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阿月浑子

2018-08-23 16:26:03 作者:徐四清

八月的晴雨表失了效,天气像个不受约束的调皮孩子,解放了天性。片刻前的大海还是澄碧湛蓝,云蒸霞蔚。如今微雨突袭,直逼着沙滩上的游客仓皇而,留下不惧雨水的我独自漫步,倒也落得清净。看着蓝天白云里越漏越多的雨滴,很想随着它们一起下落,以同样的重力加速度,什么都不用想,脑袋空空如也。

但是阿月总在我的脑海里闪现,有些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阿月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大学一毕业便投奔了在亲戚眼中混的风生水起的我,我替她在J市租了和我临近的公寓,姑姑和母亲再三嘱托我照顾好她。工作太忙,我很少腾出时间去关心她。她倒也不介意,遇到困难都会主动打电话求助于我,兄妹俩相处的十分融洽。

出差的第四天,突然收到阿月传来的一条语音,称自己要去远方办些事情,让我不用记挂。至于这个远方到底是何方,则只字未提。自此我就联系不上她了,电话一直打不通,消息也没人回。

阿月一直是个听话且机警的孩子,我抱着侥幸心理不断安慰自己,兴许只是出去散散心也未可知。加之工作很忙,难以抽身,便搁浅了这件事。

坚持做完了收尾工作,这才订了明天一早回J市的机票。心中委实难安,信步至离酒店不远的海滩,没成想青天白日居然下起雨来,又徒添几分不悦。

一下飞机我便直奔阿月住处了,走到公寓楼下,心突然跳的厉害,掏出备用钥匙开门时手已经有几分哆嗦。插进锁孔,使出全力,直到咔的一声脆响划破了四周包围过来的静谧,我才倒吸了一口浊热的空气。缓缓推开门,故作镇定地走了进去。

室内采光极好,太阳透过落地窗,在木地板上形成两大块形状规则的光影,像是预先铺上的地毯,叫人看着便升起腾腾地热气。桌上放着一包开了封的黄瓜味乐事薯片,吸了潮变得软塌塌的,几片几片地黏在一起。马克杯里装有半杯清水,水面漂浮着一只被淹死的小虫子,大概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挣扎,最后只得放弃了。沙发上扔着一本红色封皮的《西藏生死书》,书里有几处折痕和一张书签,约莫是阿月刚读到此处。

我如侦探般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屋子内的蛛丝马迹,希望由此寻得阿月留下的一丝讯息。打开冰箱,里面除了两大盒开心果,就什么也有没有了。衣柜里也塞得满当当的,不像有收拾过衣服的痕迹,床上的夏凉被散乱地堆在枕头上,粉色的大行李箱安静的靠在墙边。种种迹象表明阿月走的匆忙,并不是有计划地远行。

脑海中突然闪现以往电视里播出的失踪少女的新闻,让我的胸腔内陡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我掏出手机重新播放了一遍阿月给我发的最后一条语音。她的语气平静、温煦,像是没有一丝风吹过的湖面,将那点不祥的预感趋之殆尽。我笃定她是安全的,她一定处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彼时一定会寻到她。

依稀记得阿月有个叫柚子的小姐妹住在九街十八巷,我便贸然前往了,想从她那获取一些有用的情报。

黄昏时分,我抵达这个陌生的巷子口,宽窄巷子纵横交错,像是一座微型的迷宫横亘在我面前,让我望而却步。

远远地看到拉着推车沿街卖煎饼果子的小商贩,我便走了过去,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问:“大姐,请问你是否知道这里有个叫柚子的姑娘?”。大姐抬头看了看我,油光满面的大脸盘子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柚子我不认识,橘子我这倒是有一个”。我拧了拧眉毛,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便到了谢,匆匆离开。

好在没走多远,便看到一家颇为气派的房产中介。思忖着或许能在这里找到柚子的信息。刚一进大门,便被一个矮墩墩的胖男人拉住胳膊,谄媚地仰脸盯着我:“客官是要看房吗?我们这里房源诸多,附近的房东都把房子交给我们打理了”。

