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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到周日，林路都要把工作手机关机，闭门不出，在家享受生活。自从两年前和明笙分手后，他没再谈过恋爱。说不上是什么原因，纯粹就是倦了。也去相亲过，对方对他都是极满意的，但他总有些心不在焉，偶尔有几个可以发展的，也是失败于他的冷淡，让女方不得不赶紧离开，省得浪费了自己的时间。
电视上的歌手唱着“等待等待再等待，我的心儿已等碎，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饱含深情，他从手里的kindle挪开视线，看了一眼电视屏幕。是个新出的组合，男生长得五大三粗的，女生倒是娇小可爱，还有点像他初恋李玉婷。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把电视关了。心里竟然有些空空落落的不舒服。
和前女友明笙分手，那叫一个惨烈，他从来没想到恋爱中矜持温柔的明笙会因为分手这件事变得歇斯底里。砸了他的家，还打了他，他眉角到现在有个疤就是明笙拿烟灰缸砸的。
作为一个主动提分手还心虚的男人，毕竟谁能想到自己初恋李玉婷是明笙表姐这么狗血的事情砸在他头上了呢。他也不能还手，只能让明笙冷静。明笙看他受伤以后，倒像是出了气，看都没看他，拎着包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就走了。
留下他站在满地狼藉的房间内，一点点收拾自己，打扫好房间。明笙真的是个狠人，他作为未婚夫去她家吃饭已经见识过她戳人心窝子的极品本领。轮到他了，明笙砸了他高价买的音箱，国外留学时淘的小猫摆件，他最喜欢那个摆件，还特意带回来，剩下的盘子碗碟之类的，也是捡他最舍不得用的砸。
他边收拾边无奈的想，都快奔30的人了，分个手还这么分得这么损失惨重。但也比初恋强，初恋那简直是要命了。
他当初在李玉婷楼下等了好多天，七月底的阳光多猛烈啊，烤得他连皮带肉都是疼的。他那时刚收到最想去的学校的录取通知，迫不及待就要和李玉婷分享，然而李玉婷一句分手，让他从头到脚都凉了个透。他打她电话，他不接，那他就去她家楼下等，又不敢让李玉婷父母发现他，总是窝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
李玉婷家是个老式小区，她家在二楼，后来他小区进不去了，就在院墙下等。他痴痴地看着李玉婷窗户，多希望李玉婷打开那扇窗户看看他，对他说，分手是开玩笑的。只是开玩笑的。
但是没等到，只等到李玉婷送来的伞，和那句“你走吧”。他失魂落魄的回了家，淋个透湿，到家了才发现了自己哭了一路，伞也没打开。然后他就病了，肺炎和高烧，让他错过那个夏天所有的聚会，也让他瘦了快20斤。等到开学，室友见他第一面都是害怕和担心，生怕哪天他猝死在宿舍。
但是那次两年前的相见，他费尽心思找到了李玉婷的号码，但是后来那个号码他弄丢了。就没有想过再联系李玉婷。
他看完手里的小说，到了晚饭时间，他刚打开冰箱拿出昨天买的牛排打算下厨做个晚饭，家里门就被敲响了。他以为是快递，忙不迭去开了门，结果开了门，是他好友石文野，石文野看样子是刚从健身房出来，头发还是湿的。
对于石文野突然到访，他早就习惯了。让石文野进来，等石文换鞋时，一脸严肃的说：“你是不是知道昨天我买了好菜？今天特地来蹭饭的？”
石文野一点都没不好意思，大咧咧地摆摆手：“是是是，我昨天看见你逛超市了，本来想喊你来着，结果你走太快。我这不刚健身完饿了么，就来你这蹭饭了。”
林路边说边走进厨房：“拉倒吧，你会去逛超市。你能看见我？你在梦里看见我的吧。”石文野嘿嘿笑了起来，坐到餐桌边看他做饭。
林路家厨房装修时特地做成了开放式，餐客厅一体，整个空间一览无余。石文野打量着，发现墙上新添了一幅画，画里是一颗山楂树孤独矗立在山岭上，天空的蓝深深浅浅，有一只小鸟停留在枝头上。
石文野有点好奇，问：“你什么时候买的这个画？”
林路低着头煎牛排，仔细控制火候，说：“不是买的，我有个朋友刚学画画，随便画练手的，我挺喜欢，就要了回来。”
石文野一听，八卦来了，又问：“请问是男朋友女朋友呀？”
林路正在把牛排盛到盘子里，吓得手一抖，牛排差点掉。他没好气的说：“做什么？男性朋友，已婚，ok?”
