管尸体,但……但万一他没有处理好怎么办?匕首上还有我的指纹,他会不会陷害我……
不,不对,没道理,要是这样的话,他何必救我……还有那个男人,为什么长得和我一模一样……
太多的问题想的我头疼欲裂,我终于还是没有坐住,一边踱步到餐厅的吧台旁,随手从白色的大理石桌面上拿过一瓶威士忌,对着嘴猛灌了几口,一边打开了我的手机。
我是想给那个神秘电话发一个消息的,一是为了确认尸体他们已经替我处理掉了,二是为了表示我的感谢。
可当我打开手机,“圆环”便自己打开,那个停止了旋转的圆环和我打下的那一行愿望出现在我的眼前。横线上的白色字符和横线一起变成了一个水滴一样的小球,而包围着它们的源泉则从实心的圆环,变成了一大一小两条圆形线。
而水滴一样的小球里,不断有一个个小的不能再小的圆形光点跑出来,它们无声无息的钻进了空心的圆环里。
你知道我看它们像什么吗?
一个圆形的,正在不断读取的进度条。
很不明所以,但我现在的精力显然不在这件小事上面。我急匆匆的给那个神秘人发了条消息过去。
“尸体处理掉了吗?我还是安全的,对吧?”
“您无需管这些,不想死的话现在就扔掉手机,换我们给您的新手机。对了,别忘了断掉你跟你以前所有人的联系。”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但我真的太累了,以至于一行字还没有打完,我就已经进入了梦乡。
4
我是在这间价值1.5亿——不算这里面摆满的精致古董和家具的复式小楼的厨房地板上,被急切地门铃声吵醒的。
酒洒了一地,看起来我昨晚上真的是很困很累,才会让我的手机也在里面浸泡了一夜。醉酒加睡眠不足让我感到了强烈的头疼,但没办法,门铃声真的太刺耳了,我不得不去阻止它。
路过沙发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被我遗弃在沙发上的新手机,而后突然想起了在我睡过去之前接到的那条短信。
好吧,毕竟你救了我。
我捡起了新手机,一边开机,一边往门口走去。
“谁啊!大早上的!”
“那个……很抱歉刘先生,我……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我是您昨天在网上签的保姆,我今天是来上班的。”
保姆?
我差点把手机给吓掉,幸好它开机速度很快,让我及时看到了最新的消息。
还是那个陌生的加密电话发来的消息:“她叫路月月,今年23,刘骁昨天在网上签的她,试用期三个月,我想你现在应该会比较需要她。”
“需要她?疯了吗!我是逃犯!就算和这个男人长得一样也是……还有,你为什么不给我解释一下这个刘骁怎么会和我长得一样?”
“如果有任何不满,你现在就可以去自首,然后去局子里舒舒服服的过日子——前提是你没干那么多这种事;如果不想去自首,你现在就去卫生间,用柜子里的绷带把自己的脸挡起来,至少一半,然后给门外的人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