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正午十分炎热，赵瑜开着车跟着堵车的队伍龟速地前往天文馆。她脸上写着烦躁，林杰也知道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触霉头，自顾自看着事发地的资料。
上世纪九十年代兴建的天文馆，这一年内已经死亡三人。去年十二月前馆长吊死在天象厅，今年六月会计从楼顶坠落，都被认为是自杀。这次新馆长也死在天象厅中。
“他们是怎么发现死者的？”赵瑜注意到林杰在查看资料，便问了起来。
“说来奇怪，是一名员工在找猫的时候，发现天象厅的部分灯光没有关闭，到里面查看发现了死者躺在大厅中央，走进看到死者身上插着刀，身下还有一大摊血迹，便报警了。”
赵瑜有些恼怒的说：“找猫？我们去的是动物园吗？”
“我也不知道，这是报警人自己说的。具体什么情况要到现场才能知道。”林杰无奈的说，不过已经到天文馆了，赵瑜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提前到的巡警已经把现场封锁，明亮的天象厅是一个球幕剧场，从中心平台一层一层向外扩展出观众席。
中央是一个略高于观众席大概八九平的圆形木制平台，上面有着剧场的控制台，死者便仰卧在平台边缘，胸前插着一把水果刀一脸惊恐的看向前方，身下有着一大滩血。奇怪的是在血迹上留下了猫的脚印，血脚印从死者一侧走向控制台，不过走出几步就被蹭掉了。
“看上去应该是刚死几个小时。已经确认过，那把水果刀在附近商店就有售卖，而且销量不差。”林杰接着笑着说，“看来我们也要找猫了。”
赵瑜白了他一眼说：“我们先去问问报警人吧。”说着两人来到了员工休息室，里面有三名女性。明明死了一个人，她们却面色如常在屋子里吹着空调有说有笑，其中最为年轻的女性手中还抱着一只黑猫。
她们都没注意到两人的到来，赵瑜脸色有些难看，林杰干咳一声，她们的说笑声才停下。
“谁是报警人，我们想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况？”抱猫的女性站了起来，和其他两人打了招呼，对林杰说：“是我发现的。”赵瑜点点头把她领了出来，林杰紧随其后。
在休息室外赵瑜正打算询问，她打岔道：“站着聊多累啊，我们去会议室坐在慢慢聊。”说着不等两人答复自顾自走进了旁边的房间，两人无奈只好一起跟着进去。
那女子坐在主座上抚摸着怀里的猫说：“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吧。”
赵瑜给了林杰一个眼色，让他来询问，林杰问：“我们还不知道你是谁呢，你先自我介绍一下吧。”她轻笑一声说：“我叫徐妍，是这里一名普通的员工，今年大学毕业之后就来这里工作了。”
“那你是怎么发现死者？”
徐妍说：“我是在找黑馆长的时候，发现天象厅的星光没关，进去之后发现有人躺在控制台，走进发现是馆长死在那里，就喊来了其他人，并且报了警。”
林杰有些莫名的说：“馆长不姓黑啊，还有你怎么知道馆长在天象厅？”
徐妍笑着说：“黑馆长不是死的那个。”说着举起怀里的猫，“是它，它叫黑馆长，它每天那个时间都会在天象厅休息。”
“你们这里管理怎么松的吗，还能养宠物啊。”
徐妍还是笑眯眯的说：“这不是我养的，是我爸养的。他是前任馆长，在这里我们谁能管的了他，以前他天天抱着，要不然它怎么会叫黑馆长呢。”说着收敛了笑容，“去年我爸死了之后，新馆长也就是刚刚死的那个是我爸的学生，所以也没有赶走黑馆长，它现在和我爸一样，每天午休的时候都会到天象厅休息。”
林杰接着问：“天象厅开着灯，你怎么会走近才确认死者，在门口一眼就能看到死者周围的那一大滩血迹？”
徐妍又笑了起来：“你们来的时候，我们已经把厅内的大灯打开了，当然一眼就能看到，我到的时候只开着星光，只能模糊的看到人影。说来奇怪，星光的效果被改了，天象厅默认开的是实时的星光，我到的时候却是双子座流星雨。”
“双子座是六月，现在已经九月份了，确实不对。”林杰喃喃说道。
徐妍嘲讽道：“双子座流星雨活跃期是十二月份，这是常识你都不知道。”
