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能够做成什么，往往取决于老天给了你什么。
我是这样想的，
老天给了我一副好听的嗓子，让我与其他人交谈的时候，对方会感到舒服。
既然老天给了我这样的好处，不使用起来未免有些过意不去。
我是一名陪聊，嗯，没错，单纯的陪人聊天，借着互联网散发的光芒，每天流连在各种陌生人的声音里，最后得到一点的报酬。
工作地点在楼下邻居开的清吧，我在那提前订好单人包间，带上自己的手提电脑，然后每天点一杯喝的。包间里隔音效果不错，很好地阻挡住大厅悠扬的音乐，不过有时接不上单子，我也乐意坐在吧台，借着舒缓的情歌与美丽的老板娘谈天说地。
老板娘是我的邻居，是一个热心且健谈的人，长相也十分美丽，清吧的生意很大程度下借助了她的风光。
清吧里人多却不吵闹的环境令我觉得舒服，三五成群的人坐在同一屋檐下，尽管有时候隔着一扇或几扇门，但是会让我觉得周围充满活力，这是在家种几株花草或者养小动物所带不来的体验。
然而我又是一个喜欢安静的人，往往人多的地方总会有喧哗使我心情烦躁。所幸老板娘和我同一性格，清吧里禁止大声喧哗的标牌被放在显眼的地方。有趣的是来这的客人都保持着这一习惯，即使一群人包台子玩着桌游，他们也始终保持令周围能够接受的笑声和讨论。
所以即使在清吧里坐一晚上的价格很贵，我也乐得在这消遣时光。
做陪聊的日子里，很大一部分酬劳都被我用来享受这里的气氛与酒水，有时候也会请老板娘和周围的客人喝一杯。
好在老天不仅给了我一副好嗓子，还顺便把我扔在一个富裕的家庭，以至于有一天我失去这份工作后，日子依旧能和现在一样过得体面。
又是一天夜幕，安顿好家里两只闹腾的小猫后，我抱着自己的电脑来到楼下清吧。
进门后就看见老板娘在吧台捣鼓着榨汁机，她将几颗柑橘放进去，随着榨汁机的振动，里面的果肉化成鲜嫩的柑橘汁。
“怎么？今晚员工放假自己亲自坐镇？”我坐在吧台靠近老板娘的位置，随意地说道。
老板娘抬起头，看到是我后露出一个笑容：“现在这么早，上晚班的小伙子们哪会来这么快，我闲的无聊过来折腾下。”
“要不要来一杯？”老板娘狡黠地望着我，“错过了今晚我的兴致，以后就喝不到咯。”
我也跟着笑了，老板娘的语气格外有吸引力，也正是如此许多熟客才愿意经常来这。
“那么今晚给我来一杯吧，顺便问一下你做的这是什么？”
“橘子汽水！”老板娘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桌上的材料，“说起来是因为昨天晚上做了个梦，我梦见小学时候的我，我和一个男生坐在学校门前的小卖部喝橘子汽水。”
“初恋男友？”趁着老板娘不注意，我从吧台拿走一瓣柑橘。
老板娘看起来很羞涩的样子，看不清是真的还是假装的。
“也算不上啦，他是第一个请我喝橘子汽水的男生，但是我现在只记得当时汽水酸甜的味道，都已经忘记男生的模样。”
“毕竟十几年没见了，小学毕业以后就没有见过。”
我小心地把果肉上的橘络剥掉，然后把果肉送入嘴里。
“好甜。”
老板娘此时已经弄好一杯，她喝了一口，却摇摇头：“好像太甜了，没有当初酸酸的感觉，总觉得差一些。”
“我觉得甜甜的还好，”我把手中的果肉吃完，“太酸了会有牙齿痒痒的感觉，一点点酸又容易让心里痒痒的，而且我小学也不会在路边买东西吃。”
听了我的话，老板娘给我一个白眼：“就你奇怪，估计今晚只有你觉得好喝。”
我摇摇头，准备走去订好的包间了，顺手又顺走吧台上的一颗柑橘，趁着老板娘还在酝酿情绪，我已经躲进包间。
包间里的沙发很舒服，坐久容易产生让人昏睡，也许这也是老板娘为了延长包间时间的计划，能够经营起这么大酒吧一定是个精明的人。
打开手提电脑后进入熟悉的频道，我带上耳机，在电脑里给自己放一首舒缓的音乐。
频道里依旧很多人，一位声音甜美的女孩和另一位磁性嗓音的男子共同主持着频道里的活动。