石文野摸了摸鼻子，说：“我不这不是着急你么？咱们健身房的前台小妹，朝我打听你好几回了，问你又没有女朋友，我说你好几年没谈恋爱，小妹说你肯定是基佬。”
林路这下是恨不得把给石文野的牛排扔到垃圾桶里，想想怪贵的，有点舍不得。默念了好几句，这是个煞笔，不和煞笔一般见识，才忍住气。
石文野逗他逗够了，慢条斯理的吃起牛排，还不忘指点半天。林路没理他，让他玩儿去。饭毕，俩人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聊着聊着说到明笙。大概明笙给他心理阴影有点大，他突然觉得眉角伤隐隐约约有点疼。
石文野说：“明笙不是下周结婚吗，我最近跟了个项目，跟她合作快半年了。她把请柬给了我一份，你接到邀请没？”
林路想到自己当年被毁的音响还有摆件还有精挑细选的盘子们，气不打一出来，说：“她还敢给我邀请？她敢给我邀请，我就敢让她赔我钱。”
石文野作为他多年好友，知道他的脾气，在人后嘴巴过过瘾，真要是接了请柬，去不去的不好说，份子钱肯定包好奉上。石文野拍拍他的肩，想了一会儿，问：“你跟明笙为啥分手啊？你看你伤的。几年不谈恋爱就算了，脸上还落疤了，分手了都没和兄弟说，顶着纱布我也不敢问。”
大概是明笙结婚的消息让他稍稍放心了些，他摸摸自己的疤，说：“我和明笙才谈了三个月，她就带我去见家长了，还发朋友圈了，说我是未婚夫，你说两家父母都没见面，这叫什么事儿嘛。”
石文野说：“就因为这？”
“也不是，因为回她家吃了个饭，我发现，我初恋女友，是她表姐。”林路有些平静地说。
石文野有点没想起来他初恋是谁，但是这么巧合的事情还挺让人尴尬的。他是林路上大学的认识的，那会儿林路还没养好身体，身材还是有点单薄，穿的外套总感觉晃荡荡的。
“你记不记得有次咱俩聊天，你问我初恋是啥样，我说特别伤身。对，就是那个初恋。”林路接着说。
石文野终于想起来，“啊”了一声。看着林路，等林路接着说下去。
“我面对她，我才知道，我根本没法和明笙交往下去了。”
“因为你发现你爱的是她？”石文野问。
“不知道怎么说。”林路顿了顿，想了想说：“我和她分手后，找的两个女朋友都有一点像她。但是明笙和她太像了，所以我才追的明笙。看到她的时候，我觉得我自己有问题。”
石文野点点头，评价道：“我和你分手后，我爱的每一个人都像你。”
林路正从茶几上拿烟，听了这句评价，有点愣住了。他到现在也说不清，自己对当初对那两个女朋友有没有爱，那两个女朋友都是谈了不到一个月，就匆匆潦草分了手。还是只是因为初恋的原因，导致自己在哪儿都在找影子。
但直到面对李玉婷，他终于明白，他这么多年都没放过自己。那混杂着爱意，痛苦，不甘，遗憾的复杂的感情，让他心里有个洞，无论如何都填不满，终于长成了心魔。
石文野看他一脸回忆的表情，什么也不说了，坐在他身边安静的抽烟。真正的好朋友，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时候不该说。林路很少吐露心声，他对外都是一副温和好好先生的形象，对着亲密的人才会表现出一点激烈的情绪。
林路抽完烟，冷静地说：“我还想见她一面，说清楚，讲明白。我自己心里的坑，我自己填。”
2
明笙婚礼选在了室外，新郎高大帅气，新娘温柔可亲，宾客们在初秋和煦的阳光和微风中面带微笑送上了最好的祝福，打开手机相机热心记录下像电影画面一样美好的婚礼。
江玲玲也是，但是她明显感到有人在偷拍自己。她拉了拉自己的男朋友，男朋友还在点评婚礼现场布置，满脸都写着激动。还说：“玲玲，我们结婚也这样搞你看行不行，你看这个粉色的玫瑰花多好看啊。”
江玲玲有点无奈，把男朋友手机夺下来，说：“你都多大了还有少女心呢，我跟你说，我感觉有人偷拍我。”
江玲玲男朋友一下子紧张起来，略略站起身，左右回顾，江玲玲赶紧把他拉到位置上，说：“你太明显了，你先假装拍照，帮我看看四周，我就当没发现有个这事儿。”
