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是拿不爱一点办法都没有

2022-03-10 15:05:11

爱情

1

杜悦然接到李松柏的电话时,正是银行柜台办理处最繁忙的周六下午,杜悦然一边手忙脚乱地处理顾客的单子,一边听李松柏的越洋电话。李松柏说:“悦然,我不放心我妈一个人搭国际航班,她心脏不好,能不能请你送她过来。我去订机票,我妈的签证已经办妥,你抓紧时间办你的。”

杜悦然有些愕然,但是回答好。她突然想起什么,问:“李松柏,你打算一直留在加拿大啦?”李松柏笑了,“要不干嘛接我妈过去。”

杜悦然一愣,手中的银行卡滑到柜台下,她心烦意乱地去捡,抬头又撞到桌角。杜悦然疼得呲牙咧嘴,却笑着对李松柏说:“那我得过去好好宰你。”

李松柏在那头“呵呵”地笑,杜悦然想象得出他一脸憨厚的样子,他说:“欢迎来吃穷我。”

杜悦然傻傻地笑了,嘴角的笑容与眼角的失望搭出奇怪的表情,混杂着开心与难过。杜悦然看了一眼玻璃窗上映射的自己的脸,心里微微发颤,她想着李松柏不会回来了,竟然会有些难过。

临行前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每天晚上杜悦然都会梦见李松柏。

梦里的杜悦然和李松柏都还是六七岁的年纪,屋子中间铺一块竹席,窗外是焦躁的蝉鸣,午后的阳光透过茂密的槐树枝叶碎碎地洒进来,杜悦然和李松柏就这样抵手抵脚地躺在一起。她的皮肤被晒成好看的蔷薇色,脸颊有微微雀斑,李松柏的一只胖手安静地搂过杜悦然的肩膀。

杜悦然有些迷惘,是成年后的自己注视着年幼的两个人,还是幼小的杜悦然,睡梦中幻化成现在的她。

中间隔着的岁月,谁又知道它们流向了哪里?那个夏日静谧的午后,在她现时拥挤、琐碎、平淡的生活中,显得如此遥远与奢侈。

2

高二的时候,杜悦然觉得李松柏烦透了。

每次吐出“烦”的时候,杜悦然还要把瞳孔直插上眼皮,以示心情差劲到极点。

李松柏成绩年级第一不是错,衬得杜悦然烂得一塌糊涂的分数更加灰头土脸就是错;早早写完暑假作业不是错,不借给杜悦然抄就是错;自己越来越胖不是错,唠叨杜悦然减肥不吃早餐就是错;晚自习后陪杜悦然回家不是错,但装看不见篮球队中锋车座后的杜悦然一个劲儿使眼色打手势,仍然就是错。

杜悦然后来想想就好笑,一辈子一次的青春叛逆期,竟全用来对付青梅竹马的李松柏了。

杜悦然每次发脾气,李松柏总不出声地看着她,没有表情,17岁的少年已经懂得有些心思最好埋在心底。少女杜悦然笑得灿若桃花时,他也早已不是玉门关外的骆驼刺。但那时的李松柏再出色,杜悦然也只当他是个善良而啰嗦的胖子。

18岁的夏末,杜悦然趿着人字拖晃荡着下楼给爸爸买啤酒,正看见对门的李松柏签收EMS,是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杜悦然兴奋地一把抢过来,高呼“真牛逼啊兄弟”。李松柏凝视着杜悦然的笑脸,突然有些悲哀。如果他将要去的城市没有这张小小的面孔,他的青春,是否会沉寂得如同火山灰下面的鱼化石,即使保持着腾跃的姿态,但终究会因为缺少心底的那份悸动,孤独地将灵魂定格在这一瞬间?

少年的心思藏得再缜密细致,也敌不过离别之伤的怂恿。

李家开庆功宴的晚上,杜悦然在楼顶找到了躲清静的李松柏。少年沉默地坐在水泥台上,晚风已经长出秋天的眉眼,凉爽干燥,扑打着杜悦然的裙摆。远处的山顶,悬挂着一枚温润浅黄却满腹心事的月亮。

杜悦然说:“李松柏,我找你好久,你却躲在这里。”

李松柏的眼睛落在杜悦然脸上,没有往日憨憨的笑容,他说:“杜悦然,以后你要一个人去上学了。”

杜悦然说:“我知道啊,反正我在市里读书,不用担心。”

李松柏打断她,“杜悦然,其实你不明白。”

杜悦然抬起脸迷惑地望着这个一起长大的男生,眼眸里有月光在流动,夜色这样缱绻,晚风如此动人,但羞涩使得这个男生错过了这个本该美好的夜晚,他一如既往地选择了沉默。

3

杜悦然上大三的那年冬天,天气出奇的寒冷。李松柏的爸爸在一场车祸中遭遇不幸,李松柏焦急地从学校赶回来,料理爸爸的后事。杜悦然一直想找机会安慰李松柏。每次看到他,都是满脸胡渣眼睛通红的疲惫模样,杜悦然只好默默地把妈妈熬好的粥端进他们家的桌子,然后看着李松柏默默地吃完。

平安夜杜悦然从圣诞晚会回家的时候,发现没带钥匙。杜悦然爸爸出差妈妈在邻居家打牌,正想下楼去找妈妈拿钥匙,李松柏开门让杜悦然先进去暖一暖,说她跺脚的声音全楼都听得见。

杜悦然指一指脸上的浓妆说:“我要先把这个弄下来,得用卸妆油的。”

李松柏一把把她拉进来,说:“你穿得太薄会感冒,先进来再说。”

屋子里很冷清,李松柏的妈妈已经睡下了,杜悦然尽量轻手轻脚可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李松柏拿过自己的大衣裹到杜悦然身上,顺手递过一瓶橄榄油,说:“我家没有卸妆油,这个应该可以吧?”