频幕上不断滚动的信息使得我的眼睛有点恍惚，于是我连忙换到下面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小频道，这里没什么人。
恰好这时候老板娘把橘子汽水端进包间，她离开的时候还狠狠敲了我一下。
我喝了一口，味道好像真有点甜过头，也许是苏打水刺激到了味蕾。
这时候电脑弹出来一个消息，头像是替我联系客户的老板，他已经帮我找好客户。
没过多久联系上了今晚的第一位客户。
耳机那边传来慵懒的女声，对方的声线听起来莫名有种空灵感，嗓子深处又显得厚实，听起来不像是幻想年纪的女孩。
“刚洗完澡吗？”我随意问道。
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表示肯定：“你怎么知道的？”
“你说话很放松的样子，像是躺在床上，”我随意编了个理由，“女孩子总喜欢洗完澡才躺在床上。”
其实我只是刚刚听见对面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你这是哪来的偏见，”女孩笑着，“难道说你见到过很多女孩在床上的样子？”
我尴尬地陪笑：“以前我喜欢一个女孩，但是每次晚上聊天她都会说坐着打字太累了要去洗澡，然后我等她洗完后她又说躺在床上想睡觉了。”
“所以感觉你们女生好麻烦，”我故意用一种听起来傻傻的语气，“像我每次都是直接躺在床上和她聊天，一点都不会觉得累。”
对方听后笑得很开心，虽然这个故事是我随意编的。
“喂，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对方突然撒娇起来，“你起的网名太长不好念。”
声音空灵的女孩撒娇的样子容易让人心里痒痒。
至于我的网名，那是我随意起的，网名叫苹果好好吃，看起来的确有点长。我的真名叫白渝，是个不怎么能够令人有印象的名字。
我纠结着要不要告诉对方，女孩已经说出自己的真名：“我叫雪雯，你呢？”
“嗯，我姓白，叫我小白吧。”我说。
当我看到女孩头像旁的网名时，发现和她的真名一样，“你在网上一直用真名？”
“有什么关系吗？”雪雯笑着，“我浑身上下看起来就姓名比较特别，不拿出来告诉别人哪还会有人记得我。”
“刚刚你撒娇的声音就不容易让人忘记。”
“每个女孩子都会撒娇，是因为我是女孩子，并不是我的声音，比起这个，应该有很多人说你的声音好听吧。”
“还好，很少人会这样说。”我接过话。
“说起来你的声音很讨女孩子喜欢，当初你要是和喜欢的女孩打电话而不是打字交流的话，说不定已经在一起了。”
“没那么夸张的吧，”我笑笑，“因为声音喜欢上一个人什么的，就算是唱歌好听的歌手，会因为好听的嗓子吸引许多粉丝。但是当粉丝发现这个歌手长得很丑，又或者歌手被曝光出各种黑历史，列表里那首曾经很多天入睡前都听的歌也会被删掉。”
“我只是很普通的人，好在这里别人只能听到我的声音，看不到我其他的缺点。就像你说的，也许我只剩下声音有点特别，所以我才有机会在这陪你聊天。”
“总会有人因为声音喜欢另一个人，”雪雯倔强地坚持自己观点，“就像女孩都希望男朋友对自己说话的时候很温柔。我从小就喜欢观察别人说话的样子，不同的语气可以看出各自的性格，而喜欢一个人最简单的表现就是会喜欢对方说话的样子，说明对方性格你有点喜欢。”
“你喜欢什么样的声音？或者说，喜欢什么样的性格？”
“说起来，我前男友的声音和你挺像，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就是，但他从来不会在网上与陌生人聊天，空闲时间他喜欢看书，也有份令大多数人羡慕的工作。”
“听起来是一个优秀的男人。”我说。