我将胳膊从他的手里抽了出来,看着他眯成一条缝的长茄子眼,很扫他兴地从嘴里挤出“我不看房,我找人”。

男子的眼睛瞬间就睁的浑圆,嘴角也聋拉下来,效果堪比川剧变脸,梗着脖子一屁股坐在刚才的靠背椅上。

我看他丝毫没有帮我的意思,只得掏出口袋里的软珍黄鹤楼递给了他。他斜着眼假意推脱了一下,便连忙把烟塞进裤子口袋,像生怕我会反悔似的。

“不知老板要找的是人姓氏名谁?”他又变回最开始的笑脸。

“柚子”我回答。看他一脸茫然,我又补充:“或许是外号,或许是真名”。

他面露难色地调出了电脑内的租客信息,一边筛选一边嘟囔“这名字也是够难找的”。

来来回回筛了4遍,终于找到一个叫“张柚”的女士,芳龄24,就住在对面的楼上。我猜应该就是她了。

找到张柚的住处时,身体已经有几分疲乏,想在楼道里抽根烟解解乏。一摸口袋才想起,烟都给了刚才那个男人。我轻轻地拍了拍脸颊,理了理衣服,敲响了张柚家生了锈的铁门。

啪啪啪地敲了三下,铁门和门槛紧随其后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没有回应,我接着敲。刚举起右手至胸前的位置,门吱一声就开了。

看着铁门后瘦弱的小姑娘,我竟感觉自己好像图谋不轨的壮汉,突然语塞,结结巴巴地介绍自己“你好,我是阿月的……”。

“我认识你”还没等我说完,她便眼带笑意一口接过话茬,随后邀请我进了屋。

屋里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靠墙的地方甚至堆的有一人多高。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可以容纳我这个大块头的落脚地,不由地皱了皱眉。她倒了一杯水给我,抬头看了我一眼,羞赧地低下头,“不好意思,屋里有些乱”。

看着她尴尬地红了脸,我倒有几分不好意思了,替她辩解道“没关系的,不碍事。”

“你最近可曾见过阿月?”我直奔主题地问道。

“自从半个月前跟她吃过晚饭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那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晚上分开的时候,她说最近会消失一段时间,让我不要找她。我问她去哪,她只笑了笑,说要去寻找一些东西。我只当是她跟男朋友一起去旅行了。怎么,阿月出什么事了吗?”柚子有几分焦急地看着我。

我连忙安慰她道“没事,只是电话打不通,我不太放心,想要找到她。”我喝了一口握在手里的水,接着问道“阿月交男朋友了?”

柚子这才舒缓了表情,笑了笑,“是啊,交往也不久,叫王不留行,在一家药店上班,挺奇怪的名字,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说罢,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我问她要了药店的地址,便准备起身离开,结束这次唐突的造访。临走时,好奇心驱使便随口多问了一句“这么多箱子都装的什么啊?”她倒也大方,直言不讳地说起,“我之前做过微商,被人哄骗,用所有积蓄订了一批货,试用了一段时间后脸上起了红疹子,拿去化验,果然非法添加糖皮质激素,便不敢再祸害其他人了。货也退不了,扔了却很心疼,就一直堆在家里,也算给自己长个记性。”

她很平静地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没有一丝的忿忿。反而我,盯着她残留几颗痘印的右侧脸颊,生出一阵怜惜。我掏出一张名片给她,让她一有阿月的消息马上通知我,自己有什么困难也可以来找我,我定当竭尽所能,这才起身告别。

出了九街十八巷,天已擦黑,我在小卖部买了一包烟,站在马路牙子上点燃了一支,轻闭双眸,想要感受一下清风拂面,却被疾驰而过的面包车喷了一脸尾气。我丧着脸往后退了几步,抬头就看到从对面那栋大楼顶端露出尖角的弯月,阿月此刻在何处看月亮。

回到家,我迅速洗漱一番,倒头便睡。直到晨光熹微,透过窗帘缝隙射进一束光,我才感觉恢复了些活力。

药店离我家并不太远,我驱车前往,很容易便找到了景盛堂大药房。虽然不是连锁,却也装修的十分气派。我询问门口收银的女士,王不留行在不在。她朝着中药区的方位扬了扬下巴,示意我在那边。

中药区柜台里站在一位穿白大褂的男子,高高瘦瘦,戴着黑框眼镜,透着几分书生气。我径直走向他,“请问你是不是王不留行先生?我是阿月的表哥。”

他怔怔地看着我,随即点了点头。

我接着问“你最近可有见到阿月,我联系不上她了。”

“她说要出远门一段时间,让我不要找她,到时间她自然会回来。”说话的时候,他瞟了一下我的眼睛便迅速挪开视线至我背后的货架上。

“那你知道她去了哪儿吗?”