偷拍江玲玲的不是别人，正是石文野。石文野带着林路的任务来的，进到会场第一件事就是找明笙的娘家亲戚。东看西看才听到明笙喊有一桌的人叫二姨、姨夫，那一桌只有一个年轻的女人。他特意坐在正对年轻女人的位置，一开始以为年轻女人旁边的男人是她弟弟，直到两个人时不时拉拉手偷偷亲一口，才知道俩人关系不一般。
他心下一惊，悄悄拍了照片，发给林路，还说：“林路，你完蛋了。你初恋的现男友是个小狼狗。”
林路正在办公室加班，手机屏幕显示那个小狼狗刺痛了他的眼。他一时有点发愣，一股凉气突然从脚底窜上来，凉得他手有点发抖。他拿起手机，解锁屏幕，点开微信，放大照片。照片上的男孩子确实挺年轻，看得出很开心还冒了点傻气，再一看旁边的女孩子，不是李玉婷，是江玲玲，心下松了一口气。
他一个电话打过去，“石文野，你拍错了，那个不是李玉婷，是李玉婷她妹，江玲玲。”
石文野正离了桌去卫生间，没注意自己屁股后头跟了人，还接着说：“啊，你又没说明笙有俩姐妹啊，再说他们一桌只有一个女孩子，我以为那就是啊。”
“李玉婷没去？那你要不和江玲玲搭个话，问问李玉婷的联系方式？”林路说。
“林路啊林路，我咋说你，你是不是傻了。我和明笙就是个工作关系，普通同事，我去问人家家人电话号码，合适么？”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人夺走了。他转头一看，江玲玲和她男朋友两个人站在他背后，正好把他堵在墙角。
“喂？喂？”林路喊了几声。
江玲玲看了通话显示，名字是林路，听声音正是李玉婷的初恋，她有点生气，正想知道他们俩搞得什么鬼。就问道：“林路，我是江玲玲。你到底要干嘛？”
林路一听是江玲玲，心放下来，觉得自己可以联系上李玉婷，不由得心中大喜：“江玲玲，你接了正好。我之前去过你家吃饭，你有李玉婷的联系方式吗？正好给我。”
哪知道江玲玲张嘴拒绝：“有我也不能给你。她让我给你，我才能给你。”
“那你能告诉她么？我最近有事情要和她说清楚，我求求你，你一定要帮我，好不好？”林路恳求道。
江玲玲没说答应不答应，把电话挂掉还给石文野。石文野满脸心虚的看着江玲玲，讪讪地说了再见，正要走，江玲玲喊他：“等等，把电话给我，你刚拍我的照片都给我删掉。”江玲玲的男朋友此时凶狠的盯着他，他丝毫不怀疑，如果不照做可能立刻就挨上一拳。
江玲玲删完照片，把手机递给石文野时，又说：“你跟林路说，婷婷最近过得挺好的，她也不需要别人去打扰她。”
“姐，我就这么跟他说的。”李玉婷正站在阳台上听着那头江玲玲说话。秋高气爽，天蓝得像一块澄净的玻璃，几片白云就缀在这块玻璃上。
初秋的校园优美又充满活力，远处的树开始慢慢黄了叶子，她看着新生抱着书本急急忙忙赶着去上课，看了下表时间也不多了，就和江玲玲说：“我知道了，他要找到我再说吧。我得去上课了，先不说。”
李玉婷挂掉了电话，收拾好书本。急匆匆走出宿舍去上课，两年前，她的生活发生了巨大变故，她一时间只得远走他乡。日子最没希望的时候，她就在租住的小房间里，一天天看电影。饿了就随便吃点，自己过得人不人鬼不鬼。后来室友看不下去，拉着她出了趟门。室友是个在准备考研的姑娘，天天带着她坐自习室，带着带着，把她也带成了一个研究生。
重回校园生活，日子过得平静又充足。她偶尔想到林路，感觉也是上辈子的事情了。有时候室友会聊起感情，问起她，她总说自己不够勇敢，遗憾太多，如果有机会重来，就不那么做了。
林路生活还是那样，健身工作做饭，那次没要到李玉婷的联系方式，他又去向高中同学打听，时间太久了，大家各忙各的，也打听不出什么来。他告诉只得自己，无论什么都要告别的，只是告别的方式不同。
他和李玉婷，不是在那个暧昧又狼狈春夜告别的，在那个暴雨的夏天，早就结束了。而十年后的春夜，只是一首乐曲奏完后的回响而已。
3
直到有天石文野突然急匆匆找到了他。告诉他一个是始料未及的消息。
