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NPC她不干了

2022-07-13 21:02:58

奇幻

1.

“多么娇俏的小娘子,穿得这么好看,是在等你夫君吗?”一个看不清面容的人浪笑着靠近。

“什么夫君?跟着孟舟那个穷小子,还没名没分的,不如来好好伺候我们哥几个……”另一个身形魁梧的人朝她伸出了手。

她听见自己厉声尖叫,可除了这刺破寂静夜空的哭号,再也没能留下些什么其他痕迹。

男人们的淫邪声混杂着她的啜泣,裙衫的撕裂声伴随着几声聒噪的蝉鸣。

当一切重归寂静之时,衣不蔽体的顾知秋挣扎着伸出她苍白瘦削的手,将一条白绫挂在她细瘦的脖颈上,一张俏丽却苍白的脸很快就再也没了半分血色。

当孟舟冲进屋子里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光景:他最心爱的女人以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而她死前所遭受的则是一个弱女子最恐惧无助的事。

他伤心欲裂地大喊,极致的愤怒使他全身的灵力暴涨,冲破经脉,呼啸着碾平了屋里的陈设。

悬着顾知秋的那条白绫应声而断,她破布一般的身子瘫在了一片废墟里,而她此时已经变得微凸的眼球则瞪视着虚空。这是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样子。

孟舟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盖在她身上,握拳将地面砸出一个小坑:“秋娘,既然我护不住最心爱的女人,要这绝世修为又有何用!”

他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沉声嘶吼:“秋娘,你是我心里永远的痛!我孟舟一定会记得今日之耻,我要让那群败类付出代价!你安心去吧!”

那吼声决绝凶狠,闻者胆战心惊。

她又一次被这声音吓得从梦里醒来,茫然地望了望四周漏风的破庙,叹了口气,又拉紧了身上聊胜于无的破布毯子,翻了个身,继续沉沉睡去。

待天色破晓,曙光重新照亮破庙时,一只摇着尾巴的黄狗噔噔跑来,对着她的脸舔了一通。

她揉着眼睛一咕噜坐起来,看了眼瘦骨嶙峋的老黄狗,摸了摸它的头。

“黄玉,饿了吗?我去给你拿点吃的吧。”

黄狗伸着舌头汪汪叫两声,却不肯吃她送到它嘴边的馒头。

“哎,别急,我今天就去贺家应聘帮工,到时候我们就都有肉吃了,今天这顿你先委屈着吧。”

黄狗呜呜汪汪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似乎有泪花。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逃出来,还要这样躲躲藏藏?”她叹了口气,“你家小姐我,命不好。你也是个傻的,非要跟着我出来……”

她微微弯腰抱住黄狗的头,看着渐渐亮起来的天光,喃喃道:“苦命人救苦命人,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我只想问,凭什么。如果这一切都是注定的结局,我也至少要死个明白。”

2.

鹤栖城有两大仙缘世家,城南的祝家以符器起家,但底蕴不深,算是个暴发户。而城西的贺家则以各类珍稀仙草发家,仙洲各城各派都和贺家有丹药上的来往。家主贺琪是个面容和善心肠慈悲的妇人,常为城里的穷人布施灵药,救治灾荒。

可惜城内大多是些没有灵根的寻常人,贺家能帮的顶多就是替他们看看病,饥荒时布施些粮食。尽管做不了太多,但相比于其他自认高于凡人一等的世家而言,已经算是大大的好心了。

此外,如果身含灵力,能辨凡草与仙草,则可入贺家做帮工,包吃包住,待遇从优。

今日正逢初五,是贺家每月一次的帮工遴选的日子。说来运气也是好,今日主持遴选的是贺家少主,贺兰黎。

贺家家主贺琪是仙洲闻名的好人缘,贺家少主贺兰黎更是仙门世家同辈中的佼佼者,无论相貌、能力还是性情,都让仙洲各家同龄的小姐们倾心。

今日若是他来挑选,即使落选也不会空手而归,贺公子可是出了名的大方。

在破庙的井里打了点山泉水把自己清理得像个人样后,她早早就候在贺家门前,混在了一堆撞运气的闲汉里。

贺家暗金色的大门厚重静穆,黑檀木做的门匾上也用金墨勾描了一个银钩铁画般的“贺”字。门内高大苍郁的古木参天,即使站在外面也能看到上面郁郁葱葱的青色果子。

那是身怀灵根之人破境时所需的丹药的主料,待到果子变成金色,便可入药。

她正仰着头出神地望着,却突然听得耳旁一个温润低缓的声音道:“恕我冒昧,试问兄台在看什么?”

