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外面正在下雨，雨珠顺着窗户一滴一滴的滑落，逐渐模糊了临欢的视线。
透过隐隐约约的雨幕，她还是看见了朝着她奔来的少年。
大概是刚打完篮球，他身上还穿着运动的球衣，是纯白色外套都遮不住的大红色，热烈，耀眼。
少年很快到了车前，他打开车门，坐了进来，也带来了一股子凉气。
临欢递上一块毛巾，温声道：“擦擦吧。”
少年接过毛巾，低声道了句谢，便闷着头开始擦脸上的雨珠。
临欢看去，他浓眉大眼的，鼻梁高挺，肤色也白皙。现下正擦着脸上的水珠，白毛巾遮住半边脸，也不掩丝毫颜色。
临欢有些失神，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这个少年时的场景，那样的神采奕奕，那样的生机勃勃，那样的少年意气，以至于让她一下就记在心头。
临欢回过神来，少年已经擦好了。额前头发半干的垂着，看起来很乖，很听话。
她坐直身子，吩咐司机：“去中山花园。”
中山花园里有套公寓是她专门买来给少年住的，这件事她并没有藏着掖着，甚至有时还会留宿在那里。
公寓很快就到了，临欢又嘱咐了少年一些事情，看着他下了车，向着公寓门走去，直到门被掩上，她才转过头，吩咐司机回去。
2
纪斯靠在房门许久，又慢慢打开门，外面那辆车已经不在了。
纪斯心里好像松了一口气，又好像有什么莫名的情绪涌上来，他一时分不清。
摇了摇头，慢慢走向柜子，找出一盒冲剂——这是刚刚临欢嘱咐的，要他冲一支，免得感冒。
纪斯拿好冲剂，又走向琉璃台，准备弄些热水。
他不常来这个公寓，平常都是住在学校里，只有临欢要求，他才会来这里住。
纪斯愣愣地盯着台上的玻璃杯，这杯子是一对的，是当初临欢安排他住进来时买的，除了这杯子，公寓里成双成对的东西还有许多，毛巾，牙刷，拖鞋，有好多好多。
不过这些东西临欢从来都没有用过，纪斯也没有，在这方面，临欢对他并没有要求。
或者说——在许多方面临欢对他都没有要求，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平等，他依靠临欢的赞助存活，听从临欢的要求行事。
纪斯喝了冲剂，脑子清醒了许多。他开始回想与临欢相处的点滴。
最初两人相遇时他实在是过于狼狈，他的跪地哀求换不来的治疗，临欢一句话就可以解决。
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助他人，除非有所求。
临欢接下来的举措似乎就在纪斯意料之内，美貌有钱财的少妇，落魄无助有俊秀的大学生，两者之间有太多的方式可以联系起来。
不过跟临欢在一起的生活跟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只是他不必为钱财奔波，他已经有了临欢的赞助。
纪斯又想了许多，黑发已经干了，散散的垂在额前，遮住他的眼睛，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3
临欢直接回了家。
家里很安静，也没开灯。临欢直接脱了鞋，光着脚走过去，径直将身子摔在沙发上。
她闭上眼睛将手放在上面，指尖微微用力按着眉骨，轻微的按压缓解了一些疲惫，但她还是感到头疼。
太阳穴那一阵阵的刺痛，脑袋里也嗡嗡的响。
她之前也有段时间这样。只是那时候她年轻，身强体壮的，闭上眼休息个几分钟就生龙活虎了。
那时候临欢总是熬夜学习，她白天的效率太低了，夜晚人静的时候反而能激发出她无尽的学习欲望。但偏偏每每通宵后总是会给她自个儿的身体带来许多不痛快，所以总会有人管着她，每当她有个晚睡的苗头时，总是会被一顿教育。
现在可好了，没人管着她，也没人教育她了。
临欢把手拿下来，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脑袋里依旧是嗡嗡的。
