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真好,遇见阿辰,真好,我也一定要坚强,才能不辜负他的期望。
疼,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疼,疼得我喘不过气,我低头看了看手腕,被纱布包裹的手腕显得格外纤细——那是我向病魔屈服的证明。从那以后我的水果刀、剪刀都被收走了。呵,心都死了的人,活着才是折磨。我垂下眼睑,此刻我的身上没有一块完整的肌肤,一层层看似洁白的纱布下是一块块流着恶心的脓水的血肉。
与其就这样苟活,真的不如一了百了,反正我的到来就不曾被期待过。
或许是老天听到了我的期许,没一会我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急促,这种窒息感让人很压抑,要是能就此解放该多好。
“医生,医生,三床出现休克反应了。”护士的惊呼声断断续续钻进我的耳朵,我抬起手想阻止她去叫医生,却怎么也抬不起手来。
“快!推进手术室。”
手术室的灯真刺眼,我的眼睛已经看不清医生护士的脸了。
电极片贴到我的太阳穴上,随着电流冲击,我的意识渐渐模糊。
“病人有晕厥现象,注意监测心电图。”医生不停摆弄着仪器。
这下我彻底听不到医生的声音了,但是我却看到了阿辰的脸,他笑容满面,他温柔的喊着:“幼幼,勇敢一点,我知道你可以的。”
我感受到泪从我的眼角滑落,我好累,眼睛也睁不开了。
我想起了爸爸,虽然那是一张很遥远甚至有点陌生的脸。
我爸爸死了,是被我害死的。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我在家焦急地等着出差归来的爸爸,他之前跟我说他给我带了礼物,所以那天我格外焦急,一遍一遍的给他打电话,终于他接了:“幼幼别急,爸爸很快就到了——”紧接着,我听到了金属摩擦的声音,很刺耳。当时我很小,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我看见妈妈哭红了眼回来,我才知道,因为那通电话影响了爸爸,他的车直冲冲撞向了护栏,连人带车的从山上滚了下去。妈妈冲我大喊:“都是你!要不是你打的那通电话,他就不会出事,你就是个丧门星。”然后是扔到我头上的全家福相册,我疼得直哭。后来,妈妈再也没有对我笑过,她把我扔到了乡下奶奶家就不管不顾了。年迈的奶奶把丧子之痛全都发泄到了我身上,只要我的活没有干完,那么我就没有饭吃。
而阿辰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在我最狼狈,最无助的时候。
那个冬天,我背着筐子去捡柴火,厚厚的雪已经压满了山路,我饥肠辘辘,最终还是一无所获。回到家却无人给我开门,我跪到门前,一边拍着一边祈求:“奶奶我错了,求求你开开门好不好?求求你开开门......”
北风呼啸着,吹散我的哀求。我的身体渐渐僵硬。又感觉有人轻轻地将我抱起。等我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火堆边,身上裹着薄薄的毛毯,旁边坐着一个少年。“你醒啦,刚好粥也煮好了,你喝点吧,”说着他递来一碗与清水无异的粥,我警惕的看着他,“不好意思,家里就剩这么么多米了,你先将就将就,一会我出去找点吃的。你不用紧张,我不是坏人,你可以叫我阿辰。”我不再迟疑,端起碗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幼幼。”
“我总是看见你一个小姑娘去山上捡柴火,你家人怎么不和你一起啊。”
“......”我默不作声,双手捧着碗,低下了头,心里酸涩无比。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见我低头不语,他赶忙道歉,“没关系,以后咱们两个可以互帮互助。”
于是,此后每天他都帮我捡好一大堆柴火。而我也将偷偷省下来的馒头留给他。我们俩每天都坐在那棵酸枣树下一起啃干巴巴的馒头。
“幼幼,你看那个落日,是不是不管前一天是刮风下雨第二天都会照常出现啊。”阿辰指着山边的夕阳轻轻对我说。
“嗯!”我晃着腿,咬着馒头,认真的肯定他的话。
“所以你也要坚强,不管以前怎么样,你都是要长大的,我也相信你可以的。”阿辰伸出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想,真好,遇见阿辰,真好,我也一定要坚强,才能不辜负他的期望。
直到有一天,村里的杨婶喊着两个男人骂骂咧咧的找上门,她说我故意弄死了她家的酸枣树,她家就指望着这棵酸枣树过日子,一定要我赔偿。
我气的结结巴巴的说:“不是我干的。”
“不是你?整个村子只有你每天都去我家树那晃悠,你说不是你,谁信?”