她吓了一跳,转头却见一青衫款款的俊美公子正带着笑意望着她,见她转头,似是愣了好一会,才有些抱歉道:“是在下眼拙,竟是一位姑娘,实在是……”

“果子。”她摇头打断,指了指那参天古木,“青色的,扁圆形。”

那青年也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向了葱郁的枝叶间。

“姑娘看得见那些果子?”他又问了一遍。

她似乎有些不耐烦地点点头,又突然道:“我姓顾,家里姊妹间行六,没有名字,他们都喊我六娘。”

“顾……顾姑娘,”他点点头,彬彬有礼道:“你可是前来贺家参选侍药灵童的?”

顾六闻言一愣,侍药灵童?居然还有这样的名号?她还以为只是个帮工,没想到是个高级帮工……

见她迟疑,对方好心解释道:“虽是说做灵童,但不限年龄,更不限性别,只看灵根。姑娘既然看得见赫蔓果实,想来是和贺家有缘之人,若你愿意……”

“愿意。”她不假思索道:“工钱怎么算?”

“一月一朵金花。”他手心里浮现一颗由金子雕琢成的精致五瓣花,“灵童自有单独的药庐居住。”

顾六十分心动,但还是又追问了一句:“能养狗吗?”

他这才注意到她脚边有一只毛色斑驳的秃毛黄狗,正摇着尾巴用黑豆般的眼睛望着他。

“……”他难得地陷入了沉默。

“它叫黄玉,是我唯一的家人了。”女孩一双黑葡萄般的眼睛也一并看了过来,“我们要一起的。”

他顿了顿,终是点了点头:“你将来要去的药庐会有许多珍稀灵草,如果要带着它的话,请一定注意不要让它误食。灵草灵力磅礴,肉体凡胎服用后,可能会灵气聚塞经脉,若无疏导,会爆体而亡……”

顾六跟着点了点头,听得很认真,但似乎很犹豫。

“有什么想说的,可以直言。”他很好脾气道。

“可是公子,黄玉它是狗,吃肉,不吃草。”

3.

顾六就这么轻松地拿到了贺家的铁饭碗,他们不仅给她分配了一间上好的独立药庐,更是给她的黄玉也备上了上好的肉块。

这一切当然是因为带她入门的人是贺家少主,贺兰黎贺公子,而贺公子似乎很害怕黄玉突然食素,于是每天都吩咐手下人给黄玉加餐,生怕它饿了去啃草。

“你每天吃得比我还好。”她一边给灵草洒药水除虫一边摸了摸胖了不少的黄狗,有些惆怅。

“阿黄啊,要是日子能一直这么过下去该有多好。”她望了望山脚若隐若现的门庭,有些纠结。

贺家依山而建,山上遍植仙草灵药,但一些身怀灵根的人才能妥善照顾它们,寻常人甚至看不见灵草和灵果。

顾六如今就住在山上的药庐里,和山下贺家宅院里的人很少见到面。山上同住的还有贺家收的一些弟子们,只是他们多为丹房药童,大多不来往。

顾六也是最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其实不算是帮工,而是被少主相中收为了贺家弟子。

贺兰黎倒是没忘了她的存在,只是来的也不算频繁,毕竟他要忙的事太多了,能抽空指点她这个小药童一些仙草灵药的辨别和培育知识,就已经很难得。

顾六每次见他都很拘束,一种连她自己都弄不明白的复杂感情始终横亘在她心头。

贺兰黎未曾在意她略显冷淡疏离的态度,只理解为她怕生,甚至因为她的女子身份而多有迁就。

黄玉却是一副热情好客的样子,每次见他来都摇着尾巴十分热忱,可见贺公子的肉没喂错狗。

“你是不是想他了?”顾六摸了摸没精打采的黄狗,有些无奈地解释,“少主毕竟不是普通人,他再过不久,就要去参加仙洲各城的论道大会。唔,就是比比剑法、丹药、符阵、体术……总之谁最优秀,就最能给自家长脸。贺兰黎他自然是代表贺家,代表整个鹤栖城。”

黄狗晃了晃脑袋,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她的话,黑豆般的眼睛眨了眨。

“不过,如果他能不去就好了。”她微垂眼睫,叹了口气,“或许这样他就能避开后续的事……阿黄,你说我要不要阻止他呢?”

