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冲,来自90年代的山川湖海

2018-08-19 17:46:02 作者:文青竹

上个世纪90年代,老音像店里的爷爷在乌木门内用细腻绵薄的海绵沾着酒精擦拭着柜子上的磁头。

无法理解的封闭思想下的潮流狂欢,高潮在大街小巷随处悬挂贩卖的挂历、贴画中,挂历上面的比基尼女孩们明眸皓齿,熠熠生辉,成为无数男孩心中意淫,女孩偷偷模仿的对象。

90年代的气息里,市井饮食男女爱以闲谈而消永昼,涌动在新旧中国之间的人们表现出了超强的适应力,人们吃吃喝喝、情情爱爱、生生死死,随便在一个日子里,下落不明。

1996年的寒冬,阿冲在母亲的肚子里日夜颠簸,跟随祖父和父亲迎着浩荡的草原和波澜诡谲的翻云离开了翁牛特旗与奈曼旗交界处,来到了辽河西源的老哈河岸旁。

古代称之为乌候秦水,蒙古语称之为“老哈木伦”,“老哈”来自于契丹语是“铁”的意思。

后来,长大的阿冲跟我说:老哈河水养育的男子,都有铁骨铮铮的遒劲,我,就算一个。

哈河水畔,如素带裹狹般厚重的冰面上,有孩童在嬉戏,天高云淡,烈风遒劲,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满脸黑红的孩子,就是阿冲。

风像刀子一般割在脸颊,手背,像钻心之箭一般刺入包裹厚重的棉袄棉裤下面,后面的孩子畏手畏脚,只有阿冲,左手持炮仗,右手拿烟火,立在老哈河冰面上,随着远处女孩子的尖叫,冲向辽远的高空,炸出一记重响轰鸣。

那时的阿冲,就在我心里生了根,他的勇猛,他的凛冽,我站在寒冬腊月下的冰面上,脚底冰凉,心却像着了火一样。

1996年,由日本漫画家青山刚昌创作的侦探漫画《名侦探柯南》改编的动画作品,开始在日本读卖电视台播放。

那个还只有黑白电视,一两个频道的岁月,阿冲一遍遍重复观看着“江户川柯南”的破案故事,他说:“他和我是一年出生的,我们两个一样大。”

阿冲的太祖父是铁路工人,常常跟随着轰隆的铁轨在两地驰骋。因此阿冲常常听太祖父讲铁轨的故事,讲形形色色的人群,讲车厢内涌动的流民,哼唱火车广播中重复播放的流行音乐,和那个在交通铁轨中流动的90年代。

那时的阿冲,不上学的时候就和太祖父一起,跟着铁轨的碾动,随着一群来往的人们一起挤列车。

那时的火车因为经济发展的限制,车内环境脏乱,严重超员还没有秩序。阿冲常常站在车厢的边角处,观察着周围的人群。

穿针织毛衫的姑娘在安静的吃着盒饭,铝制的饭盒里装着的大概是出发前母亲卧好的鸡蛋和挂面,还有的人衣装革履,读着书报,旁边聒噪的大爷旁若无人的抽烟,同对面不认识的人在讲述自己年轻时代的窘迫和潦倒,诉说着当下生活的美好。

那时候的人们,幸福感总是溢出脸颊,那时杂乱无章的年代,却也是极容易满足的年代。

阿冲说,那时候的岁月,未曾留下一本像样的影集,哪怕是黑白胶片也行。

他总是喜欢去回忆过去,追忆车轮轰鸣,还有沙哑嘈杂的广播。继而联想到了自己小时候有些模糊、困窘但幸福的生活场景,那是祖父还在世的时候。

那一日,阿冲在车厢中穿梭,列车站依旧围合的水泄不通,那些来去匆匆的人们,在欢笑和泪水中奔波着自己的梦想。

他看见有人坐在列车中哭泣,静悄悄的不想让别人知道,或许每个人都默声的看在眼里,广播站中的歌曲放的应景,那是大多数人都能哼出几句的流行歌曲。

老哈河还在脚下追逐,家乡的远山早就被列车抛诸脑后,牵扯着游子的一山一水,终究会在某处找不到痕迹。

后来,阿冲就常常重复那句歌词“多少次,迎着冷眼与嘲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

阿冲说,那个人听到这首歌之后就擦干了眼泪,他背井离乡大概是为了追求更美好的东西,不知为何,一说到远方,我就觉得阿冲的眼睛里有光。

那是继江户川柯南之后阿冲的第二个偶像,据说,他的名字叫黄家驹。

夏日的老哈河岸边,河风绵长的从远处吹来,略过卧在石头上的我们的脸颊,那时候的岁月悠长,我常常身着亚麻线裙,娇俏的跟在阿冲后面,被调皮的孩子“小媳妇儿小媳妇儿”的嘲笑,阿冲常常抓住我的胳膊拉扯着我前进,那时候纯真美好的爱意,化作绵绵的眼神,直勾勾的望着阿冲饱满的后脑勺。

