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了等她,成了望妇石。清晨而出,日暮不归,夜深才睡。无能如他,能做的,只是坐于竹椅上,在大门前,听着街边嘈杂的人声,吹着或柔或烈的风,守着她的诺言,等着她的归家。
后来,她回来了。带着不知名却珍贵的药。取下白纱的他,眼睑微微轻颤,睫毛闪烁,却迟迟不敢睁眼。他怕,怕自己只是在做梦,怕自己依旧不能视物,怕自己最终失望,怕自己会是个笑话。
“没事的,你放心,你的眼睛,一定可以看见的。你尽管睁眼就好了。”
他睁开了眼,因着她的话,如春风吹拂,安抚了他。因他,想见她。
他睁开眼,他又成了那名动一时的大公子,成了父母器重的长子,成了世人称颂的青年才俊。
他又成为了他。是她,成就了他。
四,
所有人都认为,这波折的姻缘,终于可以尘埃落定。择一吉日,迎亲嫁娶,等至良辰,洞房花烛。郎才女貌如他们,本该天作之合就这般。
他也是这样认为,辗转多年,他们始终被牵绊在一起,大概这就是所谓宿命吧。她对他,从小到大,情深如此,他因她,日久生情,柔情蜜意。
所有人都为这双喜临门而开心。儿子这多年顽疾治好了,孝顺贤惠的儿媳就要过门。挚友的儿子大病初愈,而痴情女儿即将心愿达成。
双方父母,因这喜上加喜,亲上加亲,而笑得格外开心,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
他看着那红艳张扬的囍轿,再看向那无风不动的轿帘,里面坐着的,是他的宿命。嘴角翘起,展开笑颜,眼含期待。他们,合合分分多年,终于可以迎来最终的大团圆了。
待到踢完轿门,要将新娘迎进门时,新娘却迟迟不肯现身。当掀开红帘的刹那,尚未放下的笑意,就这样凝滞在了嘴角,以一种奇怪而扭曲的姿态。
本该在花轿里的新娘不知去向,而新娘逃跑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大街小巷。忍受着旁人的嘲笑奚落,看清了众人的同情惋惜,他沉默地捏紧了那张薄纸。
那是她唯一留下的东西,一封皱巴巴的书信,上面的字迹凌乱不齐,就这样仓皇出逃,不见了踪影。
呵,想逃,撩完人就想走,可有经过他的同意。
五,
换下惹眼的大红嫁衣后,依旧躲躲藏藏,隐匿行踪的她,正躺在溪边,听着潺潺流水,看着点点繁星,吃着烤肉,喝着烈酒。
这酒太烈,不善饮酒的她,被那辛辣冲鼻,呛得眼泪直流。她抹了把眼泪,透过朦胧的视线,看向夜空,想念那人。
又抹了把眼泪,随手擦在裙角上,眼睛刚复清明,热泪却再次涌上,模糊了视线。
她颓然闭上双眼,任由泪水染湿脸颊,打湿双鬓。如今这般结局,又能怪得了谁,这一切的结局,都是缘于当初的选择。
她曾以为的幸福,就是陪在他的身边,日日夜夜,形影相伴。她以为,离别是痛苦,却不知,在一起也会痛苦。后来,他留下了,她却一点都不幸福,因为他不快乐。
她喜欢的,是他的笑,是他的温柔,哪怕他的眼里会有些许不耐,他却从未对她生气发火,没有对她重责一句,她沉溺在他疏离而礼貌的温润中,无法自拔。
所以,在她十三岁时,在他即将弱冠之际,她做了一件坏事,生平唯一的坏事,只是为了把他留下。
她如愿以偿的日日与他相伴,却没有如愿以偿的和他获得幸福。
她看着他日益清瘦的脸颊,越发宽大的衣袍,听着他暴躁的怒吼,压抑的呻吟,看着他越来越变得不像他。
一窗之隔,她见证了他的茫然痛苦,见证了他的全然陌生。她才终于懂得,曾经的她,究竟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
是她,毁了那个他。
六,
这是她犯下的罪,那就由她这个罪人来亲自赎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