黄狗汪汪叫了两声。

“可是我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他?我只是个小小弟子,他是少主,即使他愿意听我的,我又该给他怎样的理由呢?”

杏黄衣衫的少女蹲在田埂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抠着地上的土,尽管身边的黄狗并不能回应她的话,但她还是自言自语般道:“阿黄,做人还是要知恩图报,贺家给我了栖息之所,供我吃住。我不能明知道他会有危险,还瞻前顾后不去提醒他。”

她似乎下定了决心,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又揉了揉发酸的膝盖,准备去前庭找人。

一转头,却见一身玄衣配青玉冠的贺兰黎正朝她走来。

“顾姑娘,秋日酷热,为何顶着烈日待在药田里?”

他轻轻展开手中折扇,扇面绘着岩松云鹤,一股蕴含着水系灵气的清灵之力扑面而来,驱散了一丝燥热。

顾六微微怔愣地望着他,眼里也有些水汽浮现。

“顾姑娘?”他话音里带上一丝疑惑,用扇子为她挡了些热意,“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中暑了吗?随我来丹坊,那里有褪去暑气的灵药。”

顾六伸手抓住了他一只袖子,摇了摇头道:“公子,你是不是要出发去豹临城参加比试了?”

贺兰黎微微点头:“我今天过来,也是为了告知大家这件事。还有三日我就要出发,所以过来提前将重要事宜安排好。”

顾六纠结地捏紧了她手中的袖子,贺兰黎有些茫然,不知眼前面色沉郁的姑娘心中所想,只得顺从地袖着手,毫无少主的架子。

“贺公子,你能不能别去那里?”她思忖再三,还是说出了口。

“为何?”贺兰黎有些意外,却见少女一脸认真,眉间带着化不开的愁。

“我不能告诉你,未来发生的事,如果我说出口,这一切又会重来……这一次我好不容易逃到了这里,避开了他。我想救你,可是我更想自己能活下去。”

4.

顾六搅着自己手里的衣带,环顾这间看起来并不奢华却颇有意趣的屋子。

通体竹木构造,护施了水系、木系和土系三种灵力,精致的飞檐下挂了几串铃铛一般的花,窗台摆了几盆侍弄精心的兰草,靠窗的桌案上是几卷随意摆放的书。

贺兰黎递给她一个瓷碗,里面不是惯常待客用的茶,而是青透的绿豆汤。

顾六局促地双手接过,没有喝,只望着挽着袖子浇花的贺兰黎,有些不确定地问:“贺公子,你真的相信我说的吗?”

他没有看她,却微微点头道:“相信啊。”

“为什么?我给不出证据,也……我好像不值得你的信任。”她垂着头,声音低落。

“顾姑娘,别这么说。”贺兰黎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你说我若是去豹临城参试会有危险,分明是好意提醒,我为什么不信呢。”

“其实你知道,论道大会只是切磋,并不会真的刀光相见,其实没有什么危险。”她轻轻道:“比试过程中有各家长老前辈护法,点到为止……任谁听了我的话,都不会信的。”

“所以说,是出了意外吗?”他走到她身边,微微俯身看她,“顾姑娘,初见时,我见你孤身一人,你说……”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斟酌片刻又咽了回去:“我想,你一定有许多难言的苦衷,如果你不方便说出口,我还是不问了。”

顾六叹了口气,望着碗里的绿豆道:“贺公子,你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轻信别人。倘若这个世界安定无恙,你会是名誉仙洲的贤人,可将来……”

她差点失言,好在及时止住。同样的错误她不能再犯了。

贺兰黎依旧很有耐心地听着:“你说得对,母亲大人也时常教导我,不要太天真。可我,其实还是很相信直觉。顾姑娘,你出现在这里,至少不是为了害我,对吗?”

顾六愣愣地点头。

“那我相信你的话,不至于会让自己有危险。如果有,或许是命定的劫呢?”