林杰有些脸红的说：“那你怎么知道是双子座流星雨，不是其他时候的流星雨呢？”
徐妍站起身说：“你看一眼北斗七星的位置就能确定季节了，更别说那些只有冬季才能看到的亮星了。哎，算了，和你说你也不知道，没什么问题我先走了。”说完起身离开会议室。
林杰看向正偷笑的赵瑜：“那些是常识吗？”赵瑜笑着说：“对她来说确实是常识，我刚刚让同事查了一下，天文馆的人员资料，她爸前馆长徐建国就是省大学天文系主任，她也是毕业于省大学天文系，这个天文馆的员工基本上都是徐建国的学生。”
她顿了顿接着说：“刚刚的徐妍是半年前上吊的徐建国的女儿，之前员工休息室里的刘璇雪是三个月前跳楼的会计陈伟的妻子，而剩下的周可欣是刚死的馆长杨柏青的妻子，除了那个会计，都是前馆长的学生，周可欣和杨柏青是同级生，刘璇雪是低他们两级。”
“他们都和杨柏青很熟悉，可是在他死后却一点也不悲伤，甚至有些幸灾乐祸，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之后再问问她们就知道了，我们应该再去现场看看，去看看那个流星雨。”
两人回到天象厅发现不会操作，而询问警卫才知道今天是闭馆日，会操作的员工除了刚才三个人以外都不在天文馆，“我们又要回去找她吗？你看到她刚才离开时鄙视的眼色了吗？”林杰有些无奈的说。
赵瑜笑着说：“至少我们知道今天三人中有人来过这里，还故意调整了星光。”
“但我们不知道是不是凶手干的，也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们早晚会告诉我们。”
说着两人又来到员工休息室。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还在火热的聊着。这次林杰不想出声了，赵瑜说话：“徐妍，我们需要你帮忙恢复当时的灯光，希望你能配合我们。”
“啊？，其实也没什么啦，就只是普通的星光而已，没什么的。”徐妍推脱说。“只是开灯而已，并不需要你做其他事，配合我们是你的义务。”赵瑜强调道。
徐妍还打算推脱，这时看上去最年长的女性打圆场：“警官我也去看过现场，我去帮你们吧。”赵瑜看着她没有坚持：“你是周可欣吧，那走吧。”徐妍向她道谢：“谢谢周姐。”可是说完又立刻和刘璇雪继续刚才的话题。
周可欣在路上对两人说：“警官不要生徐妍的气，她的父亲也就是我们老师，在那片星光下自杀。当时也是她到天象厅找猫的时候发现的，所以她现在不喜欢那个地方，但老师的‘遗物’黑馆长又每天都会跑到那里去，只有在这种情况她才会去那里。”
“当时前馆长是怎么死的？”林杰问。
“其实和现在的情况差不多，徐妍去天象厅找猫，发现大厅中央挂着一个人，走进发现是老师。然后喊来了我们，再之后就报警了。”
“确定是自杀吗？”
“警官你真有意思，这种事情你居然问我，是你们认定的自杀，出具了死亡证明，现在你问我。”周可欣有些嘲讽的说道。
林杰辩解说：“我的意思是你们都认为前馆长是自杀吗？”
周可欣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原来是这个意思啊，看来是我误会警官了。说起来，徐妍确实不相信，她还认为是我丈夫干的。”
“你的丈夫就是刚刚死亡的馆长啊，她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理由还蛮简单，老师那一阵手上犯病了，右手使不上劲，平常吃饭都用汤匙。而那天他自杀的绳子上打的却是非常复杂的水手结，你们认为那绳结是卖绳子的老水手帮忙打的，而老水手对这件事隐隐约约有印象，所以就这么敲定了。”
“这很合理啊，为什么徐妍会认为是馆长干的。”
“因为我的公公也是水手，我的丈夫也会打水手结。”
“就因为这个也太草率了吧。”
周可欣似笑非笑的看着林杰：“很草率吗？好吧，可能还有其他原因，比如说老师马上要退休了，馆长的位置就要空出来了。那天下午老师要去开会，应该是和上头讨论下一任馆长的人选，可惜那天中午自杀了。上头就把位置给了我丈夫，毕竟是老师一手筹办的这个天文馆，给他的学生也很正常。”
说话间三人已经来到天象厅，周可欣将大灯关闭，这个地方的避光效果很好，不开灯伸手不见五指。随即她把星光打开，在星光下明亮很多，但确实看不清平台上的血迹。