临欢半阖着眼，感觉这黑乎乎的天花板上好像有什么亮晶晶的小点点，她一眨眼，一转眸，小点点就到处飘啊飘的，就像她以前晚上睡不着时看到的一样——她一个人躺在大床上，小点点在卧室的天花板上飘，在装修精美的吊灯上飘，在惨白的墙壁上飘。
刺眼的灯光亮起，临欢下意识地遮住眼，她脑子里的嗡嗡声更大了，但这并不影响她听到渐行渐近的脚步声。
脚步声停了，鞋子的主人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临欢。
他问：“怎么不开灯？”
临欢不出声，依旧捂着眼。
缓了一会儿，临欢把手拿下来，看着眼前穿笔挺西装，系紫色领带的男人，开口道：“不想开。”
男人笑：“你啊。”
临欢挣扎着要起身，男人忙把手递过来。
临欢坐直了身子，意识也清醒了许多。
男人开口问：“吃饭了吗？娜西路有家新开的粤菜馆，做菜一绝，去尝尝？”
临欢抬头，他还记得。
临欢起身，离他更近了些，刚想张嘴，却隐约闻到一丝香气，这香气不属于她，也不属于他，更不同于她以往闻到的。
临欢冷声道：“不去。”又坐回了沙发。
男人显然感觉到了临欢的情绪变化，“怎么了？发这么大火？”
临欢讽刺他：“发火？我可不敢，那是小女孩儿家才做的事。”
男人愣了一下，“这个嘛，你不也在外面……”
临欢猛然开口，“赵亦肆，你恶不恶心？”
4
临欢有段时间没来找纪斯了，她之前也这样。要不是没有医院催促的缴费通知和卡里多出的生活费，他都不记得自己生活里有临欢这样一个人的存在。
是司机来接的纪斯，他到公寓时临欢已经在了，她喝了酒，歪歪扭扭地躺在沙发上，脸色潮红，嘴里嘟囔着什么。
纪斯站了一会儿才走上前去，他也听清了女人在说些什么。
阿肆。
纪斯玩微博，也关注一些明星的消息。就比如当红女明星姚楠安，她今天就有一个热搜，是和房地产老总赵亦肆同框出现。他没有看评论，但他却知道，这老总是有家室的人。
纪斯将临欢抱起来，走进卧室，又拿了毛巾给她擦脸，之后又将女人的鞋脱掉，收拾好后，给她盖上被子，这才轻轻离去，走向另一个房间。
其实这间公寓并不大，也就三个房间，都是住的，但也不常住，一间是纪斯的，一间是临欢的，还有一间，那间屋子里有许多成双成对的东西，但却没有人住过。
其实这并不是临欢第一次喝醉。纪斯躺在床上，想起了临欢第一次喝醉时，那时候的她真是太伤心了，让他这样一个从未接触感情的人都红了眼眶。也是那次酒后，纪斯知道了临欢的一些事情，她买醉的原因，她包养他的目的，她与她丈夫…赵亦肆的二三事。
5
很俗套的故事，青梅竹马，年少夫妻，一起奋斗一起努力，本来已经过上了好生活，两人却走上了分叉的道路。
临欢红着眼眸，不住地呼唤：“阿肆，阿肆…”
她跌跌撞撞地奔向那个从未住过人的房间。
床单被罩枕头都是一套的，花格子上有着可爱的小雏菊。一旁的桌子是乳白色的，正中间有几本书，旁边还有个化妆台，零零散散地摆着不知品牌的化妆品。侧面是一个推拉式的衣柜。屋子正中间有一块小地摊，毛绒绒的，有个小猫的图案。角落里是一个书架，摆着许多书，大致望去，种类不一，有女孩子喜欢的言情小说，有男孩子专业的辅导书。
这是纪斯第一次看这间屋子的布局，小小的一间，摆得满满的，整洁又干净，明亮又温暖。
临欢跌跌撞撞走进去，跌坐在毛绒地毯上，她抚摸着上面的小猫图案，那是一只很可爱的猫，白色的毛发，湛蓝的眼睛，露出一点小尖牙。
“不是说好了，等赚了钱，就换一间大房子，里面有好多好多屋子，到时候，我们就会有书房，有衣帽间，有好大好大的梳妆台，还会有一只猫，叫噜噜，噜噜也会有自己的房间…你赚钱养家，我貌美如花，我们会一直好好的，直到白头…阿肆，阿肆…”
临欢流着泪，呼唤着一个永远不会有回应的名字，“赵亦肆，赵亦肆…”
6
临欢来的越发勤奋了，纪斯反倒奇异，往日她来时，同段时间里总有一条娱乐新闻的推送里有赵老总。
不过这也没什么，总归也没什么大影响。
临欢总喜欢给纪斯买许多东西。她正比着一件衬衫，这衬衫不是常见的白色，不过深紫色也适合纪斯，临欢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店员将衣服包起来。