顾六闻言却突然扯出一个苦笑,她朝窗外望去,那里有蓝澄的天,白洁的云,也有,冥冥中注视着一切的天道。

“贺公子,听起来,你是信命的?你相信一切都是天定吗?”

“不,我只是信天道会给我们恰如其分的指引,人世间所发生的一切事,无论好坏,都有定数。”他摇摇头,“只不过目前为止,天道都很顺从我的心意,所以我好像没有理由不去信它。”

顾六点了点头:“可惜这一切只是暂时的,你是天道之子,但很快就要为他人让路。”

她话音刚落,晴朗的天空突然飘过一朵乌云。

“看。”她摇头指了指那片不速之客,“这便是证明,我不能说更多了。我只能告诉你,想要避开这一切,你一定要远离两个人。”

“谁?”

“祝家大小姐,祝枝忆。”

贺兰黎有些惊讶,昨日母亲才和他提起这位祝小姐,说要替他相看适龄的姑娘,准备婚事。

“并不是祝小姐不好,只是,她……”顾六将话咽进心里。

祝小姐或许有千般万般好,但可惜,她不属于你。若是强求,只会加速气运的流逝。

毕竟,这个世界,只有那个人不想要的,没有他得不到的。只有他抢别人的,没有别人抢他的。

“那,另一个人呢?”

她艰难地闭上了眼睛,不去看那片乌云。半晌,嗓子里蹦出几句话:“他叫孟舟,你千万要避开和他所有的交集,否则,会有灾祸上身。”

刹那间,乌云密布,天空划过几道闪电,贺兰黎望着突然而来的瓢泼大雨,久久没有言语。

5.

这已经是她第七次重复这个噩梦了,从顾家那间令人窒息的屋子里逃离,并不需要太大的勇气。只是她不清楚这一次的逃离,会不会又是徒劳,会不会在她不小心犯了不知情的错后,又回到原点,回到这养育她却又嫌弃她的地方。

这次,家里养的黄狗却跟上了她,尽管她尝试摆脱,却失败了。

她想到顾家未来的遭遇,不由得心软,能带上这只无辜的生命一起逃离,哪怕只是暂时,也是好的。

不记得是第几次,她走时试图提醒那些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小心那些伪装成客商的歹徒,不要为他们开门。可却反被关在柴房,最后没逃过那场灾难。

这次她狠下心,只带走了黄玉,一路逃至城外破庙,躲藏好些天,确定那人已经离开鹤栖城,才敢回去城中,前往贺家。

之前某次,她也是这样躲藏几天后回了城中,却是去求祝家家主帮忙。

可惜他丝毫没信她的话,还嗤笑道:“你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叫孟舟的小子,是被天道选中的人?你和你那个娘亲一样爱痴心幻想,若是老老实实待在顾家,我也不会不管你,可你偏要说些胡话来蒙骗我?你说什么,不让枝忆嫁给贺家少主,难道要她嫁给那个孟舟?这是你身为姐姐该说出的话?愚蠢可笑!”

不久后,伴随着几声轰天的雷,她又回到了她在顾家的小屋子。窗外爬着几枝青藤,将原本就不大的窗遮了个严严实实。

她想起一切的开始,她在后院救起那个重伤倒地的人,将他藏在自己的屋子里,照料他的伤势,从后厨给他偷些滋补的汤药,眼见他一点点好起来。

他也说会报答她,甚至还说这辈子非她不娶。她不清楚自己是否和他心意相通,只知道自己确实很期待有个人能带她离开这里。

谁知道,等来的不是什么意中人,而是灭门和凌辱。

原以为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再也不用面对世间的痛苦,却不知为何重生回了她还没捡到孟舟前的时刻。

那时,她尚不知自己灾难的来源为何,待到又一次碰到那个奄奄一息的人时,还是像之前那样悉心照料至他痊愈。

她盼着他能解救她,可她留不住他的步伐。尽管他答应会早点回来找她,可这次他的仇家也更早一步地寻上了顾家。

她赶在受辱前了结自己,死前明白,只要自己救了孟舟,就避不开这一劫难。

6.