我奶奶瞪了我一眼,赔笑道:“小杨呐,你也别生气了,这死丫头向来让人烦心,我们家也没有钱赔给你,不如你把这死丫头拉去卖了吧,卖多少都归你怎么样,主要是别伤了咱们邻居的情分。”
“婶子,我这可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成才同意的啊,那这丫头我可拉走了啊,您以后可别再找我要人啊。”
我恐惧极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抱着奶奶的腿:“奶奶,真的不是我,求求你不要把我卖了。我以后,我以后一定好好干活,不让我吃饭都可以,求求你了奶奶。”
“松开,你个扫把星,我能养你到现在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你以后也跟我没关系了。”
“奶——”我用手死死扣着地,想要再抗争一下,但是哪里能跟那两个男人的力气相抗衡呢。
“住手!那棵树是我弄死的,跟她没关系。”阿辰出现了,就像神明一样。看到他的那瞬间,我的恐惧就不见了,我偷偷松了一口气,也感受到手掌传来的刺痛。
“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村长的儿子么,怎么?你那骗子爹回来了?”杨婶的语气甚是不屑。
“我爹不是骗子,他是出去为大家谋财路了。”阿辰的脸一下子变得涨红。
“呵,你说的好听,全村人给你爹几十万就是信了你爹的鬼话,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我凭什么相信你,我还没找你事,你也别来管我的闲事。”
“我爹就快回来了,他昨天联系上我了,不管你信不信,但是今天你敢动她,我保证你一分钱拿不到。”阿辰没有一丝怯懦,直勾勾看着她。
杨婶不做声,仿佛在思考他话的可信度,然后她给了那两个男人一个眼神。男人立马上前把阿辰按到地上打他。
“就暂且信你一回,你不是要出头么,那这罪你可好好受着。”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匍匐着向阿辰凑去。
“病人的心跳不稳定啊,这心率怎么更不对了。”
“病人求生意识不强,电流加大一点。”
“幼幼不哭,不疼的。”阿辰艰难的举起手想要擦去我的泪。
“你骗人,怎么可能不疼。”我心疼的抓住他的手。
“没事的幼幼,不管今天怎么样,明天都会照常到来,别哭,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明明受伤的是他,他却反过来安慰我。在这破旧的荒庙里,我们两个无家可归的人环着火堆相依为命。
半夜我突然感觉异常热,一睁眼竟然看到整个庙已经被火焰层层包围。
“阿辰,阿辰,你快醒醒。”喊了半天不见他醒,我才发现原来他也滚烫了起来,显然是发烧了。我没有办法,搀扶着他踉踉跄跄的站起来准备逃生。
火势太大了,我的眼睛也被熏得一直流泪,但是我不能倒下,阿辰还需要我,我一定要带他出去。
“幼幼,不要管我,你快跑吧,不然我们都活不下去了。”阿辰虚弱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
“不不不。”我真的好难过,为什么自己不能救他,我吼出声,仿佛这样我才能有更多力量。
阿辰却突然把我推到一边,我回头一看,被火焰侵蚀的房梁早已不堪重负,直直砸了下来。
“幼幼,好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
我突然睁开了双眼,眼前还是刺眼的、明晃晃的灯。
“醒了醒了。”
“心率也正常了,患者脱离险境了。”
是啊,我的命,是阿辰拿命换来的,我怎么能不珍惜呢。
“幼幼,你要坚强,我相信你可以的。”
“幼幼,不管以前是怎么样,你总会长大的。”
“幼幼,不管今天怎么样,明天都会照常到来。”
“幼幼——”
如果这是你想看到的,那么我一定会好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