而后两人又来到了一家火锅店，这家店并不出名，人也不多。纪斯环顾四周，环境也不算整洁，就连服务态度也不好。
临欢走到前台点菜，期间还与前台小姑娘寒暄了许久。纪斯盯着唇角带窝的女人，她好像从来没有这样笑过，轻松，自在。
菜品味道的确不错，但也是真辣，倒称了这泪流满面的招牌。
纪斯很能吃辣，临欢也是，但她今天似乎是被辣到了，唇角红红的，眼角也红红的。
等吃完离开好长时间了，纪斯还能看到她泛红的眼角和微红的脸蛋。
7
纪斯外出的时候碰见了前台小姑娘，她似乎吃了一惊，想要举手打招呼又犹豫着放下了。
纪斯见她没那个意思，也只是点头示意了一下，他很会察言观色，先前在店里是，小姑娘热情的很，现在这样怕是有什么不方便的。
纪斯正要转身，就有一西装笔挺的男子迎面走来，纪斯恍然大悟。
两人都不动声色，脸上没什么表现，倒是前台小姑娘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有些不知所措。她突然盯着一个方向，是临欢。
纪斯依旧没什么感觉，他的存在，这位赵老总肯定一早就知道了。
赵老总神色无异，走上前去，牵着临欢的手，轻声问前台小姑娘：“萌萌还想去哪儿啊？”
“啊…去…去电影院吧，我听同学说，有个刚上映的电影，可好看了。”
“看电影啊，走吧，今天萌萌是小寿星，什么都听萌萌的。”
临欢低垂着头，看不出是什么表情，但见她许久未应，萌萌有些慌了，她轻轻拽着临欢的另一只手，“欢姐姐~”
临欢似乎吐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走吧，小寿星说什么就是什么。”
纪斯看那三人走远，小姑娘个子有些矮，在一旁拽着临欢，临欢另一只手又被赵老总牵着，远远望去，倒真像是美满的一家三口。
8
萌萌明显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
她几乎是欢姐姐和赵哥哥看着长大的，跟他们俩都亲，今天又是她生日，所以三人才一起出来庆祝。
刚刚碰到的那人，她见过，是跟欢姐姐一起的，本来觉得没什么。
但是，萌萌偷瞄了赵亦肆一眼，刚刚赵哥哥走过来的时候，感觉好可怕啊。
游玩依旧在继续，但两个人都没了什么兴致。
二人把萌萌送回家后，算是完成了这一天的庆祝。
临欢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手臂，静静的不说话。
赵亦肆接了电话，不知道是处理公司的事还是什么。他总是这样，忙的很。
处理完了事务，赵亦肆就要上楼。
临欢叫住他，“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赵亦肆停了脚步，反问她：“说什么？”
是啊，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他一直都知道，要是有什么想说的，不早就说了吗？
脚步声响起，赵亦肆上楼了，这回临欢没再叫住他。
什么时候，他们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无话可说，无爱可续。
临欢感觉很累，她想放手了，或许她早该放手了。
在他一次次酒醉晚归时，在他身上出现陌生的香气时，在他无处寻觅时，在她最终走上了与他一样的道路时……
真恶心啊，临欢想。
这种恶心的事，早就该结束了。
9
临欢没再找过纪斯，纪斯也没再去过那间公寓。只是他收到了一份聘书，来自一间大公司，极难得的那种。
还有就是新闻一直在播报房地产大亨赵亦肆的离婚事件，这对青梅竹马，患难与共的夫妻最终走向了散场。
纪斯依旧关注明星，只是，赵老总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桩娱乐新闻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