再次重生回那个熟悉的时刻,她开始提前将顾家里自己能带的东西都带走,赶在孟舟出现前离开了那里。

她成功逃离鹤栖城,来到了鹿居城,小心避世,艰难过活。她丢掉了自己的名字,顾知秋,改成顾六,扮成男人在鹿居城的草药铺子当伙计。

草药铺子每日迎来送往,她凭自己的水木双灵根成功在那里扎下根,却也听到了很多流传来的消息。

鹤栖城卖丹药符纸的顾家不知为何一夜被灭门,原本顾家只是个小门户,按理说不该引起其他地方的人的注意。但鹤栖的祝家家主祝易却震怒,据传他的私生女正是顾家六小姐,也消失不见。他要求彻查,却不了了之。传闻说是顾家不知为何得罪了大门派,招来灭门之祸,家中一应活物皆遭毒手。

顾六差点想要回鹤栖了解情况,她以为只要自己不去救孟舟,就能避免给自己和家族带来灾难。可实际上,一切还是发生了。

但恐惧压过了一切,她选择继续龟缩在药铺当她的顾六,实际上,她也无处可去。

后来她又听说,豹临城的论道大会上,原本贺家少主贺兰黎是当之无愧的魁首,他与祝家大小姐的亲事也会在不久后举行,据说祝枝忆早就被他的风姿所迷,倾心于他。

原本贺兰黎将拥有无限光辉的未来,可论道大会最后一关却出现了已经绝于凡世的上古妖兽,贺兰黎为了保护在场同门力竭而亡。

最终妖兽是被孟舟一剑斩首的,他将世人的目光全部聚在自己身上,贺兰黎做不到的事,被他轻松完成。而孟舟出这个风头,却是为了祝枝忆。

他说,祝姑娘的眼睛神似我一位故人,她被我所连累,全家被害。而祝姑娘含笑看人时,仿佛是她又回来了,希望我能守护住祝姑娘的笑容。

就这样,贺兰黎的名望与未婚妻,后来都成了孟舟的。最终记得贺兰黎的或许只剩贺家的弟子们。而其他人,只会将那位少年一剑斩妖兽的事一一传颂,仙洲各城将无不知晓他的英雄事迹和无限深情。

顾六却明白过来,那位眼睛神似祝枝忆的,定是自己最温善的姐姐顾家三姑娘。虽然她自己逃走了,可孟舟被顾三娘所救,一切故事照常,什么也没改变。

只有她这个莫名逃脱天道控制的漏网之鱼,在遥远的鹿居城独自落泪。

孟舟一人的荣耀背后,是多少人的血泪。尽管他不曾作恶,可他的气运牵累了身边所有人,而挡他道的,连身后名都不会有了。

顾六回到了鹤栖,在祝枝忆去寺里为贺兰黎祈福时找上了她。

尽管顾家大多人因为她的身份对她苛刻,可毕竟是她有血缘的供她吃住的亲人。尽管她不曾和祝枝忆这个名义上的妹妹相处过,可她依然担心祝枝忆被孟舟盯上后,会发生什么祸事。

她还记得祝枝忆望着和自己有五成相似的她,愣了很久,最后才如梦初醒般对她道:“姐姐,原来你还活着,父亲一直在寻你。”

而她却没空和祝枝忆姐妹相认,重复死了很多次的她早就练出了野兽般的直觉,只叮嘱道:“不管你是否真心信我,总之,离孟舟远一点。所有和他沾上因果的,要么暴亡成了他突破修为的契机,要么殒身成了他提高名望的踏板。”

祝枝忆泪眼婆娑:“我一点也不想和孟舟扯上什么关系!我只想要贺郎回来!姐姐,是不是因为我,贺郎才……”

她摇摇头:“贺兰黎名声在前,或许这个结局是他的注定……而你,只是加速了他的死亡。”

虽然顾六从未见过孟舟变成仙洲最强是什么样子,可她因为他死了那么多次,她早就明白,天道在顺着他。想要让他成为最强,既要提升他的修为,更要把一切可能比他强的人消灭。

顾知秋和贺兰黎或许就是因此而死。

她不知道祝枝忆能否善终,可她不抱期待。

祝枝忆止住了泪意,眸子里是一片死寂:“姐姐,不管你是否信我的话……如果我爱上贺郎,只会害了他,那我宁愿不要认识他!若他不出现,我会爱上别人也说不定,但他出现了,我却无法和他相守,那我宁愿记忆里不曾有他。”

顾六轻声问:“如果能重来一次,贺兰黎还是会因为和你有牵扯而过早死去,你还想要和他相识吗?”