“李玉婷在M大念书。”M大是他和石文野的母校，他震惊地看着石文野。
石文野说他回母校看导师，导师说起新带的学生，有一个学生年龄大，但是人稳重又上进还是个女孩子。石文野本来听一下就过去了，直到这个学生来找导师交作业，他坐在办公室喝茶，听老师喊她李玉婷，他转头看，尽管他不认识李玉婷，但李玉婷和明笙的眉眼有点相像的，见她第一面，石文野就确定，那是林路要找的李玉婷。
林路听完立刻站起来，正要回房间收拾行李，他很急切，已经想好接下来怎么请假回M大见李玉婷。
石文野拉着他坐下，说：“林路，你不要这么急。你先听我说完。”林路疑惑地看着石文野，他不知道，只是两年没见，李玉婷的生活能发生什么巨大的变化。她只是好好的去上学，她肯定还和以前一样。
石文野看着林路，脸上没了往常惯有的轻松，反而是一种凝重，林路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可能性。石文野接着说：“李玉婷交完作业走了后，我就跟导师打听李玉婷。但是我导师说了李玉婷一件事。李玉婷进学校前，在一个投资理财公司工作，你知道吧？”
林路想到那次去明笙家，明笙妈妈问自己的职业的事儿，点了点头。
“问题在于，这个公司不是正规的。”石文野叹了口气，说：“两年前他们公司暴雷了，没法及时返还投资者的钱，往他们公司投了不少钱的人都急了。好多人去他们办公室堵人，搬电脑还算客气的，还有上手打人的。”
林路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李玉婷几乎不与人起冲突，那次被明笙误会撬墙角还被打了一耳光，她根本都没想过辩解。这样上手打人的，他几乎能想到李玉婷什么处境。
“有人太激动了还带了刀，冲突中，那人捅了李玉婷一刀。幸亏送医院及时，保住了一条命。”石文野看林路松了口气，接着说：“你先别放心这么早。李玉婷她妈妈在这个公司也投了不少钱，还有其他亲戚朋友的。李玉婷好不容易出院了，债主也追到她家了。她也是把自己的积蓄和早年买的房子卖了才补上坑。”
怪不得，怪不得江玲玲不会告诉自己李玉婷的联系方式，怪不得明笙婚礼上只有江玲玲出席，怪不得自己找不到李玉婷的下落。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李玉婷可能再也不会回到家乡了。
石文野略陪他坐了坐，就走了。走前说，李玉婷是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人，让他想想到底要不要去看她。林路坐在沙发上，客厅所有灯都开了，安安静静，静得能听见邻居那一对情侣的回家开门声，远处城市车河静静流淌。他处在这样光亮的空间内，突然觉得又寂寞又冷。
他感觉所有坚持和力气都从心底被抽走了。他又去看墙上那幅画，他没对石文野说真话，那不是什么练习的画作。那是他特意找人画的。李玉婷高中时有段时间最喜欢听苏联老歌，两个人分享一双耳机躲在图书馆里，他写数学题，李玉婷就做英语。靠窗的桌子上，阳光透过玻璃，李玉婷的笼在一层朦胧的光里，恬静的脸就像水蜜桃一样，带着香甜的气息。
智能手机还没出现的时候，他们就靠那个小小的MP3听歌。李玉婷只爱单曲循环《山楂树》，他那段时间听到腻了也不敢和李玉婷说，我们换换歌吧。他觉得李玉婷难得任性一会儿，就让她任性吧。他其实知道李玉婷怕什么，他年少时脸皮薄，说不出口，那就写下来。前段时间他觉得客厅墙上空，就想挂个画，那个画手问他要什么，他下意识说要山楂树。
他的画挂起来了，可惜只有他一个人看了。
4
李玉婷正在宿舍看书，室友抱着吉他练歌。她偶然听到一句歌词：“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她听得心下一颤，问室友：“你怎么唱这么悲伤的歌？”
室友有点不解：“悲伤么？我觉得还好啊。”
