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杀

2022-04-09 15:02:45

世情

凌晨四点的夜晚,寂静流落,无处不在的晦暗,将明未明,残留的朦胧,可以清晰地看见黑暗是如何汹涌地洗刷过世界。

她的眼泪无声流过,昨晚她曾安睡,但是临近黎明,却被忧郁催醒。

这是几十年的积怨,浓郁如血,除了死亡无法结束。

生活逐渐收缩着它的绳索,无声地咽气可能是绝大多数人的结局。

很久很久之前,大概玄幻如同前世,那时她的灵魂轻盈而纯粹。

她只有十八岁,留着当时最时髦的学生头,是县城师范院校的一名学生。当时老师要具备许多才能,她会弹琴,弹的最好的是《康定情歌》,因为她喜欢民族风;她会铅笔画,能用一根4B铅笔和一根2B铅笔画出栩栩如生的骏马;她最差的是跳舞,因为她害羞,无法自然做出拉丁舞风情无限的扭腰动作,每当扭腰,她总是脸庞发热,无所适从。

当时流行送情书的把戏,情书的纸页印着流行明星的黑白两色的照片。她凭着收情书,竟暗暗熟悉了不少明星的面孔。应该提起的,她瓜子脸,双眼皮,杏形眼,樱桃唇,正直好年华,性格保守却爱笑,是很多男生的心上人。勇敢的花一角钱重金,送上情书一封;怯弱的,只会在她出现在教室的时候行注目礼。

然而她眼睛里纯净而无其他,她不懂,也不明白,虽然看过一些琼瑶的小说,但是也不怎么喜欢。她明白一切都是假的,她更爱和朋友一起郊游。她爱自然胜过所谓异性的示好。

她的家乡在乡下,她的父母属于地主阶级,可惜,无财,但逃不过批判和否定。她的父母一心想让她嫁个工人,或者军人,这样便可逃脱命运。而她浑然不知,只是懵懂地答应了。孰知,她的无知和顺从使她从此迈进了不可回头的万丈深渊。

相亲在毕业后就开始了,婚姻比工作更提早落定。他是西藏的一名服役军人,她和他很少见面,所谓的恋爱不过是隔三差五打个电话,他需要在放风时间跨越两座大山,来到一个小电话所,花上五分钱,甚至一角钱,去和她打这个电话。

她先看到他的照片,还算俊朗。而她的照片,是两个月后才到他手里。他十分满意,那年他二十三岁,在军队里因为表现出众,先升为小队长,后升为营长,被推荐上大学,马上要参加入学考试,他报了当时的南京政治学院。

他正处于春风得意的时代,见什么都是好的,心态也格外柔软,本性的霸道、暴躁和狠绝深深埋于不知处。

他真的优秀啊,听到他被推荐的时候,她这样感叹。她本来只想嫁一个好人,没想荣华也是有份的。她突然觉得她这几年外出求学,在舅妈家寄人篱下的日子,不值一提,但成果是喜人的。她不再是农村笨拙的妇人,从此有了国家编制,和他一样,教师的职业,自然才配得上他。她败在自己的幻想和他的身份之下。

毫无经验的纯真以及兴极一时的青春萌动,是这对非良人成为了良人。这就是万般错误和怨怼的开始。

婚后不到一月,她就怀孕了,肚子很大,很尖,就是显怀的意思。当地言,必是男孩。她的婆婆之前极力反对婚姻不成,看到如此,听到如此,便变了脸,喜上眉梢,她才50岁,就已经可以看到自己大孙子出世,何尝不喜?便早早亲自预备了许多男孩的服饰,据说准备到六岁的棉袄。

她还沉浸在成为母亲和妻子的新身份的新鲜感中,丝毫未察觉身边人的诸多不良线索,实际她早已无法脱身。而他,也未好好观察过妻子的心思,她的本性也尚未觉醒,他也不知自己潜在的恋母情结对自己人生的深远影响,会在未来多么耀武扬威。

很快,第一个孩子的降生,便将照妖镜带到了她的人生中。

是女婴。她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但是她满头大汗地从昏迷中醒来,看到空无一人的病房,聪慧的她便觉得不妙。静待半小时,丈夫阴沉着脸在门口出现,怀里抱着孩子。她想,他一定是送公公婆婆出医院了。