“我不要,姐姐,我不想爱上一个注定无法白首的人。”祝枝忆露出一个决绝的笑容,当着她的面,仰头喝下了不知什么东西,等她反应过来时,却听到祝枝忆气若游丝的声音:“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让我死前不至于太糊涂,而我也因此不能再欺骗自己了,我没有再活下去的理由了。”

摄人的雷鸣声再次呼啸而来,吞没了她。再次回到熟悉的小屋时,她头脑发晕昏迷了三天,醒来时正撞上将孟舟往回捡的三姐姐。

她一把将无还手之力的孟舟重新扔到了街上的医馆门口,无视了惊愕的三姐,只扯出一个难看的笑:“这家黑心医馆作恶多端,售卖假药枉害人命。不管是它治死了孟舟,还是孟舟克死了医馆里的奸人,我都很期待。”

7.

这次顾家的灾难没有再次来临,可惜孟舟也没有如她所愿地死掉。

她蜷在自己的小屋里,一切都风平浪静,直到论道大会再次来临。

她想起祝枝忆的话,赶在他们相识前,用祝家家主留给她的信物调走了祝枝忆。而她则替祝大小姐赴了约,去见贺兰黎。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鹤栖骄子,他看起来一点也不骄矜,恭谦有礼,如玉般温润,如松般隽秀,如鹤般清雅。

她只留下一句“小姐道无缘相守,就不必相见,只愿公子珍重”后,落荒而逃。

而后再听闻他的消息,却是他力战妖兽,受了重伤,灵根受损,功力十不存一。与之对比的,则是孟舟一剑惊鸿,赢得豹临城鲍芸、鹿居城陆灵、鹤栖城祝枝忆三位小姐倾心。

她想要去看看众人口中为之遗憾的,从天才陨落成废人的贺兰黎,却没有勇气。

或许这是他可能拥有的最好的结局了,但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要被这样,折断一身羽翼,只为了衬托孟舟的独一无二?

她只敢小心地看贺兰黎如何用一身残躯艰难过活,贺家的灵丹妙药只能为他勉强续命,无法帮他修补被上古妖兽损毁的灵根,还造成了一身难以治愈的伤痛。

可惜顾六千般小心,却还是无意间被想讨好孟舟的人发现,只因她长得像祝枝忆,顾家便将她拱手送出,像个货物一样摆在孟舟面前。

那时孟舟已经是名扬仙洲的一方霸主,祝枝忆作为他的道侣之一,被仇家掳走。而孟舟伤心之余,也没拒绝她这个“替身”。

顾六不堪其辱,选择反抗,最后死在了孟舟的随身护卫们手里。

再次重生后,她安静地待在屋子里想了三天。原本她只想活下去,现在她想知道为何自己非死不可。

再次看到重伤的孟舟时,她没躲没逃,只问他:“虽说是人各有命,但为什么他人生来就该是你的陪衬?你现在落魄潦倒,可等你成就霸业后,根本不会记得此刻的你是多么弱小,更不会怜惜弱小。你凭什么活着?”

孟舟意识混沌地看着她,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口中只重复着那句她听烂了的话:“救我一命,他日我必倾尽所有报答你……”

“我不需要你的报答。”她轻声道。

手中那把淬了毒的匕首随即反复捅进他心窝。

“六下,这个噩梦我已经重复了六次。我知道这样杀不死你,但是既然没人在意我的命,我就自己动手报仇,哪怕没有意义,这也是给我自己的交代。”

第七次重生很快开始,就在她捅死那个天道之子后。

她给顾家唯一可能发好心救人的顾三娘下了点药,让顾三娘短时间内不能出门,从而错开和孟舟相遇的机会。而她自己则带着黄玉一路奔逃至城外破庙,算好了时间后来到贺家应聘帮工。

本打算给自己找个安全的栖息之处,好好地活着,躲过这些祸端。可她果然还是不想看到其他无辜人也像她一样,平白丧命。

可是她若将此前种种经历说出口,必然会导致再次重生,那么一切清零,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可若是不说出口,又怎么可能让贺兰黎相信自己不是在开玩笑。

她本觉得这是无解的,但意外地发现,贺兰黎丝毫没有怀疑她的话,比她的三姐姐还要更天真一些。

8.