他摆摆头,“阿月只说要去找她父亲,不希望有人打扰她”。

我的眉毛拧成一团,一脸严肃地望着他,仿佛要把他一眼望穿,“她父亲明明一个月前就去世了。”

阿月的父母从小离异,她一直由姑姑抚养。而姑父只有每隔半年给抚养费时,才被允许见到阿月。就在上个月姑姑告诉阿月,姑父旧疾发作,突然离世了,阿月并未表现出半分的伤心。回姑父的老家奔了丧,回来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生活依旧。如今说去找父亲,实在让人心生疑窦。

他惊讶地看着我,瞪的圆溜溜的眼睛里有几分焦急与不安。看他一脸茫然,我断定他并不知情,只得留下名片,让他一有阿月的消息就马上告诉我。

我走出药房没多远,他就追了出来,气喘吁吁地挡在我面前,一股浓烈却不刺鼻的中草药味从他的身上发散开,向我围过来。他顿了顿,低头小声嗫嚅“那个,阿月改名了,叫阿月浑子。”

我不解其意,像是听到了爆炸性新闻。

“是我帮她改的,我觉得阿月太单薄了,加上浑子更有灵气。阿月浑子是一味中药的名字,和我的王不留行一样”。

我抑制不住,扑哧一声轻笑出来。他看我并未生气,大着胆子,有几分得意,“阿月浑子也叫开心果,我希望阿月开开心心的。

其实人生何尝不像一味中药。每个人的的使命不同,发挥的功效各异,但是主旋律永远是苦的。你可以加水稀释它,或者逐渐适应它,直到这苦涩里可以品味出丝丝缕缕的甘甜,苦中作乐。

我发现J市难以再寻到与阿月相关的人和事,便前往姑父的老家s县碰碰运气。

十几年没来过这个小城了,曾经破旧的老街,如今已是万丈高楼平地起,变化不容小觑,也因此生出了陌生感。这条街尽头的公园里倒是依旧残存着零星的记忆,关于我和阿月还有姑父。

姑父曾拉着我和阿月在公园的湖里划过船。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飘荡着几条彩色的小木船,我们选了一条蓝色的乌篷船。姑父坐在船尾卖力地划着,我和阿月看着湖面低飞的水鸟,悠哉地靠在船中央。阳光打在姑父黝黑的脸庞上,生出许多晶莹的汗珠来。姑父默默地看着我们,眼底眉梢全是笑意,时光缓慢清凉……

我果然在姑父家的楼下碰到了提着菜篮子的阿月。我叫了一声,她回过头一脸狐疑地看着我,提着篮子小跑过来,一头乌黑的长发随着跑步的节奏一上一下的摆动着,“表哥,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找你的。”我嗔怪她,语气里带着些许责备。“联系不上你,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阿月挠了挠头,耸了耸肩,略带腼腆地望着我笑了。

我还想问她为什么突然离开,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伤,一喉咙管的问题又生生地全咽回了肚子里。

她带我回了姑父的屋子,边走边笑吟吟地对我说,“表哥,我改名了,现在叫阿月浑子,”

我假装不知,故意问道,“那阿月可喜欢这个名字吗?”

阿月的一双大眼弯成了两道月牙,“当然喜欢,阿月浑子就是开心果啊。”

阿月让我自己随便转转,便进了厨房忙活。屋子纤尘不染,亮堂堂的,想必阿月肯定细致地打扫了一番。倒是家里的陈设老旧,磨损严重,像是从十几年前穿越过来的,可以预见姑父一人日子该是清苦的。

我百无聊奈,进了厨房想帮阿月搭把手。她突然一脸严肃地转过身来,有几分委屈地望着我,“表哥,其实我这次来,是想寻找父亲留下的一些东西。”

“东西?”,我讶异。

“其实我也说不好到底是什么。父亲走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马上所有人都会忘记他,这个世界甚至不会记得他来过。所以我想证明,证明父亲即使去世了,也有一些东西永远留在了这个世界上。”

“那你找到了吗?”

“我走遍了他曾去过的每个地方,但是好像并没有找到类似足迹的那种东西。”

我看着他深潭般的眼睛,好像有两股泉水随时都会留下来。摸了摸她的头,顿了半响,温和地说道,“阿月,其实姑父正以另外一种形式活在我们的记忆里啊。只要你一直记着他,他便会一直活下去。”

“记忆里?你是说他在我们心里?”

“是的,只有遗忘才是最终的告别。”

阿月似懂非懂地看着我,轻轻点了点头。

我将阿月带到那个小公园里,挑了一条和当年有几分相似的蓝色小船。我坐在船尾用力划着,溅起的水花和当年一样澄净,透亮。我问她有是否想到什么,她看了我好一会儿,突然那两股泉水就从深潭里流了下来。“表哥,我知道了,父亲在我心里,他会永远留在我心里。”说着说着又笑了起来,鼻子里鼓出一个大鼻涕泡,我和阿月都笑出了咯咯声。

“表哥,以后叫我阿月浑子哦。”,阿月眨着眼睛望着我说了一句,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像极了当年的姑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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