女儿出世一周,她还在病房里。不是她生病了,也不是女儿生病了,而是,丈夫一家始终不提上户口的事,名字迟迟不得,甚至口齿之间,有过继的意思。

她看着丈夫,丈夫只是无言地坐着。她不懂,他的表情仿佛是扛下了什么了不得的事,陷入了万难的境界。而孩子出生的喜悦,根本从未出现在他的脸上。

她愤怒又委屈,直言如果再不提入户口,她就不会顾及长辈,就要自己取名字给女儿上户口了。丈夫心里还有着关于妻子的爱惜之感,或许是荷尔蒙的残留刺激物,他踌躇一时后,便答应了。在公安局排了一个小时后,他对民警说借一下字典,然后翻了一两分钟,看见一个字带女字旁,便就决定了。

婆婆拒绝带孩子。可她工作还未稳定,没法照顾孩子,她的母亲听说此事,又看她如此为难,而孩子开始常常生病,眼看吃药使得身体底子就要败坏完了,母亲是旧式妇女,便提议道,不如就顺了他们的意,过继吧,反正是个不太行的女孩,抓紧时间再生一个男孩,在婆家才过得如意。日后如果想念,再要回来。

她不愿,虽然她的日子很苦。丈夫在外地备考,她独自在家,洗衣机不让用,电视不让看,做饭被嫌弃潦草。有一次,她实在想看电视,便趁婆婆上工时期,偷偷看了一会儿,本以为天衣无缝,结果婆婆回来警惕地摸了电视机后箱,发现了。她不明白婆婆的恶意从何而来。其实,不过是丈夫的违逆,婚姻本身,以及那个孩子,都不如婆婆的意罢了。

丈夫考完回来,陪她逛街,结果在等她试衣服时,被战友拉去喝酒,便没对她说就走了。她试完衣服,发现到处没有丈夫的踪影,丈夫的自行车也不见了,那时丈夫的家离服装店有七里地,夜色渐深,她第一次觉得很绝望。

但远远不止。

花费一个半小时回来后,公公婆婆在茶几旁的椅子上坐着,看着黄金档的电视剧,看见她,只是一瞥,并未言语。她径直走向丈夫的卧室,关上门后,眼泪无法止住,她头一次,觉得后悔。

接近午夜,丈夫醉醺醺地回来了。婆婆第一个出去迎他,为他倒水。她满心愤恨,又听着门外婆婆含沙射影,说她懒惰不讲卫生,脚也不洗牙也不刷脸也不洗,就进屋关门上床睡觉,跟谁欠她一样,丈夫不回来也睡得挺好,出来开门都不带的,就这样的,当初非要娶进门,遭罪死了。

她彻底恼了,拿起做活计的剪刀,冲到客厅,大喊,说谁呢,坏话不当面说背地里说,这就是你们城里人的教养!还有他,二话不说就把我留在街上,七里多的路,我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家,这地方连路灯都没有!

婆婆向来强势,怎能容忍不合意的媳妇大吵大闹,她面对儿子,用了哭声:你看你造的孽,生不来儿子,还拿剪刀要捅死你呢。

丈夫一听急了,用了雄浑的丹田气力,高抬他军人的臂膀,伸出手指:你干什么呢?你敢!我弄死你!

她有一些害怕,但还是愤怒,但是她扔了剪刀,回了卧室,关门时却不敢上锁,怕局势无法收拾,同时也觉得即使上锁也无法挡住那个蛮力的人。他可是是当过特种兵备选人的,徒手攀过五层楼,抬起过几十公斤的杠铃。踹个木门,谈何容易。

她企图在被窝里装睡,没想到丈夫直冲进卧室,双手拉起她的双脚,瞬间就把她整个人拉到地下,她的头结结实实地磕到了地板瓷砖之上,本来熟睡的女儿,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开始哇哇大哭,局面真的无法收拾了。

她在剧痛和瓷砖的冰冷上缓缓明白,她的命运,真的到了恶魔的手里。

最终,因为她心气郁结,没有奶水,女儿送去亲戚家了。她却的确轻松了一段时间。这个时间,大约是两年,她的工作稳定了。她在乡下支教,婆婆多有嫌弃之语。但是她终于有了不回家的借口,在学校教师宿舍,她拥有了自己的空间,便决定把女儿要回来自己带。婆婆轻哼一声。

松下风
松下风  VIP会员

蛇杀

相关阅读

手机故事网©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