贺兰黎望着窗外的渐歇的阵雨,又看了看面色灰败的顾六,抬手将窗边娇贵的兰草都挪进了屋子,又轻轻关上了窗。

“顾姑娘,你还好吗?”他不知何时,又递过来一盏热茶,还顺手拿走了她一口未动的绿豆汤。

顾六冰冷的手掌里被塞进了温度适宜的茶盏,终于微微缓过劲来。

她总觉得下一秒,又将有一场不停歇的瓢泼大雨,伴着狂怒般的轰鸣闪电,她很快又会回到一切的起点,重复一场徒劳的逃离。

但这次,雨歇后天空只是变得阴沉,乌云聚集,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穹顶上好像有一只巨眼在注视着她,只要她开口再对贺兰黎多泄露一丝“天机”,天道都会再次拖她进入轮回。

“贺公子,你真的信我没有骗你吗?”她闭了闭眼,“别去参加论道大会,也别……去认识祝家大小姐。”

其实贺兰黎和孟舟的交集少之又少,他们真正碰面就是在论道大会最后一关,孟舟一出场,就是贺兰黎濒死之时。若要说他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关联,那就是祝枝忆了。

如果贺兰黎能将两者都避开,或许能像她之前那样,躲在孟舟干涉不到的安全角落,勉强偷生。

只是,她自己是个小人物,为了活下去,并不在意什么名声和尊严。可贺兰黎不一样,他生来就是名誉仙洲的骄子,怎么可能像她这样躲躲藏藏,为了活命连家都不要了?

“不去参加论道大会么?”他轻轻勾起嘴角,看了眼桌案上的书,突然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确实不是非去不可,只是这是母亲的意思。而且若是同时不和祝姑娘相……见,恐怕母亲会更不开心。”

“家主为何会不开心?”顾六不解地看着他,却见他耳边染了一点薄红。

她皱了皱眉,有些着急道:“实际上,以你如今的名声,一场论道大会的胜负于你而言,并不会有很大的助益,即使不去,各城各家也都知晓你的存在,清楚你的能力……”

“顾姑娘,母亲希望我去,并不是要我出风头。”他微微低下了头,欲言又止,但还是在她略带焦急的注视里开了口,“是为了,咳,让我多去认识一些仙门闺秀,为成亲做准备。”

顾六面上的急色转为尴尬,她掩饰性地喝了一口茶,却被苦味呛得一阵咳嗽。

“吓到你了?”他带笑的声音响起,“唔,其实母亲一贯是很顺着我的。我若不想去,向她直言也不是难事,只是关于人生大事这方面不好交代。”

“咳,若是向家主解释去了会有危险……”顾六纠结得眉头打结,果然见贺兰黎摇头。

“母亲是个较真的人,我若是和她说不去是为了避险,她必然要弄清楚前因后果。可是显然,目前我给不出具体答案。”

顾六叹气:“毕竟是家主,不可能这么容易就信没有依据的话。”

“唔……”贺兰黎点点头,“顾姑娘说得是。”

“咳,贺公子,我没有说你的意思。”她突然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小口喝茶,苦味刺激得她微微回神,“那祝大小姐……算了,我也只能说到这了,再多说就是不知分寸了。”

贺兰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透过没关严实的窗往外看,天空不知何时恢复了晴朗。他干脆推开窗,看了眼垂着头的顾六,轻声道:“关于这个问题,我已经想到要如何向母亲交代了。唔,原本我也不想去费周折参加什么比试,更不想唐突地在不认识的姑娘里挑拣……灵田里的入梦金盏快开了,我正好能留下来照料它。”

顾六望着他坚定的目光,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正好,顾姑娘应该愿意给我打打下手吧?”

“额……”突然想起自己如今真正身份是侍药灵童的顾六忙道:“当然,这是我应该做的。”

9.尾声

“杨哥……杨哥,你快来看看,这个新游戏的程序怎么老是出bug,我都修复了……至少六次了,现在是第七次,又崩了……”一个顶着鸡窝头,戴着厚底眼镜的年轻人抓狂地揉头发。

“怎么了,什么叫又?一下午净看你在那折腾,还没解决?”叫杨哥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看了过来。

“很蹊跷啊杨哥,你看这个男主的白月光,一会是跑了不按剧本走了,一会是突然数据回流把别的NPC台词给抢了……最离谱的是,她居然提前弄死了男主的后宫,可明明她才是早死的白月光啊。”年轻男人继续折腾他发际线堪忧的头发,“我给她拉回读档点,结果可好了,她居然后来,给男主直接捅死了!杨哥,好恐怖啊,NPC成精了吗?”

