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束着身子,想坐起来。只感到面前压来一座山体一样沉重,沉重地窒息起来。他大声喘息着,并且双手试图推走对方,他发现自己听不到发出的呼声。
桌子上的电脑没关,他听到排风扇在悄无声息地旋转。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能呼喊。
“咿呀!”
他挣脱了重压,甩手打在桌子上,玻璃杯掉在地上,破碎声穿过漫长的寂静和黑暗传来。
记者明白过来,是一梦!
从未做过这样诡谲的梦啊!
抹着额头沁出的汗珠,他发现自己的头发刚洗过一样,湿漉漉地滴着水。
见鬼了!记者诅咒。
走过一条泥泞的小巷子,阿拉善这里大雪没有停歇。太阳露过几次脸,人们以为天要放晴。结果,恶作剧般,天又阴下来,继续飘着细雪。
阿凉所居住的街口,破旧的漆门,上个世纪才能见到的那种土筑墙壁。
记者边走边跺脚,泥巴沾在鞋子上,踢也踢不下来。
这个年纪,名气又这么大,偏偏住着这鬼地方。上次那个女孩,正式签约以后,男友在上海买了一套复式豪宅,还是城市中心地带。不过,那个模特也是一个长得不错的小妞。
同样是自杀,那女孩就奢华得多。
整个英式皇家贵妇的大床,躺着她张扬的身体。吊顶用意大利壁画常见的浮雕。她死后不知为何脸上有点儿浮肿。并不好看,不像阿凉这样给人平静的感觉。她涂了大红的嘴唇,穿着需要束腰带的那种浴袍,死后给人妖艳的印象。
相比之下,阿凉的死让人觉得太过冷寂了点儿。按理说,她不至于过到如此潦倒的境地……
毕竟,死也是一种隆重的事……
唉,这姑娘肯定是有点儿痴颠。
走上楼道的时候,对门的一个老女人推着轮椅坐在幽暗里。光线从楼顶射下来,她的脸一面背着光,一面向着光。背着光的一面黑色,亮着的一面白色。中间的线将一张脸以一条斜线分割成两片。
她抬起沉重的头颅,过程有些艰难。似乎这头是她很久也没有抬起来过的,已然有些僵硬、涩滞了。
那是怎样一张脸阿!记者似乎被打了一记耳光,有了一瞬间的清醒。
这张脸,上面一半被稀落的头发遮盖着。脸色化石一样白。白到有种复古气息。
膝盖裹着一条黑得发亮的毛毯。毯子上有过大红色牡丹花图案,如今有点褪色。这种图案二十年前曾经很流行。父母订婚那一代人必然要有这样的两张毛毯。鲜艳夺目地铺在床上。
可现在,这条毛毯看上去实在是太陈旧了。
顶着毛毯的膝盖,钢筋棒似得。将毛毯戳起一个包来。这哪里是人的腿?
不过,记者定了定神,忽然想起有个亲戚,因为常年瘫痪,也消瘦得厉害。不过,那毕竟是在阳光下,是在有强烈光亮的地方,而不是这种黑暗、阴腐的天井里。
所以,他才会受到如此严重的冲击吧!
他用钥匙旋转着阿凉的门。打着手电,门角落一只核桃大的八爪蜘蛛,阴暗中,记者似乎感到那蜘蛛就是阿凉的守门人。
它也盯着他。
记者试了几次,这门有点儿倔强。仍然没有打开。他掏出了早预备好的钳子和起子。乒乒乓乓开始做工。
楼道突然想起一阵急匆匆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