杜悦然掏出面巾纸对着洗手间的镜子一点点地擦去唇膏、腮红,李松柏站在门口看着她,这张脸渐渐地恢复成他记忆中熟悉的样子。

杜悦然的假睫毛黏得太紧,扯得她眼泪刺出来,李松柏自告奋勇来帮忙。杜悦然的眼睑薄薄得几乎能看到细微的血管,睫毛细细地扑打着李松柏的指尖。李松柏的手有些发颤,喉头紧得一阵干渴,他笨手笨脚地帮杜悦然弄掉眼尾的残妆,紧张得一头汗。

李松柏想起,很多年前杜家刚搬来的盛夏,大人们忙着收拾东西忽略了小小的杜悦然。杜悦然被蚊子咬得一脸包,是李松柏把她拉进家里擦风油精,熏得两个人满头满脸又凉又辣的味道。顺着这股味道,李松柏心里就住进了一个叫杜悦然的女孩。

杜悦然看着李松柏,说:“如果难过的话,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李松柏没说话,低着头,杜悦然知道他在掉泪,这个倔强的男生一直挺着没有在人前落泪,但是在杜悦然面前,他终于溃不成军。

杜悦然把李松柏拥在怀里,轻轻地拍打他的肩膀。李松柏的脸埋在杜悦然的颈脖间,泪水洇湿了杜悦然的毛衣,留下一小块暗紫色阴影。

这个平安夜,橄榄油混杂着化妆品香气与泪水的咸味,交织出和圣诞欢乐完全背道而驰的悲伤气氛。杜悦然隐隐约约地觉得,在李松柏的眼里,有着她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的信息。

4

陪着李松柏的妈妈在多伦多国际机场下了飞机,举着接机牌的李松柏依然是标志性的憨笑。岁月与学养依然不能给李松柏帅气的外表,但给了他举手投足间沉稳内敛的气质,这种气质叫做靠谱儿。

他们的生命中注定有一次的相逢是分水岭,在那之前是无知无觉的年少时光,在那之后是后知后觉的成年心思。有太多取之不尽的绵绵过往作为铺垫,但这过往太过平凡普通,所以映衬得这次相逢略显惊心动魄。

个人总是太渺小,挡不住爱情的心血来潮。

杜悦然在毫无准备的慌乱中,就这样被推到了李松柏的面前。

加拿大的初秋有着令人心旷神怡的美。但再美的景色也不能平抚杜悦然心底小小的不安。

在她和李松柏从小长大的地方,城市的每一条道路,每一家商店都像是刻画在她的掌心,她活得如鱼得水;但在这里,杜悦然除了李松柏,谁也不认识,哪里也不敢去,也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诚惶诚恐的松鼠,有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她微微地打个寒战。

杜悦然想,还是回家吧,李松柏挽留她,说:“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露易斯湖畔的夜风有着撩人的温柔,远处的山峦铺着薄薄糖霜般白雪,一轮柔和的月亮在秋风的吹拂下欲言又止地倒映在平静的湖面。李松柏和杜悦然同时想起了曾经的那个有着美好月色的夜晚,以及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语。

李松柏凝视着杜悦然的双眼,说:“我是真的非常喜欢你,杜悦然,请你留在我身边。”

5

虽然有无数次的猜测揣摩,但杜悦然依然感觉心悸。

她不再是当年的杜悦然,她已经明白每一次李松柏热烈的眼神后面包含的全部意义。对于这个拖着自己的手一路长大的男生,杜悦然不是不喜欢,但也仅仅是喜欢。

杜悦然清楚自己没有敢于永远地站在他身边的勇气。她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玩玩乐乐地读了个一般的学校。

现在的工作是家人动用各种关系才得到的。她一个月的工资或许买不起李松柏的一件衬衣。

她听不懂英语,也没有想法去学英语,或许说她对学习这回事完全没有兴趣。

如果李松柏不在身边她将寸步难行,她在吃西餐的时候很没出息地想念妈妈包的水饺。

杜悦然知道,如果留在李松柏身边,付出的代价,可能与收获的快乐并不成正比。

重要的是,杜悦然十分明白,如果留在故乡,她四十年后的生活与现在相差无几,过分的安稳意味着苍白与平淡,但如果留在李松柏身边,留在这片陌生的土地,或许会招来国内很多同学朋友的羡慕嫉妒,但是对未来的一无所知更令她提心吊胆。更重要的是,喜欢只能是喜欢,不能产生像热爱一样强烈的动力。

在那短短的一刻,杜悦然沉默着,但是脑子里纠纠缠缠地想了太多太多。

于是杜悦然微笑着对他说:“李松柏,对不起,我还是想回家。”

李松柏沉一沉心神,笑着对杜悦然说:“好吧,你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朋友。”

聪敏如李松柏,当然知道此刻再多说什么也无意义了。他望着山顶的月亮,月色与多年前相似得想让人落泪。

李松柏忽然意识到,他此后一定会怀念某年某月的露易斯湖畔,一个叫杜悦然的女生,和那双湖水一样波光粼粼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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