阿冲的太祖父在铁路线退休,休养在家,常常在老房子旁边的厢房里,跟着阿冲一起插科打诨讲故事。

太祖父年老病重,却常常像小孩子一样,说的尽兴处还如孩童一般,拍手捧腹,他不爱吃药,却愿意将攒下的钱塞给阿冲,让他买了随身听和磁带,在老房子里一遍一遍的放。

阿冲最爱beyond,超级喜欢黄家驹,老音像店里的磁带被他翻了一个遍,太祖父给他的那些钱,都让他用来承包黄家驹的音乐。

夏日的打谷场里,我们躺在塑料布上,同旁边的谷堆和檫一起,漆黑如胶的夜晚下,在丝丝拉拉的随身听里,放上一盘磁带。

阿冲平日里横冲直撞,却对太祖父给买的随身听分外温柔。

我们一起听歌的时候,偶有缠带,他就拿起肚皮上的随身听,小心翼翼的抽出来整理平整,再用小拇指轻轻的撵转回去。

在我的印象里,阿冲只对我和随身听如此耐心,这让我小小的心思,突然有了安放之所,那时,我们也才不过十来岁的年纪。

老家时候的年岁,总有流动的放映场,在每个村子之间穿梭,夜幕降临时,成群围坐的人们在村头巷尾观看大荧幕下播放的影片。

那时候我们已经开始住校。阿冲得知家里要放影片,晚饭也没吃就怂恿我,他准备装肚子疼,要我配合他将老师蒙混过去,然后送他回家。

我很疑惑的问他这是干嘛?他急急躁躁的说不明白,不过我还是帮他了,也因为我正巧也想回家。

后来,我在老家村头的大荧幕下,第一次看见黄家驹的动态映像,那部影片来自1992年张之亮导演,叫做《笼民》。

它拍摄于黄家驹势头最火热的岁月,也是黄家驹屈指可数的参影之作。

我想,从小在底层长大的黄家驹对底层人民的疾苦尤为关注,那个动荡不安的八九十年代,他用音乐和自己,一遍遍警醒着人们前进。

或许黄家驹自己也没有想到,他的音乐影响了不仅一代人,在我们这个年纪,数万甚至更多像阿冲一般的少年,也对他的歌声和信念着迷。

那个时候的少年,对信仰极为执着,但是那个时候的音乐,却宽容而通透。

阿冲磁带里播放的不仅仅只有beyond乐队的流行歌曲,还有各种摇滚和民谣。

那时候我偏爱无印良品,那时总喜欢哼唱那句“我到底在不在你掌心,还是只在梦境中扎营”,久而久之,阿冲也会跟着我呜呜哇哇的唱“爱上你,是不是天生的宿命,深夜里,梦里总都是你倩影。”

那时候的阿冲,喉结初现,嗓音呈现低音炮一般的迷人,或许是跟小时候的记忆有关系,光良和品冠多年来分分合合,为新歌炒出多少新闻,我却最爱《掌心》这一首。

那时候,阿冲的磁带里也放老狼和叶蓓,听“那天黄昏,开始飘起了白雪,忧伤开满山岗,等青春散场”,歌声悠长,回荡在年少的岁月,承载着少年的青春,情爱和理想。

阿冲骑着凤凰牌的自行车,那时候的洋车子骨架大,还有梁,我每次只能一个腿套在大梁里,倾斜着身子旮悠的前进。

阿冲却像竹笋般窜出我一个脑袋那么高,于是每次都载着我,穿梭在落日老哈河岸旁,落日洒在老哈河河水里,带着一种温柔的残美。

我想嫁给阿冲,特别想。

我无数次暗示阿冲,长大要不要娶我,在秋后的打谷场,在冰封的老哈河,在村头的大榆树,在我们每一个怀念却回不去的过去。

阿冲总是咯咯的笑,摸着我的头问我:“别人都叫你小媳妇,叫着叫着你就想真嫁给我了?”

我才不像那些听风是雨的姑娘那般,任凭旁人吹吹耳边风就能爱上一个人。我喜欢阿冲,是因为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好看的脸蛋很多,有趣的灵魂太少。

阿冲问我:“哪里有趣了?”

“浑身上下都透着有趣!”