“主要是这个，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听着感觉好难受啊。”李玉婷解释道。
室友笑笑，换了首欢快的歌。李玉婷心里想，到底是小孩子，还没感受到生活的苦。她高中时最大的苦，不是学业繁重，是林路步伐太快，她跟不上。有老师悄悄找过她，让她不要耽误林路。她无地自容站在老师面前，脸都涨红了也说不出一个字。
她想自己努力了追得上林路了，就不会有人觉得她就是那个拖后腿的。面对林路的时候，她的自尊也让她无法告诉他，“林路你等等我好不好。”
高考完后，她听着林路给自己报喜，对照着自己的成绩，她哭了一晚上，下了决定。
但是她没想到，林路早就回应了她，只是她错过了太多年，以至于日后再也不敢奢求一份感情。
后来最大的苦，是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父亲本是灰白的发突然一下子全白，母亲已经被打击到站不起来，却还要坚持来照顾她。每天都有很多人来看她，说是看她，只是看她到底死没死，欠他们的钱到底能不能还。
母亲哭着说：“要投钱的时候是你们投，没人逼着你们投，发红利的时候不说话，现在我家婷婷躺在床上你们就要她退钱。她都没经手过，她一分都没拿你们的钱啊！”哭声太过凄惨，要钱的人都不说话了，病房里一片沉寂。她把自己撑起来，说：“妈，别哭。我把我房子卖了，就够还了。”
母亲听了后哭得更厉害了。那房子是她工作多年带着自己的积蓄和家里的存款才买下来的。卖了后，她就是一无所有，但所幸父母还有套老房子，不至于无处可去。
她委托江玲玲帮忙把房子卖了，签合同的时候她还没出院。房子刚刚装修好，家具和电器都是精心挑选的。房是江景房，她装修时无数次想象过带着父母在新房过年的情景，看着江边烟火吃着热腾腾的饭菜，但是现在，什么都没了。
她签下自己的名字时候，脑子一片空白，手还在颤抖。江玲玲扭过头，拿着合同就走了，不忍心看她。
再后来，她填了窟窿，决定离开家乡。考研的时候选择了M大，她想她可以从头开始，可以重新来过，可以不成为那个拖后腿的人，不为了谁，只是为了自己。
林路坐了一晚上，他想到他曾经写过那句话，天亮的时候，终于下了决定。他迅速请了假，订了票，收拾了行李就回学校了。
在路上，他觉得心上的洞被填满了。石文野微信问他：“你真回去了？”林路看着窗外飞速划过去的景色，心跳好像安静了一些，回复：“是，有些话我当年没说，现在我要再说一遍。”
石文野没有再回复他，他点开音乐，开始听《山楂树》，手风琴悠扬的声音带着他似乎走了遍那个和李玉婷偷偷在一起的日子，勇气又回到了他身上，他这次不要再做那个说不出口的高中生了。快下车的时候，石文野又发了条消息给他，他点开看，石文野说打听清楚了，李玉婷的联系方式已经发送给他了。还说，这两天李玉婷跟着导师在学校图书馆开会。
到M大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他就近找了家酒店。吃过饭，他走到校园散步，太熟悉了，他闭着眼都能走到当年上课的教学楼，跑过步的操场，上过自习的图书馆。他想象着李玉婷在学校里行走的样子，想象着好像李玉婷身边有他自己。他们可以光明正大在大学校园里牵手拥抱，不再像高中那样偷偷摸摸。
李玉婷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快中午了，阳光很好，同学们熙熙攘攘走在路上准备去食堂吃饭。图书馆旁的是一小片银杏林，已经是深秋了，树叶金黄，随风飘落像是一只只蝶。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下，往下看，一眼就看到林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