杨哥吐掉嘴里的烟头,看了眼有些崩溃的鸡窝头道:“小罗,你们年轻人遇事淡定点,别动不动往怪力乱神上扯。你就是代码不熟练,出了点bug,多改几遍就成了。过两天要开放第二批内测了,别在这个时候给我出岔子!”

“可是……”鸡窝头纠结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这回更搞不懂了,不止白月光剧情上出了岔子,没救男主也没死成。这个用来垫脚的炮灰NPC怎么也跑路了,没他这戏还怎么演……”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说的这些角色我怎么都没印象……这次运行跑下来崩溃了吗?没崩溃就不要管他。”杨哥漫不经心地又点了一支烟。

“那倒没有,就是这个剧情发展很奇怪,这两人是快撇开男主往一对凑去了吗。但他们怎么说也是有台词的NPC,我们这做的可是全息沉浸式网游,设计点人设都是要成本的,这脱离了剧情,太浪费了,要不要给他们删掉?”鸡窝头嘟囔道:“崩了那么多次,干脆不要了,免得内测的时候又出问题。”

“你说删就删?你以为你老几呀?我都决定不了这个项目怎么走。”杨哥一巴掌呼在他头上,“干你该干的,纠结个NPC做什么?把男主相关的情节沉浸度设置得更爽一点,让玩家玩了就欲罢不能,其他的都不重要。”

“可是杨哥,这游戏情节好老土啊,都2202了,居然还在写这种龙傲天……”鸡窝头翻了个白眼,“真的会有人喜欢吗?”

“甲方爸爸怎么说的你就怎么做!别问有没有人喜欢,多得是人喜欢,本来就是面对下沉市场的。”杨哥老神在在,“咱们干外包的还操心它能不能卖大钱?想多了吧你……”

杨哥还想教育点什么,却突然接了个电话,他的眉头也随之渐渐拧了起来。

挂了电话后,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小罗你小子,好的不灵坏的灵……甲方说他们一测反馈太差劲,要改剧情设定,走高端市场,咱们的程序得重做了!”

“啥?”鸡窝头又开始揉头发,“就这么个底子,怎么走高端路线啊?他们要改得改成什么样啊?”

“鬼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好像是换了个策划,原本的文案也被撤走了。说要把里面的龙傲天套路给删了,男主人设改掉,后宫去掉,十八禁情节删了,从大男主改群像……”杨哥猛吸了一口烟,回忆了一下刚刚的谈话,“哎?就你刚刚说的什么白月光和炮灰的,甲方说开头情节劝退女玩家,这个要大改,把这个白月光直接做成女主,让女玩家代入可不能太憋屈了……真麻烦,还要加一堆男配,那个炮灰也死不掉了,已经做好的立绘和配音,正好拿来改一改当男配用。好在说是性格人设和身份不用变,就是加点剧情。这点在程序上不用怎么费心,等他们文案做好了,我们直接照着弄。”

“啊?这游戏一开始定位不是男性向吗?主角还可以换性别代入了?”鸡窝头愣住了,“这工程量不小,得加钱吧?”

“废话,你可不要小看女玩家的消费力。只面向下沉的男玩家能赚多少钱?”杨哥也开始翻白眼,“要不是有利可图,我们费这个功夫?行了,别闲聊了,想赚钱就给我加班去。”

鸡窝头调回了游戏视角,看了眼自己屏幕上两个已经牵着手漫步在田埂里的角色,吓得眼镜都快掉了:“不是,可是杨哥他们真的……有古怪啊!他们是不是知道我们这儿要改剧情啊?”

杨哥忍无可忍:“年轻人就是没见过世面,大惊小怪。牵个手怎么了?把这段代码扒了给我保留,也省得你到时候重新写。这剧情不是正好吗?”

2202了,发生什么事都不稀奇。他摁灭了烟头,又干劲十足地投入到新工作里。

只要有钱拿,管这些NPC爱干嘛干嘛,反正都是老子赚钱的工具人。

相关阅读

手机故事网©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