阿冲在我心里,就像严冬腊月呼啸的烈烈北风,又像沉寂厚重的老哈河水,在生命间行走,翻滚,奔腾,我渴望了解阿冲的每一件故事,和心里每一寸理想和追求。

阿冲常常和我讲小时候,讲那个光屁股不记事的故事。那是关于他的故事,也是关于太祖父的故事。

生阿冲的时候,家里的老人身体都还健朗,那时阿冲的母亲奶水不足,小小身躯就开始吃农家里的食物。

西北风渐起,天地一片白,在混沌的冬日里,除却残鸟野兽之外,一切生机都隐藏在冰封的雪山下面,要好久才能复苏。

那时候,阿冲的太祖父和祖父,和着老榆树呜咽的风声,在寒冷的冰雪里上山抓野鸡,起伏连绵的山脉下,隐藏着饥肠辘辘的动物们,它们尚未饱腹,就成为了猎人手中的食物。

阿冲就是吃着野鸡肉做的丸子,如同雄鹰扑空般的长大了。所以,他的性格里总有着鸟儿般的自由自在,和北方雪中人般的坚毅。

多少次的严冬,一家人围在火炉前夜话,阿冲怀念当初天地初白的岁月,却也对冬日有了敬畏和惧怕。

寒冬,就像人生命中的一个暂定键,植物失去了生机,动物的躯体开始僵硬,一切似乎会在冬日里沉睡,却不一定会在春天苏醒。

阿冲的太祖父,没有熬过八十岁的寒冬,在那个冰封河面的雪夜,安静的进入永恒的沉睡中。

后来,阿冲的肉丸子断了,他不再叫嚣着吃野鸡,但是祖父那里学会了扣鸟。

打谷场的筛子让他一手拖一个,拖到了老院子的墙角,在通透的雪地里扫出一块空地,撒上谷米,用木棍撑起来,绳子一头扯着木棍,一头攥在手里。

我们猫在门后透过缝隙瞥着外面的动静,阿冲的轻浅有力的呼吸在我耳边痒痒。

忘记是过了多久,阿冲一声嘶吼,一个箭步冲出门外,摁住了已经被扣在里面的家雀,我随后跟着跑了出来,他笑着将鸟递给我,温柔的好像能融化眼前一片寒冷的白。

那年,我们已经16了。

后来,阿冲和我去了不同的学校,那个日头漫长的岁月,我们成长为一个大人,要经过多少年岁的磨炼。

我读了多少年的书,在阿冲眼里,都是那个只穿亚麻裙,踉跄跟在他身后的小姑娘。

入冬,连绵奏响的鞭炮声中,我在火车站等阿冲回来,那时候的阿冲,已然褪去了年少的青涩,胡茬在坚毅的下巴中泛着青色,冰凉的手臂,在看到我的那一刻,抚上我包裹紧密严实的脸颊。

继而嗔怪的跟我说,“长大了昂”

“没有”

“就会犟”

“哼”

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我随阿冲一起回到了魂牵梦萦的小镇,那天正逢集市,周围琳琅满目的商品和着花花绿绿的颜色令人眼花,年还未过,乡里过年的气氛就已经达到高潮,在接二连三炸响的爆竹声中,阿冲一手拎着箱子,一手捂住我的耳朵。

他说:“这么大了,还怕不怕啊”

“怕”

“怎么不反驳我了?”

“怕你撒手”

阿冲的温柔永远展现在细枝末节处,像夏夜无意扫过脸颊的萤虫,像春日氤氲香气却总会令我打喷嚏的花粉,恼人也迷恋。

谁说北方的汉子不温柔,阿冲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投注在我的心里,为之折服。

阿冲的手机铃声骤然响起,我嗔怪他说:“你还喜欢着beyond呢!”

“是呢,念旧麽”

那时候,中国的经济飞速发展,在日新月异的智能产品的更迭中,在光影交错间的胶片和影像中,孩童和少年口中的偶像,大多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只有阿冲,一直喜欢着柯南,也酷爱着黄家驹。

“还听无印良品么?”

“好多app音质都不好了”

“是呢,网上搜这个名字,出来的竟然是品牌,百度百科都喜新厌旧”

“是呢”

“荣耀和光辉就一刹那,过去了就鲜少提及了。”

“可你还记得无印良品?”

“我那是记得你喜欢。”

或许是阿冲看透了我眼神里一晃而过深究,他清清嗓子又故作轻松的提及“我那个随身听,已经老化的经常出毛病”

“还留着呢?”

“太祖父的纪念品,不能用了也得当宝贝供奉。”

我同阿冲,一直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话,我们讲过去,讲小时候,讲光阴刻印在跨世纪的岁月。却从来不讲现在的故事,即使它在脑中更加鲜活生动,更加印象分明,因为那只是我和他的故事,并不是我们的故事。

后来,我在一片人声鼎沸的炮竹声中,迎着新年的喜气想问阿冲点什么,话到嘴边,却住了口。

那时候的我们已经成年,瘦小干瘪的身材一去不复,取而代之的是高耸丰满的胸脯,细腻柔滑的腰肢。

那时候的自己初绽锋芒,在学院里,多少个男生曾经向我投来橄榄枝,因为各种原因,被我拒绝了,心像被什么占据着。

2014年,我们高中毕业,那一年,阿冲复读了,我走了一本预科。

隔着几千公里之外的阿冲在昼夜的奋笔疾书,我初出茅庐遇见大城市的花花世界,第一次沦陷在繁华的霓虹里,阿冲高考,我恋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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