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让他见着自己那副希望落空后悲哀的表情，本来就是她自作多情，哪有什么立场伤心难过呢。
5.
“中午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我书包里的体检费不见了，大家的钱都白交了，这可怎么办呀？”
刚进教室，方醒就莫名其妙地遭到郑爱一通带着哭腔的质问，其他同学看她的眼神也很复杂。张莹莹拉着她问：“今天中午郑爱不是让你帮忙看着她书包里的体检费吗？她说不翼而飞了！怎么回事啊？”
郑爱是班里的生活委员，这次的体检事宜交由她一人负责，可她什么时候让方醒帮忙看书包了？方醒知道郑爱一直不喜欢她，但怎么也没想到郑爱会给自己扣这么大的黑锅。
“早知道这样，我就算再忙也不该离开我的书包一步的，现在钱不见了，我也有一部分推卸不了的责任。”一听这番话，同学们都围在郑爱身边，你一句我一句地安慰她。
“看她平时傻呆呆的，说不定真是她犯糊涂弄丢了。”
“该不会是她自己拿了吧，翻一下书包就知道了。”
不知谁嘀咕了几句，音量不大不小，刚好钻进了方醒的耳朵里。
怪不得午休时郑爱会一反常态地拉着她说话，原来是预备演这一出。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看着郑爱笑，冷然开口：“看管体检费？你记错人了吧，我不记得我们的关系有好到这个地步呀。”
郑爱在脑海里导演了无数次这个场景，她想方醒会慌张无措，会结结巴巴地做出苍白无力的反驳，那将更有利于她给方醒泼“做贼心虚”的脏水。方醒此刻的沉静反而让她始料未及。
“你什么意思，难道她会无缘无故诬陷你吗？”几个和郑爱要好的同学终于坐不住了。
郑爱暗暗庆幸自己平日里与人交好，此刻不至于像方醒一样孤立无援。
她们的高调声援给这场争执又添了把柴火，教室里愈发喧闹。
“钱在这里。”
这句话掷地有声，处于混乱中的众人瞬间安静下来，大家齐刷刷把目光投向陆知。他手里拿着一个皱巴巴的牛皮纸袋，里面装着的正是那笔体检费。
“它被压在生活委员的书包底下，露出来一角，我这才发现了它，”陆知瞥了郑爱一眼，“把钱收好，不要又记错了。”
“怎么可能！我明明已经把钱放在她的……”郑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后就噤声了，脸色发白。方才维护她的几个女生表情略显尴尬，看着方醒欲言又止，终究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心里直发闷，方醒悻悻走出教室。
“你在看什么呢？”
她没有想到陆知会跟着她一起出来，还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她身旁。
“天空。”
她从小就喜欢望着天，喜欢天上缤纷的美景。蓝天，骄阳，明月，云彩，霞光……无论怎么组合都美得奇幻空灵。
儿时的她经常瞒着妈妈，躺在天台上可以看上几个小时的云，心也好像跟着它们升上天空，身体轻飘飘的，好像随时都会跟着它们飞走。尽管紧贴后背的是被日光晒得发烫的水泥地。
想起那样单纯的童年，方醒自嘲又怀念地笑了出来，眼里盛满了整片天空。
那时陆知正好坐在她身边，正好偏头，正好瞥见她难得展露的笑颜，一瞬间竟回不过神，仿佛他才是那个被叫木头的人。
风吹过，树叶沙沙响。
6.
“上次，你说你在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很失礼，我一时没有想起来。”
陆知忽然提起那件事，方醒瞬间又尴尬得手心冒汗。
“我可以解释一下吗？我之所以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一是因为我不觉得你那是失礼，二是因为，那次在草坪上并不是我们的初次见面。”
他讲起去年的一个下雨天。
那时的天空密密麻麻落着雨，校道上熙熙攘攘，全是撑着花花绿绿伞的学生，拥挤不畅，十分不自在。陆知心情有些烦躁。
“喂，同学。”走在陆知前边一个胖胖的男生忽然叫住了旁边的一个女孩，“你的书包左边的小袋拉链没拉好。”他神情拘谨，声音没什么底气，看起来非常腼腆。
那女孩道了谢，放慢脚步，作势要拉链子。是右手撑着伞不方便的缘故吧？她的动作慢得离奇，简直是《疯狂动物城》里树懒的翻版。
见胖男生如释重负般地走远，她马上把书包重新背好，可链子还是没拉。
陆知被勾起了好奇心，跟上去仔细瞧，才发现那链子根本不是忘了拉，而是坏了，拉不拢。胖男生善意的提醒其实是错误的。
她完全可以直接告知对方事实，但她不想让别人的好意落了难堪。
太宰治说过，太敏感的人会体谅到他人的痛苦，自然就无法轻易做到坦率。
那是陆知第一次见到方醒。第一印象原本是极具欺骗性的，人们喜欢给自己戴上各式各样的假面具，甚至相处久了还是很难深入透彻的了解对方。陆知却在偶然中窥见了那在她灵魂深处闪着光的宝物。
“所以我知道你绝不可能糊涂到把钱弄丢，因为你根本不呆不木，反而你的心太剔透敏感了，害怕给别人添麻烦，害怕让别人不开心，你的言行举止总免不了要经过一番斟酌，别人可能因此觉得你有距离感，但这不是你的错。”
听完这番话，方醒的喉咙几乎苦得发不出一个音。
难以置信，有天在她的生命里会出现一个人，明明相处的时间很短，却比父母更了解她，甚至把她那扭捏矫情的心思视若珍宝。
方醒转过脸看着陆知，陆知也正注视着她，对上她的目光，睫毛微颤。
两人的视线交错，这一次她终于不再躲闪。她看到陆知深深的眼眸中有欣喜的光芒跃动闪烁。
其实陆知自己也不确定，他的眼里是从何时开始只装得下方醒一个人的。
那个雨天之后，他时时会想起那个有些特别的女孩。难道就因为她完美契合了太宰治所说的那种人吗？他觉得自己像中邪了。
从那以后，在这个不大不小的学校里，他总能第一时间在人群里发现她的身影，大概是因为她于陆知而言不再是个可有可无的路人甲，而被彻彻底底刻在了心上。再后来，偶遇她也变成了他的一种乐趣。
她推着自行车在校道上慢悠悠走，他就远远地跟在推单车的女孩后面。