“把大灯打开吧。”林杰说道，大灯的开关也在控制台上。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关了灯要是不熟悉屋子的话，很难找到出口吧，想着林杰问：“这个地方除了上面的出口还有出口吗？”
周可欣说：“在观众席后面还有安全出口，已经很久没用了。”
赵瑜示意林杰自己去查看，林杰则继续询问：“你们发现死者时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
周可欣回答道：“要说异常的话，其实在这里就挺异常的，老师死后他也不怎么来这个地方了。”
“还有其他吗”
周可欣想了想说：“对了，他的那支钢笔不见了。”
“什么钢笔？”
“前几天他生日，不知道谁送了他一支他很想要却没舍得买的钢笔，这几天一直显摆的别在衬衣口袋上，当时我们发现他时只有刀插在他的胸口，钢笔已经不见了。”
林杰点点头不再说话，周可欣也安静的坐在观众席上。这时赵瑜回来了，她看了一眼林杰的记录说：“你丈夫死了，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悲伤啊，甚至有些开心。”
周可欣笑着说：“反正你们早晚会查到，我也不介意告诉你们。半年前在老师死了之后，我就给他买了巨额保险，现在我就等你们结案出死亡证明了，等那时候我就再也不需要工作了。”
林杰惊讶的问：“你告诉我们这件事，不怕被怀疑吗？”
“我不告诉你们，你们查不到吗？反正我没有杀夫骗保，我为什么要怕。”
林杰有些无语，赵瑜接着问：“你今天都在干什么能告诉我们吗？你最后一次见到你丈夫是什么时候？你中午之前来过这里吗？”
“今天闭馆没事干，我一直都和她们在一起。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午休时所有人一起吃午饭，后来就没见过他了。在那之前我今天没来过这里。”周可欣笑的更开心了。
有些无语的赵瑜接着问：“你和徐妍为什么无视案件我们知道了，那刘璇雪呢，不会和这个馆长也不对付吧。“
周可欣收敛的笑容说：“她啊，怎么说好呢，从她的丈夫死了之后就和我丈夫的关系变的微妙了起来。”
“怎么一个微妙啊？”
“你去查查她的开房记录就知道了。”
“难怪你对丈夫的死能无动于衷了。”
“哈哈哈，警官你高看他了，我和他早就已经名存实亡，只不过他不愿意和我离婚罢了。如果没有什么要问的，我就先走了。”周可欣看到赵瑜点头便起身离开了。“对了，你让徐妍再过来一趟，我们有问题要问她。你有办法让她过来的对吧。”赵瑜看着她，她也没多说什么。
“这女人也太无情了吧，对了你刚才在那个安全出口有发现什么吗？”林杰问。
“无情吗，死者也不无辜啊。安全出口有近期打开过的痕迹，不过外面没有监控，不知道有没有人进出过。”
“又有什么事啊？警官。”人未至声先闻，大老远就听到徐妍的声音，她还是抱着那只黑猫。林杰有些尴尬的看着赵瑜，她心领神会的说：“我们这次是想问一下你今天早上在做什么？来过这里吗？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
她摸着黑猫敷衍的回答：“我早上和她们聊天啊，我一般是不来这里，只有找黑馆长的时候才会来。午饭之后就没见过他了，不过后来我看到他上线玩了两局游戏。”
“玩游戏？”林杰问，“玩了多久？”
“大概一小时以上吧，我下线时他还在玩。一个不学无术成天就知道玩游戏还虚伪的人和陈伟居然还敢做那种事。”她不屑的说，突然回头看向林杰，“你是不是想说我也在上班时玩游戏，我那是在卫生间无聊的时候玩的。”
林杰连连摇头，赵瑜解围道：“你们三个一直在一起吗？”
“要说一直的话也没有啦，我们有去卫生间的时候啊，对了今天午饭点的外卖不干净，我们还一起去的卫生间。”
“陈伟是之前死的那个会计吧，死者和他做什么了？”
徐妍愤愤的说：“做假帐，我爸发现了就不打算让他当馆长，肯定是他害死了我爸。”
“你有做假帐证据吗？”林杰问。
“我爸原来是有的，不过我没找到，肯定是被他们拿走了，你觉得我在骗你吗？等我找到证据的时候，哼”她冷哼一声。