“是啊，优秀得有点过分。我们高中一个学校，我不是一个喜欢读书的女孩，总喜欢自习课没上完就提前溜出学校，门口的学生街一直都很热闹，我一边走一边听路边的人聊天，明明同样是说话声，却比老师上课的声音有意思许多。也许我不应该那么早离开学校，那样我永远也见不到前男友。我说，现在你能假装是我前男友吗？我好久没有和他说话了。”
我一愣，但是对方的语气让我没有办法拒绝：“你是我今晚的顾客，这要求也不算特别过分。”
“你是个混蛋！”
当我同意假装成前男友后，听到的是对方突如其来的责骂。
原本我端着橘子汽水喝了一口，突然的责骂差点令我松开握住杯子的手，杯子里的冰块摇晃着，汽水里冒出一个又一个泡泡。
雪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向我道歉。
我故意用着温柔的声线回应：“雪雯，好久不见。”
之后对方处于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我的耳机里只有我在电脑上播放的背景音乐，是《像鱼》的伴奏。
“好久不见。”
雪雯终于有了回应，我听见她的声音在颤抖：“所以你就用这样温柔的声音骗了我两年，然后和别的女人跑了？”
突然其来的质问，我笑了笑，有时候陪聊就得遇上各种各样的难题。
“声音是上天注定的，人是会改变的，而我们都长大了。”
“去年我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小店前，上面的牌子已经换了，他们邻居说老板娘得了重病，老板花完积蓄，没救活，带着几岁的孩子去了另一个城市。”雪雯自顾自地说，“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老板娘误会我俩是逃课出来的小情侣，还一个劲地劝导我们好好读书。没想到后来我们真的在一起了，她应该算第一个见证者。只不过后来为什么我们就分开了，就连见证着我们的小店和老板娘都一起不见了。”
“我们都会长大，可是为什么不能长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我看着橘子汽水里不断冒出来的气泡，也许它们原本喜欢的是待在瓶底。
“我小时候喜欢动物，有一天家里的仓库里来了一只怀孕的黑猫，几天后我家有了一只大猫和一群小猫。我很喜欢它们，于是买来各种猫粮回来喂它们。大猫每次都小心地把小猫护在身后，等我走了才偷偷吃猫粮。我以为一直这样下去它会喜欢上我家，直到一天我放学回家，母亲告诉我仓库里的东西都被弄乱了，大猫带着学会走路的小猫去了别的地方。”
我说着故事。
“母亲安慰我说外面的猫都认生，不会在一个地方呆很久，这是它们的本能。我说在这里它们每天都有好吃的，下雨也不会淋湿，其他地方有什么好的。那时候母亲笑着摸我的头，告诉我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世界那么大，总有东西不会和你想的一样。现在我养着两只小猫，它们很喜欢我，每次回家都会在我脚上蹭蹭。”
“你安慰人的方式真奇怪。”雪雯说。
“我喜欢和陌生人讲故事，也喜欢听别人和我讲故事。”
“谢谢。”雪雯的声音很小，“我想睡觉了，你能给我唱首歌吗？”
打开播放器，我选了一首林俊杰版的《我怀念的》，同样一首歌有一种别样的味道，每次唱的时候都会让我想起夕阳下的放学路上，小卖部里的橘子汽水被阳光照得特别诱人的模样，学生们三三两两走在一条充满诱惑的回家路。
如果可以的话，好想找个乘凉的地方坐下。
如果可以的话，好想和身边一起回家的女孩子说一句，我喜欢你。
歌曲唱完后，我将杯子里最后一些橘子汽水喝掉。
雪雯好像真的要在歌曲中睡着了，我笑了笑，难道我唱歌变得催眠了吗。
“我下次还能找你吗？”雪雯的语气迷迷糊糊的。
“嗯，我靠这吃饭的，可不嫌顾客多，”我说，“早点睡吧，晚安。”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