赵瑜岔开话题：“这个黑馆长平时什么时间来天象厅？”
“午饭后，它会和我们一起吃午饭，饭后散步过来。”
“那没事了，你先回去吧。”林杰立刻说，“你帮我们叫刘璇雪过来吧。”
徐妍瞪了一眼林杰离开了，“我实在是对付不了这种人。”林杰摇摇头说。
“那就赶紧解决吧。”赵瑜笑着摆弄起手机。
并没有等待多久刘璇雪就到了。“我们想问一下你今天早上在做什么？来过这里吗？最后一次见到死者是什么时候？”林杰问。
刘璇雪怯怯的说：“我早上和周学姐她们一起聊天。一直没来过这里，最后一次是在午饭的时候见到的学长。”
赵瑜突然问：“听说你们点的午餐不干净，你还好吧。”
“我有吃肠胃药的习惯，所以还好，不过她们俩是遭罪了，饭后一直待在卫生间。”
“你和死者是什么关系？”林杰接着问。
“我和学长就只是普通的上下级啊。”
赵瑜把手机递给林杰，他则把手机递给刘璇雪：“普通上下级，你们还隔三岔五一起开房？”
“呀。”刘璇雪轻叫一声，“我我我。”
“冷静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说：“在我丈夫的死，多靠了学长的安慰才走出来，虽然我知道对不起学姐但我也没办法啊。”
“对了，你知道你丈夫做假帐的事吗？”
她听后身体一激灵，说：“我不知道，我不擅长算账这种东西，我不知道我丈夫和学长有做假帐。”
“回去吧，我们有问题回头再问你。”她点点头离开了天象厅。
林杰对赵瑜说：“我们要解决问题了。周围搜索一圈应该能找到那支钢笔。然后只要明天再来一次就知道了。”
第二天，中午林杰和赵瑜在午休的时候来到天文馆，把三人带到天象厅，三人摸黑走到控制台，问林杰：“需要开灯吗？警官。”林杰晃了晃手上的钢笔，说：“开灯吧。”接着又问周可欣：“这是你丈夫的笔吗？”周可欣点点头。
林杰问徐妍：“你昨天在什么时间看到死者在玩游戏？”徐妍打开手机说：“大概就是在午饭后的一小时。”林杰接着问：“那饭后一小时你们在做什么?”
周可欣说：“昨天的午饭不干净，饭后我们都去了卫生间。不过也没有待太久，大概半个小时。只不过璇雪好像严重一些，我和徐妍一起回休息室，过了几分钟璇雪也回来了。”
林杰说：“本来能确定死者大概在饭后两小时内，根据徐妍的证词，可以缩短到饭后一小时到两小时之内。而这个时间段你们刚好能互相作证，除非你们三人共同作案，否则是不可能的。”
她们还来得及没争辩，林杰立刻继续说道：“但周可欣却不会怎么做，毕竟杀夫骗保被发现就没有意义了，她不可能让自己成为被怀疑的角色。而徐妍虽然怀疑死者害死她父亲，但她更想让死者身败名裂，就算现在也是一样，而刘璇雪是死者是情妇。”
说话的功夫，一只黑猫从大门走进来，林杰问徐妍：“现在是什么时间，你们吃过饭多久了？”她看了一眼时间：“我们才刚吃完饭，也就过去半个小时。”
林杰点点头指着黑猫说：“你们看。”黑猫缓步走过中央那滩已经干透的血迹，还是踩着昨天留下的血脚印，走到了另一头。“脚印说明昨天它来到这里的时候死者已经大量失血即将死亡，或者已经死亡。”
“所以我们可以确定行凶时间实际上是在饭后半小时之内，这意味着只有声音和你们在一起的刘璇雪是有机会行凶的。”
他转向刘璇雪：“刘女士，你介意我们查一下你的网购账单吗？死者别在胸前的钢笔是你送的吧，在钢笔涂上荧光材料就可以在漆黑的天象厅准确的扎中死者的胸口，刚才你们也看到了发光的钢笔。然后在昨天找了游戏代练让他的账号能在这一小时内上线玩游戏。”
“后来把星光改成双子座流星雨，一方面是为了让死者更容易被发现，另一方面是为了嫁祸给徐妍吧。”你是因为他不愿意和周可欣离婚和你结婚，而下的杀手吧。”刘璇雪低头不再说话，赵瑜拷着她离开了天象厅，林杰也要离开。
这时周可欣说话了：“警官，你搞错了哦。璇雪可不是那个烂人的情妇，是被那个烂人用曝光假账诋毁璇雪的丈夫来威胁，而不得不肉偿的可怜女人而已。可她不知道的是那个烂人也用曝光假账让她失去工作来逼死她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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